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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延安中学转战陕北

2017-07-28黎虹

百年潮 2017年7期
关键词:陕北延安敌人

黎虹

今年3月,是毛主席、党中央主动撤出延安70周年。回想當时在延安中学的战斗生活,许多往事历历在目,终生难忘。

延安中学一分为二

1947年3月,蒋介石集中34个旅约25万人大举进攻延安。而彭德怀、习仲勋领导的西北人民解放军只有六个旅2.6万余人,加上三个地方旅和一个骑兵师1.6万余人。在敌我兵力过于悬殊的情况下,毛泽东作出英明决策,暂时放弃延安,依靠陕北优越的群众条件和有利地形,与敌人周旋,寻机歼灭敌人。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率解放军总部仍留在陕北,指挥全国各解放区的作战。3月13日,胡宗南部队开始向延安发起进攻。3月16日,延安中学即撤离延安桥儿沟。3月19日,胡宗南军队占领延安。

延安中学的前身是陕甘宁边区中学,成立于1938年。1939年,边区中学与鲁迅师范合并,改名为陕甘宁边区师范。1943年,边区师范与富县师范合并,改名为延安师范。1944年,延安师范与延安大学中学部合并,改名为延安中学。1946年,为纪念人民教育家陶行知先生,一度改名为行知中学,后又恢复延安中学的名称。

1947年初,延安中学共有23个班,1200余名学生,10个党支部,200余名党员。就在胡宗南进攻延安的前五天——1947年3月8日,根据陕甘宁边区政府的决定,为了战争的需要,延安中学一分为二。

高班同学800多人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北兵团第四后方医院,由副校长卢勤良任院长,随军转战。这800多名学生,大部分担任护理工作。可是他们一没有战争的经验,二不懂得护理知识,怎么办?卢勤良说,不懂的东西就学,在战争中学习。在医院成立之初,上级派来20名医生和5名护士长,还有几名药剂师。他们先用10天的时间对学员进行技术培训,教他们如何打针,如何消毒,如何包扎,如何护理等。在初步掌握基本技能后就开赴前线,随军作战。他们先后参加了青化砭、羊马河、蟠龙、沙家店等战役。截至1948年1月,他们共收治伤病员1300多名,为消灭胡宗南军队、收复延安作出了贡献。

低班同学400余人,仍按学校建制,在校长马济川带领下,基本上按照毛主席和中央前委的行军路线,辗转陕北。根据统一规定,延安中学战时的番号为“第六大队”。我随这部分师生行动。从1947年3月16日撤离延安,到1947年8月17日东渡黄河,在长达154个日日夜夜里,我们在陕北辗转了安塞、子长、志丹、靖边、横山、米脂、佳县七个县,行程数千里。

在敌人“指缝”中穿行

在辗转陕北期间,有两段时间最为紧张。一段是从3月下旬到5月上旬的40多天时间里,延安中学队伍转移到延安以北的安塞、子长一带。而这个地区正是国民党军队进攻的重点。胡宗南为了“搜剿”毛主席率领的中央首脑机关,曾于3月21日命令第一军军长董钊率领五个旅的兵力分两路向安塞方向急进,结果不但扑了空,还在青化砭战役中被我西北野战军歼灭了一个旅。敌人不甘心失败。4月6日,胡宗南又命令第二十九军军长刘戡向安塞、子长县方向进攻,结果又在羊马河战役中被我军歼灭一个旅4000多人。在两次战役中,敌人都采取所谓“梳篦战术”,即顺着一道道山梁向前推进,而不敢在山沟里走,怕遭到我军的袭击。同学们讥讽敌人是“武装大游行”。而我们正是抓住敌人的弱点,他们在山上走,我们在山下走,他们白天走,我们夜晚走。可以说,我们延安中学的队伍是在敌人的“指缝”中穿行的。在穿行过程中也遇到了不少险情。我清楚地记得,4月8日那一天,我们在安塞县桦树坪刚刚住下,就听到敌人飞机的嗡嗡声,霎时间敌机在头顶盘旋,接着就是三声巨响。敌人向我们驻地投了五颗炸弹,三颗爆炸,两颗未响,幸好没有伤到人。最危险的是一颗炸弹正好丢在我们院子的正中央,但是没有响,同学们和老乡幸免于难。由于敌人已发现我们,队伍于是连夜转移到数十里外的张家岔村。可是,我们到了张家岔不久,又得到消息,敌人已逼近张家岔,接着又迅速转移。一连十多日,我们连续行军,直到4月底5月初,西北野战军在安塞以南的蟠龙战役中歼敌6000多人,局势才相对稳定下来。这时延安中学在志丹县的侯马河休整了一段时间。在休整期间,校领导决定恢复上课,除上文化课外,还由老师讲政治课,形势课,学习毛主席著作。

