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一个疼痛的名字(外一章)
2017-07-26王平
王平
北风吹,雪花开。
黑色的煤,在火里,给故乡的人,捧出一个春天。
火炕温暖,冻饺子在她的手上香着、飞着。一只麻雀,衔走一粒阳光。
春天的声音,从风的衣袖里飞出。敲打着小河和大江。
松树、桦树、柳树,摇动着绿色的音符。
叔和兄弟,在天空的眼里像小虫。一粒泥土的眼中,他们是巨人。驾着铁牛的英雄,让土地美人受孕。
鸡鸭猪鹅,一生被饥饿追赶。母亲被劳累追赶,陪它们度过一生幸福时光。
牛群是小的,羊群更小。狗的叫声连成片,汇成夜晚某时的涛声阵阵。
一场婚礼,隆重成一个节日。小弟小妹,像两只喜鹊。
鞭炮呐喊,万马奔腾。祝福的目光,花香四溢。
人群中,我看到母亲。她苍老幸福的模样,让我陷入更深的沉默。
葬礼一样隆重。被泪水支撑的仪式,怀念与心痛像庄稼一样质朴。
纸上的火焰,燃亮不了另一个世界。亲人的名字,将与骨灰一起融入泥土。融不进泥土的,是往昔的喜悦与哀愁。
送葬的人,念叨一个农民的名字,他的一生,像玉米一样饱满金黄。
粗犷中的柔情,凝成一滴滴的汗水。水清雨润的念想,顺着锄头蔓延。侍弄庄稼的人,是风吹日晒中让小鸟儿感动的人。
他们没有翅膀,却飞进山里,植树的影子多么轻盈。
他们身板儿硬朗,公路上忙碌,呵护路时牛一样温存。
盛大的秋天,收割机这头巨大的牛,吼叫驰骋在庄稼地里。
叔婶弟妹,眼里有火焰在烧。大片的玉米,大片的大豆,在大片的秋天上狂欢舞蹈。
音乐里伸展着腰肢。跳健身舞的屯子人,把星光与月色抻长。
网络上的QQ群,把彼此的歌声点来点去。园子里的菜,在主人的歌声中沉醉。
大雪和大雨折不断的歌声,夜晚被土地聆听。
塑钢的窗户,让阳光鲜亮。水泥伸长的腰身,在脚下、在一座座院落安静地白着。
母亲像战士,坚守着老屋和一片菜园。锄头和镰刀,被月光打磨得像她年轻时一样光洁。
冬天,一些屯子人在城里的暖居,享受爱情和雪花儿一样晶莹的时光。
大红灯笼高高挂,映红母亲的脸庞,映红乡亲的脸庞。
礼花是明亮的。唢呐声中,大红大绿的秧歌是明亮的。我在故乡人的欢欣和疼痛中,内心的小河丰满起来。
大江
黑水不黑,弱水不弱,乌桓河是一条从天而降的美丽的河。
大东北,苦寒之地。千里冰封的时刻,沉睡的巨龙,卷起千堆雪。北风追赶着太阳,一小截儿春天追赶着长过大江的冬天。大马哈鱼在水底愉悦地飞翔,鳇鱼幸福地产下自己的孩子。
捕鱼人的歌声,从历史深处传来,融入大江的潮涨潮落。
竖起胳膊的森林是卫士。沿岸沉默的煤和黄金,透过沙和土聆聽江水。
天高云淡的秋天,麦子、玉米、大豆的清香醉了江水中的鱼们。
大江,驰骋在古人和今人的惊叹中,飞扬在有声儿或无声儿的传说里。是天公的一组绝妙的词章,一字一句是雨是雪。是大地深处壮丽的交响,每一个音符都是纯净的。暗藏着一万万朵闪电和雷鸣,深蕴着十万万日夜的祈祷和祝福。
九百五十余条支流,是千手观音的手臂吗?一只只船,把人们的梦想植入水面儿,收获一篓篓的温馨和欢笑。
像爱自己的母亲一样,爱着大江。是江岸上每一个人心灵里不熄的火焰。
大江,是躺着的流动的山,是下凡人间抻长了的一盏月。巍峨与皎洁,升华了无数生灵的尊严与梦想。
可肮脏的条约,玷污了大江的名字。海兰泡和江东六十四屯惨案的血,染红了江水。那一朵朵含血的浪花不是母亲的泪吗?
大江,一转身,就抖落一串串历史的鳞片。
达紫香在远处张望你,喜鹊和麻雀在严冬一次次飞向你。
四月下旬,无数冰排浩浩荡荡奔向大海。那一双双看你的眼睛,多么幸福。
夏日江鸥飞翔的翅膀,是打开童话世界的一盏盏灯。游人的欢笑,融入一朵朵阳光。十里长江,十里又十里,数千公里的大江升起缤纷的暖意。小鱼星儿多么幸福,树的倒影多么幸福。
大江,喂养一座又一座城市。你却不需要膜拜。
你的孩子们,一次次用锣鼓和礼花,表达着对生命的感动。对你的感动。
萨哈连乌拉,哈拉穆连,阿穆尔,黑龙江。
黑龙江,母亲,心中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