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2017-07-26张蕾华
张蕾华
当红色五月即将到来,当许许多多的人坐上旅游车,开着白驾车,准备出去度过开开心心的三日游。我却独自一人,默默回到生我养我的村庄,来到父亲的坟前。
父亲的坟头上长出了青青的麦苗,葱花,嫩黄的玉米,高粱和谷子。父亲离开我们到今天,已经是整整两个月了。
2017年3月1日,农历二月初四晚,十时三十五分,父亲合上了他对这个尘世,对这个家庭,对儿女依依不舍的一双眼帘。
他走了。
我不知道,他的一生,真正的是拥有了谁?舍弃了谁?他这一生活得幸福吗?
或许,他自认为是幸福的。
在我很小的時候,在我初懂人事的时候。我的两个靠山,两个长辈,两个衣食父母,两个老师,两个偶像。他们总是在角逐。对,他们不是在和生活角逐,不是在和自然角逐,不是在和社会角逐,不是在和外人角逐。他们,是在和自己角逐,彼此和对方角逐,激烈的角逐。
今天的我,仿佛明白了,什么叫做性格决定命运;仿佛明白了,所谓学识,才高八斗,对于一般的家庭而言,都是扯淡。性情和涵养,无论是对于夫妻、兄妹、朋友,才是多么的重要。
他们当然谈不上有什么学识,尤其父亲。他们是,毁在了不一样的性情上。
母亲,终于离家出走了。
那年,作为家里长女的我,仅仅只有十二岁,弟弟十岁,妹妹,就更小了。
父亲,做我们的父亲,也开始做起我们的母亲。
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苦难的日子,就是很长。我不知道,那一段艰难的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现在,有时候偶然想起,心里的确很难过。但是,对于如今的我来说,也只能是黯然一瞬。
我是一个粗枝大叶的人,一个不记过去的人。
或许是上帝早就知道我会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甚至是在我的一生里还会遭遇到什么?所以,他才提前给我穿上了一件铁布衫。
2016年8月,父亲,性格倔强的父亲,终于病倒了。
从2016年8月到2017年2月,我和弟弟,先后将他送到庆阳市人民医院,陕西省西京医院,庆阳市中医院。
但这一切,均回天无力。
父亲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
我一直不明白,一个人的离去,为什么总要有病因?为什么总要受尽疼痛,受尽折磨,方可结束其生命?上帝是要惩罚这个人这一生的罪孽吗?
但是,我的父亲又有什么罪孽?
他是一个老实人!
如果说,他有罪,他只是对不住自己。他对自己有罪!他一辈子,只知道与泥土打交道,与衣食打交道,与妻子儿女打交道,与父母打交道。
我不知道,他年轻时,有没有过风花雪月的故事,有没有过浪漫潇洒的日子?但我知道,我做他的女儿以来,他,就只是我的父亲,母亲的丈夫。一个农村家庭普普通通的男人。
他识字不多,他不会能工巧匠,但是他却有一点手艺,做饭。
我不知道,这一优点,是不是拜赐于母亲的离去?
提到母亲的离去,我不得不说我的母亲,她当年只是走出了她自认为这个对于她来说是牢笼的家。她,并没有走远,没有与我们彻底隔绝斩断。否则,我不知道,那一段日子,我真的是能不能走下去?
她不间断的回来。她回来的日子,就是我那段生活中的亮色。
她回来了,她就为我们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各个角落收拾一番,给我们留下一些钱,再次出门。
我知道她很不容易。她的生存方式,只有进饭馆,工厂,依靠双手和力气,一样干着体力上的活。我知道她在县城呆过,也远去过山西……
她太好强了。她,宁可累死,也不会屈服。
多年后的今天,我终于理解了她,还有他,我的父亲母亲。他们的悲剧,都不是因为对方怎么样,而是他们各自的自己,他们都不会屈服于自己。
2017年的正月末二月初,在父亲弥留之际。她回来了,赵宁霞,我的母亲,她,回来了。
她和我们一起陪伴父亲走完了人生最后的一段日子。
那个时候,我看见了他们彼此眼角悄然落下的泪水。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在忏悔?
那天晚上,父亲走了的第四日晚上。举行家祭,母亲,跪在灵堂,一曲《相见时难别亦难》,让我这个做女儿的,让我这个早已流干了眼泪,上帝已经给我穿上鹰爪铁布衫的人,悲痛难抑,哭出了声。这个曲子是她亲自点的,邀请乐队伴奏。
父亲去世后的第五天,在母亲的掌舵下,在我和弟弟妹妹的具体操办中,在亲戚邻居的鼎力相助里,我们风风光光的安葬了父亲。
风光二字,在这里作何谈?
我们只有一个意思,就是弥补他这一生对自己的亏欠!另外,也让我们心下稍安。
我自认为我和他做父女以来,我们最愉快的日子,最幸福的日子,竟然是在他生病住院期间。那一段时间,是我和他一生中的黄金时间。
我日日地陪着他,陪他说话,陪他吃饭,给他取药挂针,给他买衣服,买烟。甚至和他吵架。
人与人之间,是很奇怪的。包括吵架,有时候不见得就是不好。因为这个时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时间第一次和父亲吵架。在吵中,我知道了他的悲苦。他一岁失去他的父亲我的爷爷,他是在他的母亲我的奶奶一把屎一把尿中,把他们兄弟姊妹四个人拉扯大的;在吵中,他知道了我的思想。他知道我长大了,他的女儿长大了。他流泪了,因为他是在他内心里真正的高兴了,放心了;当然,在争吵中,我还知道,他也是爱妻子的,爱我的母亲的。
我不再是我十九岁那年,他说要给我找婆家,出嫁我,我只半句:“爸爸,我还小,等我……”还没说完就被他决然打断:“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我就再也不敢吭声了。
这些年,我时常怀想着我以全级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宁县巩吕初中;想着,我考入宁县二中。可我只是读了高一一年,高二开学报名的那天,我已经来到了学校,但我毅然撕碎了报名通知书。
长姐为母,我回来了。我回到这个家,担负起母亲的责任和担子。
早起做饭,下地种田;穿针引线,烧炕取暖。支持父亲外出打工,照料弟弟妹妹安心上学,把书念。
我后悔过吗?我没有。
虽然昔日的同窗,今天过着我日常已经习惯了口头上说的,高档次的生活。但是,当我看到今日,弟弟轻车熟路,新开广告公司,步入正轨道;妹妹也己中转毕业,喜结良缘,建立新家,早生贵子。
我自己呢?已经有一双可爱的儿女,上初中的上初中,读小学的读小学。更有一个体恤我关心我视我为唯一的丈夫。我还有什么可以遗憾?
况且,在2006年秋天的时候,我也走了出来。尤其是在2016年的春天,我进入了一家广告公司,学习设计、喷绘和制作。我的进步不算是很快,但是,我与社会接轨了!我与我昔日的同学、同龄人,差距正在逐步缩小……
至此,我还有什么怨言?
就如今天,就如此时此刻,我站在你的坟前。我对你说:爸爸,您安心远去,在另一个世界,您把自己的人生重新运筹谋划,把自己活好。您的女儿您放心,您的女儿已经不比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