到了6月上旬,形势又紧张起来。因为从延安撤退之后,短短一个多月工夫,我军在青化砭、羊马河、蟠龙三战三捷,消灭国民党胡宗南军队近1.4万余人,使蒋介石非常恼火。特别是5月14日,周恩来副主席在真武洞祝捷大会上庄严宣布:“党中央还在陕北!毛主席还在陕北!”完全打破了蒋介石一心想把中共中央和毛主席赶出陕北,从而宣布我党在政治上破产的如意算盘。于是蒋介石恼羞成怒,命令第二十九军军长刘戡带领四个半旅,于6月9日向党中央、毛主席所在地王家湾发动了突然袭击。我们延安中学的驻地离王家湾不远,自然也行动起来。这次敌人从南面、西面、东面同时向我们扑来,形势更加严峻。根据校领导布置,我们从志丹县出发,绕过靖边、横山、子洲,向东转移,可是在东移过程中又遇到敌人,我们又改道向北面的横山方向转移。这大大增加了行军的艰巨性。

夜 行 遇 险

从6月6日起开始转移,一连三天行军,于6月9日到达靖边畔沟村。那天下午,教导主任孙伟用指挥员的语气向我下达任务:“现在敌人离我们很近,今天夜里一定要闯过危险区。你带领一支12名小同学组成的病号队伍下午5时动身,比大队提前2小时出发。”接着他拿过军用地图,向我说明行军的路线:“我们现在住在畔沟村,今晚的目的地是梁坪,正东方向,离这里60多里地,中间经过羊圈、大水沟、石湾,明白了吗?”“明白了!”我像战士那样斩钉截铁地回答,感到自己的声音似乎与往常不大一样,也许是意识到肩上担子的重量,也许是精神有点紧张。其实我当时只有16岁,在延安中学并不是干部,只是个普通学生。孙主任偏偏要我来当这个“负责人”,我想唯一的理由就是:我是一个共产党员。

按照孙主任指示的路线,我们那天要向东走,可是哪知道敌军四个半旅正从东、西、南三面压过来,我们向东走正是自投罗网,越走越危险……

那天夜晚,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带领12人的病号队伍,在靖边县以东的山溝里行进着,一边走,一边心里在打鼓,仿佛有种不祥的预兆。果然,当我们快要到大理河时,发现情况不妙:河对岸的山上出现一团团火光,还隐隐传来阵阵嘈杂的人声和犬吠声。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人还是敌人?我赶紧让大家停止前进,一起分析情况,认为对面山上不可能是自己人,很可能是敌人的营地,因此不能再往前走了。可是不往前走,又往哪儿去呢?

正当我们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发现后面不远处有个人影向我们跑来。我当机立断命令同学们分散隐蔽,藏到各个角落,警惕地盯着这个人影,眼看他跑到跟前我才认出原来是20班的同学小王。他气喘吁吁地对我们说道:“大队刚出村就听到枪声,游击队来报告,说敌人已从东面插过来,不能再往东走了。大队改变了行军路线,向北面的横山方向转移了。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明天就在刘家河宿营。校部要你们赶紧掉头,朝西北方向走,快快赶上队伍。”

小王讲的情况证实了我们的判断。可是,在这样漆黑的夜晚,东、西、南三面都是敌人,西北方向又山峦起伏、道路崎岖,我们这些病号怎么能很快赶上队伍呢?大伙儿默不作声,我心里也很紧张。但是我自己毕竟在战争环境中长大,经历过日本鬼子的“扫荡”、国民党军队的追击,从华东转战到延安,受到的锻炼要比在延安成长的孩子们多一些,因此我很快冷静下来,说:“情况紧急,不能在这里久留,只有按校部指示摸索前进。为了不出意外,大家行进中绝对不要讲话,不要发出声音;队伍不要拉得太长,尽量走得集中一些;遇到险路,大家要互相照应,互相帮助。我走在前面,小王走在最后,如果前面有什么情况用耳语向后传,千万不要惊慌。”就这样,我们掉转方向,顺着坑坑洼洼的山脊,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西北方走去。

