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赌的娘俩

胡晓鸣

只要有坚强的意志力，就自然而然地会有能耐。

谁能想到，她人生轨迹的巨大改变竟然始于与儿子的一个赌约。王秀云出生在山东省沂南县的山区，因为家贫，加之弟妹较多，所以王秀云自懂事起就忙着帮家里分担家务，没上过一天学。在这样的处境下，王秀云内心深处却依然怀着对知识的渴望。22岁那年，她嫁给了当地的一名乡村教师。丈夫的收入很低，但能找到一个识文断字的人，她的心里却无比满足。

丈夫是一个文学爱好者，经常写些诗歌散文。王秀云虽不识字，却对丈夫所写的内容很好奇，于是请求他每写一篇新作都读给自己听。丈夫的作品读完了，王秀云意犹未尽。又让他给自己读他平时所看的书，于是每晚临睡前，听丈夫给自己读《小二黑结婚》《孽债》等，就成了她劳碌生活中的一大消遣。文学也开始在她的心里萌芽。

1997年，正读初三的儿子刘桦楠因逃课被学校请家长。15岁的儿子是班上有名的学渣，逃课、打架、说谎话……王秀云又气又急，回家抓住儿子就是一顿打。刘桦楠被母亲一顿暴揍，还不忘把脖子一梗，说：“考不上，我就去打工呗！”王秀云更是怒火冲天：“你以为打工很好玩吗？每天累成狗赚那点钱。你就不能有点志向，将来考个好大学？”刘桦楠被打急了，便讨饶：“别打了，我考清华，不给你丢脸行了吧？”王秀云一愣，繼而一脸不屑地说：“就你，还想上清华？你要是能考上清华，那我就能放下锄头，当作家！”刘桦楠说考清华本是一句戏言，没想到目不识丁的母亲竟这样回应。刘桦楠忘记了刚才的挨打，几乎笑岔了气。王秀云见状，气急败坏地拿来纸笔说：“你还别当个乐子，今天咱俩就赌上了，立字为据。”

从此，王秀云开始让丈夫教自己识字。学习识字成了王秀云生活中最重要的事，她学拼音，学查字典，并捧读小儿子的语文书。一家四口，3个人都成了王秀云的老师。渐渐地，她认识的字越来越多，可以自己读报了。

看到母亲将这个赌约看得如此重要，而且取得如此巨大的进步。刘桦楠也不敢懈怠，在母亲的督促下，他开始与以前的狐朋狗友断了联系，一心扑到学习上。他的卫生间里，贴满了英文单词，每天洗漱和如厕时，都像着魔一般大声朗诵英文……临近高考的刘桦楠，每天都复习到深夜，母亲则陪着他用功。一张旧书桌上趴着母子俩，一个在疯狂解题，一个在拼命读书写字。

2001年秋，刘桦楠以645分的成绩考取北京林业大学园林专业。尽管未能如愿上清华、北大，王秀云夫妇对这个昔日叛逆的孩子能取得如此好的成绩已经很满意了。但刘桦楠并不满足，他说自己并没有放弃清华梦。“实话告诉你，我也没放弃作家梦！”王秀云笑着说。

梦想真是一个好东西。在丈夫的指导下，王秀云从杂乱无章的读写开始走向有重点、有方向的阅读和写作。她不但记日记，还开始学着写散文、小说。通过赵树理、陈忠实、卢梭、托尔斯泰等文学大家的著作，王秀云渐渐掌握了叙事技巧，以及比技巧更重要的“用真实打动人心”。

2003年，丈夫成为县城税务系统的协税员，把全家人接到县城生活。这让王秀云看到了城乡的差异与变革，她开始以细腻的眼光来窥探潜伏在社会深层的人生现象。不久，她的处女作《四宝》发表在《临沂日报》上。刘桦楠读完妈妈寄来的报纸，又自豪地转给了同学们：“上面那篇文章，是我曾经文盲的老妈写的。”大家看后啧啧赞叹。

随后，王秀云的小说《冬整》《今夜有电影》《芦花》《守望》等，先后登上了多家省内外报刊，有的还被收入省市作协编选的文学作品集。其作品《一担水》，还获得了全国文学大奖赛优秀奖。中国现代文学馆评论部的张元珂博士，赞扬王秀云是“沂蒙乡土世界的深情守望者”。

在北京读本科的4年里，刘桦楠省吃俭用，2007年，刘桦楠在工作两年后，终于考取了清华大学建筑学院硕士研究生。而不久之后，黄河出版社出版了王秀云的小说《生产队里真快活》。2016年春，她21万字的长篇小说《牛家》以及《小城生活》，又先后出版。与此同时，她的斐然成绩也吸引了当地作协的注意，不久她顺利加入了临沂市和山东省两级作协，成了作家。

了解母子俩人生逆袭的故事后，作家莫言说：“能通过打赌双双改变人生，真是了不起的娘俩，他们赌出了沂蒙山人的孝文化，也赌出了中国人不向苦难生活和卑微命运低头的骨气！”人生最了不起的成就感，往往来自于全力以赴去追逐自己喜欢的梦想。而这种追逐的过程所带给人的巨大成就感，是任何财富也无法企及的。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