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楼梯上的小影院

qinzi

这可能算是一段专属于我们这代人的影院记忆。

我很久没有回学校了，因为看望在校内居住的朋友而故地重游。虽然外面的世界变化很快，隐藏在大建设城市里的大学校园却改变得十分缓慢：大门内的林荫道没变，只是多了一条停车线；操场上的青春气息没变，只是运动的装束专业了不少；后街的热闹氛围没变，只是店铺的主人不再熟悉。我和朋友绕着教学楼四周的绿荫散步，仍记得新生入学时的迷糊，穿着军训的迷彩服，在昏黄的路灯下失去方向，一晃十几年便过去了。

然后我便看到了那条螺旋楼梯，想起了当年的校园影院。和现在相比，那时的学生娱乐相当单调，校内的社团活动在收取了报名费后就再无声响，逛街要挤公交车去很远的市中心，后街的一溜网吧和几个简陋的KTV便承载了巨大的使命。

某个周五的傍晚，我注意到食堂门口摆上了两块大宣传板。走近一看，是贴上的电影海报和相当专业的手写艺术字，“今晚的校园电影”之类的广告语，铅笔稿的印记还清晰可见。这似乎是某位退休老师发挥的余热，每周五和周六傍晚时分，宣传板必然雷打不动地出现在食堂入口。一块五一张票，一晚两部。第一部的选片极为讲究，囊括了当季热映的新片——并一定会诱惑力十足地在宣传板上加上“市内影院票价25元”的信息；或是老电影，提取了关键字，彩色粗体标注，很有年代感；还有些剑走偏锋的片子，对电影初级爱好者来说是难得的开阔视野的机会。第二部却似乎十分随意，大多是无聊而俗气，叫人笑也笑不出来的所谓喜剧。

电影院其实就是图书馆的放映厅，但不从楼里面走，而是从建筑侧面的螺旋楼梯上去。在楼梯顶端放映厅入口处，老板坐在一张小桌子前卖票。付了钱进去隨便找个位子坐下即可。我很少能将两部都看完，因为第二部实在如同嚼蜡。我曾经相当不解老板起伏不定的选片水平，现在想来，恐怕是包含了大智慧在其中。第一部电影是正餐，够严肃、够烧脑、够用尽了观众当晚的感情。第二部是搭配的餐后水果，可以吃一块缓解主食的油腻，也可以跳过不吃直接散步消食。特别是情侣同去，一部已经提供了当晚的谈资，无趣的第二部恰好给了提前离场的理由。更何况一块五的票价，就算当成买一鸡腿赠一鸡肋的生意也是划算的。

电影晚上7点开始，傍晚时分，一溜学生顺着螺旋楼梯入场。当年港片已在辉煌的尾巴里，但余温尚存。放《韩城攻略》和《三岔口》的晚上，连过道上都加了小板凳，坐得满当当的。荧幕里，梁朝伟从外套里掏出大梳子梳头的时候，满场都是笑声。冬季的某一天，老板放了《空房间》——一个发生在金基德奇特的叙事方式下的纯爱故事——当晚大获好评。于是第二周老板再接再厉地放了《漂流欲室》，然而他过高地估计了大家的接受度，半小时不到就有人离场，散场时留下的人不足四分之一，女生更是寥寥无几。之后老板似乎对金基德失掉了信心，再没放过他的电影。

《色·戒》上映前宣传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老板也在宣传牌上写上了大大的“色戒”二字。仔细一看，只是同名，却也还是吸引了不少不甚了解的学生甘掏腰包，这也许算是老板的小小心机。

我应该是从那个螺旋楼梯走上过去不少次的，看过的电影却几乎忘了个干净，印象还算深刻的是一起分享电影的人，但多年不见，只怕也会在记忆里慢慢模糊消逝。这间校园影院见证了当年多少段友谊、恋情和暧昧的小心思，如今被周边大商场里的巨幕影城取代，终于成了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