陕北的初夏,夜晚很凉。我们身上的衣服都很单薄,只有一身单衣或一身“夹衣”(我们称之为“两用衣”,冬天装上棉絮当棉衣,春天扒了棉絮当夹衣),到了后半夜,露水浸湿了衣服,更是冷得打哆嗦。我担心这些生病的同学又冷又饿,病情加重,难以坚持。不出所料,走了两个多小时,问题发生了:张玉宝因患中耳炎,体温很高,疼痛难忍。他说:“我实在疼得走不动了,你们先走吧,别管我了,我休息一会儿自己慢慢走。”这怎么行呢?加上小王,我们这14个人虽然来自天南海北,却是一个友爱的集体,尤其艰难困苦之中更是命运与共,心心相连,哪能把小张一个人丢在荒山野岭呢?不行,绝对不行!我把小王拉到一边,小声和他商量:一是把小张送到附近老乡家,等我们找到队伍再来接他;一是到村子里找副担架,轮流抬他走。小王赞成我的意见。可是不管怎么说,小张也不肯留在老乡家,表示爬也要爬着找到队伍。我只好让小王带着大家就地休息,我一个人去附近村子设法弄副担架。

此时抬头一看,月光如水,轻柔地沐浴着大地,我的心情也开朗起来。夜行军我早已习惯了,可现在一个人走夜路,而且是走在荒无人烟的山梁上,山野寂静得使人害怕。我倒不怕敌人,而是……小时候听爷爷、奶奶讲鬼的故事,晚上一个人走夜路,多少有点怕“鬼”。此刻好像总有个影子跟着我,怎么赶也赶不掉。我暗暗嘲笑自己:“你呀,难道还讲迷信么?亏你还是个共产党员!”我一边走一边激励自己,不能大声唱歌,就在心里默默地唱:“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大约走了半个小时,好不容易才在一个山沟沟里找到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子。刚进村,就听到一阵狗吠声,接着有条狗向我猛扑过来,把我吓了一跳。我一面捡起石块打狗,一面飞快地跑到一个窑洞前去敲门,敲了两家都无人答应,敲第三家的时候听到里面有动静。我在门外小声说:“老乡不要怕,我是延安中学的学生。我们有个同学病倒了,就在附近山上,想请你们帮帮忙。”我站了一会儿,门没有开。我又说了一遍,门“吱呀”一声开了。朦胧的月光下,我看清开门的是一位老大娘。她上下打量我一番,然后要我进屋去。

窑洞里黑黝黝的,她没有点灯。我跟着她走到炕边,隐隐约约看见炕角上有两个人蜷缩在一起,一个像是青年妇女,一个像是小孩。为打消她们的顾虑,我进一步讲清来意,说明我们这十几个同学大都是十三四岁的孩子,又都是病号,现在和队伍失散了,路上遇到困难,实在没办法才找到这里。老大娘听了我的话动了心,炕角上那两个人也坐起来。大娘说:“小同志,不瞒你说,这里经常有胡子(指国民党的胡宗南部队)来,我老汉和小子都支援前线去了,留下我们婆姨娃娃真有点怕哩!”接着她说:“村里担架队走了,咱家还有一条小毛驴,是留着拉碾子用的,要是有急用,你们就拉走吧!牲口用完你们就留下,也不必还了。”

听了大娘情真意切的一席话,我感动得眼圈湿润了,低着头久久说不出话来。陕北人民的心,正如毛主席形容的像“真金子”一样,在我眼前闪烁着灿烂的光辉。我含着眼泪紧紧握着她的手说:“大娘,我代表同学们谢谢你老人家!”

我牵着毛驴匆匆往回赶,同学们见我拉回一条小毛驴,都高兴得不得了,什么寒冷呀、饥饿呀、病痛呀,好像统统消失了。我们把小张扶上小毛驴,就继续赶路了。

月明星稀,寒风习习,队伍沿着一条山脊急急往前走。为了不迷失方向,我们走一段就看看北斗星,生怕走偏了。可是,山间小路蜿蜒曲折,忽东忽西,山势走向也没规矩,走了两三个小时竟没路过一个村子,更不知离刘家河还有多远。越往前走我心里越犯嘀咕:要是走错方向,钻进敌人的圈子,那可就糟啦!有同学建议不要再往前走了,还是设法找老乡问问情况再说。于是我们边走边找村子。

路,越来越陡;人,越走越乏。夜行人都知道,天亮之前是最难熬的。这时候,不少人一边走一边打瞌睡,有个女同学走不动了,抓着驴尾巴连走带拉地向前移动。小张见此情景,主动下来让她骑上走。我见小张疼痛稍有缓解,就让重病号轮流骑毛驴。

翻过一座山,远远看到前面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奇怪,已经是黎明时分了,怎么村子里还亮着灯呢?不管怎样,我们决定朝着灯光走去。

刚走近村头,忽然前面几十米处冒出两个人影,端着枪对我喊:“什么人?”一下把我问懵了,不知怎么回答。如果说是延安中学的,对方要是敌人,那可不得了。我只好不吭声,沉默着,在沉默中思考对策。接着,对方又喊了声:“过来一个人!”我想如果真是敌人,恐怕不由分说便扑上来了,也许是自己人吧?此时也容不得我有半点迟疑,我想过去就过去,反正豁出去了。我从腰里抽出一颗手榴弹,打开后盖,把拉火线环子套在小拇指上,慢慢向前走去。当我渐渐走近人影,看清他们是穿着灰军装的八路军时,我心里那高兴劲儿实在难以形容,恨不能飞奔上前,扑入自家人的怀抱,大叫一声“同志”,可我激动得迈不开步子,发不出声音。这时,对方好像又发现了什么,声音更加严厉地要我把手榴弹放下。我只好放下手榴弹,走到他们跟前,他们还是用刺刀对着我,问我是什么人。我说是延安中学的学生,他们不信,问我有什么凭证。我让他们看别在兜袋下边的延安中学校徽。他们仍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上下打量,左看右看的,最后才直截了当地问:“你为什么穿黄军装?”啊!这下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以为我是国民党兵,因为国民党兵穿的是黄军装。我马上向他们解释:从1946年7月解放战争开始,我就随队伍从淮南撤退到山东,又从山东走到延安,山东的新四军都穿黄军装。我还半开玩笑地说:“你们仔细看看,国民党军队都穿细布衣服,我这是老粗布呀!”两个战士一个拉着我的手,一个拍着我的肩膀,笑着说:“小同志,难为你啦!你们辛苦了!”

他们留下一人在原地站岗,另一个人领着我们走进一间比较宽敞的窑洞。窑洞分里外间,我们在外间等候,我从里间传出的“嘀嘀嗒嗒”的发报声判断,这大概是指挥部。不一会儿,里间走出一位干部模样的30多岁的男同志,他先问了问情况,然后说:“这里是前沿指挥所,对面就是敌人。刘家河在正西方向,你们不能再往北走了。”听他这么一说,我又惊又喜,庆幸找到这里。我问他往刘家河怎么走,他想了想,说:“敌情复杂,你们不能再自己乱闯了。这样吧,我派一位支前的老乡护送你们。他是当地人,路很熟悉。”听说派人给我们带路,同学们乐坏了,连声感谢八路军同志,可他说:“不要感谢我们,没有陕北老乡,我们就像瞎子,还是感谢陕北老乡吧!”等带路的老乡来了,要我们马上跟他走时,我提出从村里借来的小毛驴不知如何归还才好。真是无巧不成书,给我们带路的老乡就是那个村子的人,正好送我们到目的地后,再请他把毛驴还给那位大娘。

一夜行军,整整12小时,足足60里路。当同学们最终走到刘家河与校部会合时,一个个如同浪迹天涯的孩子终于回到母亲的怀抱,别提有多高兴了。

党员的模范作用和患难与共的情谊

延安中学只有初中,没有高中。所以学生的年龄多半在十四五岁左右。他们绝大部分是在陕北和平环境中成长的干部子弟,包括少量的中央领导的子弟,如刘少奇的儿子刘允若,任弼时的女儿任远志,彭德怀的侄子彭起超等。和他们相比,我还是经过一些战争锻炼的。

在我们低班同学中,共产党员很少。我们12班在低班中算是最高班了,党员只有五六人,我是其中之一。在战争环境中,共产党员吃苦在前、危险在前的先锋作用表现得尤为明显。我们全校共有29条枪和几十颗手榴弹,全分给身体较好的男党员。党员大多担负打前站和收容的任务。

越是在艰苦的环境中,越能体现出同学之间、师生之间互相帮助、患难与共的情谊。我们这400余名同学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年龄较小、体力较差的女同学。她们连续行军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还要背着行李、背着米袋和干粮夜间行军,有时要走在悬崖峭壁上,这就难上加难。在辗转过程中,我们几乎每天都有同学病倒或摔伤。限于当时的条件,他们既得不到应有治疗,也不能停下来休息,每天还要坚持行军。有些同学走不动了,身体好一点的同学搀扶他们走,帮他们背背包、背米袋。有的同学因伤实在不能走了,别的同学就用担架担着他走。如我们班任远志在行军中把脚摔伤了,不能走路,我们班的男同学就自制了一副担架,行军时轮流抬着她走。后来任弼时知道了,为了减轻同学们的负担,就把她接到身边。毛主席得知她的情况后,还为她题写“光明在前”四个字,以资鼓励。

最使我难忘的是,就在这次靖边转战中,我的行李全部丢光,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外,一无所有。脚上的鞋子也破得露出了脚趾头。这时正是夏天,没有衣服换实在没法过。幸亏在同学、老师的帮助下,我才渡过难关。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是支部书记王黎明向校领导反映,在经费极端困难的情况下,为我买了几尺蓝粗布,由荷文、赵琴等女同学利用行军的空隙为我缝制了一条裤子;是担任过关向应警卫员的肖双鹏为我糊袼褙、纳鞋底,做了一双布鞋;是王桂林老师送了我一件上衣;是李星华、贾芝老师(李大钊的女儿、女婿)送给我一个被单。在今天看来,这些衣服、鞋子、被单都微不足道,可是在那种艰苦困难的条件下,师生们能够伸手相助,帮我排忧解难,这是多么珍贵的革命情谊啊!

我们这帮孩子就是靠我们党一贯倡导的团结友爱、互相帮助、不畏艰险、英勇奋斗的精神,克服了一个又一个难关。

东 渡 黄 河

在转战途中,延安中学的队伍不断扩大。3月从延安出发时,随马校长转战陕北的师生共有407人,后来又陆续接收子长中学、绥德师范、米脂中学、延安保小等校的同学195人。如此庞大的少年队伍留在陕北转战,安全很难得到保证。1947年8月,边区政府决定,延安中学由佳县东渡黄河,进驻山西临县。

8月16日上午,天空晴朗,我和几位打前站的同学乘一条渡船由佳县渡口克虎寨出发,向对岸山西临县行进。这是我第二次渡黄河,深知黄河的惊险。那天风浪很大,我们坐在不大的渡船上,两边有数人划桨,船夫在划船的同时,有节奏地喊出“嗬、嗨、嗬、嗨”的声音。黄河水急浪高,渡船時而爬上浪尖,时而跌入浪底,好像被巨浪吞没。当渡船快要抵达彼岸时,突然听到飞机的嗡嗡声,接着是机枪的扫射声。我们赶忙登岸,只见一排子弹从我身边飞过,发出“嗖、嗖”的声音,并冒出一溜尘烟,差点儿被子弹击中。

8月17日,延安中学的全体师生渡过黄河,住在白文镇附近的郝家坡村。当时,晋绥解放区正在轰轰烈烈地进行土地改革运动,学校决定,我们全校师生一面复课,一面在土改运动中接受阶级教育。我们亲眼看到贫苦农民分到土地的喜悦,看到群众为保卫土改果实而出现父送子、妻送夫报名参军的热烈场面,看到人民群众日夜赶缝军衣、送公粮、踊跃支援前线的动人情景。同时也看到,康生在晋西北土改试点中推行一套“左”的做法,使同学们难以理解。郝家坡是康生土改工作组居住的地方。我们全校师生曾参加过他们组织的一次斗地主的大会。大家围坐在会场四周的地上。只见会场中央放着火盆、烙铁、皮鞭等刑具。斗争会开始后,先痛打地主一顿,要他们交代剥削压迫农民的罪行。有的地主不老实交代,就向他抽鞭子、拔胡子、烫烙铁,痛得地主满地打滚,嗷嗷直叫。我们这些同学都是第一次看斗地主,见此惨景都非常害怕,但又不敢离开,只有把眼睛闭上。事后同学们对康生推行的对地主肉体消灭的做法很不赞成,但也不敢说。有的同学还在会上检讨自己阶级立场不够坚定,对地主阶级缺乏仇恨等。后来中央纠正了康生的错误做法。学校也组织我们学习中央土地工作会议的文件,使我们对土改运动有了正确认识。

我在郝家坡住了两个月就被调到中央社会部工作。延安中学于1948年延安收复后迁回了延安。

70年前的这一历史片断,从一个侧面反映了革命战争年代青少年学生是如何团结互助、英勇奋斗、克服艰难险阻的,陕北老区人民是如何用“金子般的心”帮助子弟兵、支援革命队伍的,至今不失为我们进行优良传统教育的好教材。

(编辑 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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