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大帝(连载3)
2017-07-26巴根
巴根
(接上期)
二十、蒙古军使臣被斩 大理国险遭屠城
江边一棵树下,平放着董晓阳浑身插满箭的尸体,忽必烈蹲在尸体旁,表情凝重。旁边站着董文炳、姚枢、兀良合台、刘秉忠等人,眼睁睁看着忽必烈一个个地拔着董晓阳身上的箭,不敢言语。等箭都拔完,忽必烈仰望天空,大喊道:“七十八支箭。上苍夺我的爱将,此仇必报,此仇必报啊!”
新立的一座小坟前,跪着宝音图(小乞丐赵三)如鸡啄米般地叩着头哭着,身后站着忽必烈和董文炳。忽必烈对董文炳道:“你把他当孙子养起来吧。”董文炳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挽起了宝音图。忽必烈对宝音图说道:“宝音图,快给你爷爷磕头。”
宝音图跪下给董文炳磕头,忽必烈端起一碗酒洒在董晓阳的坟头。
葬好了董晓阳等人,忽必烈、兀良合台二人站在一山坡上。
兀良合台:“大王,大理国三百年王朝,将帅颇懂兵法。咱们现在只有三万兵马可战,怕他们一旦探知我们的兵力,监守不出,对我极为不利。所以,晚上扎营时多设疑营。大王以为如何?”
忽必烈:“好,由十人一帐改为三人一帐,迷惑他们。”
大理城王宫内,国王段兴智闷头坐在王椅上自言自语:“据说蒙古人的马都矮小,怎么就能打败我的象军呢?”高祥阴沉着脸走进来跪下:“禀告大王,蒙古人军队已经过了金沙江了。在这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大王需要亲率大军战胜蒙古人。这样才能振奋全军将士之心,他们才能踊跃向前杀敌立功。”
段兴智:“发朕的谕旨,各地兵马立刻赶到王城勤王。朕要亲率大军打退蒙古人,振国威、军威。”
高祥:“蒙古军号称十五万大军,但是在路上遇毒水、瘟疫、瘴气死了很多兵马,我估计他们现在不足四万兵马,对我们极为有利。”
段兴智:“如果这样我们灭他有何难。”
高祥:“蒙古军知兵法又奸诈,臣亲率探马,探他们的虚实。”
段兴智:“快去探知他们还有多少人马,快快报来。”
到了晚上,蒙古军大营外,灯火处处,杀气四伏。大营外不远的山上,高祥领着几十骑站在这里俯瞰蒙古军大营。仔细地看,指指点点。一大将惊呼:“啊,元帅,从这座营看来,他们竟然还有近十万兵马呀!”高祥倒吸一口凉气:“是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天在助蒙古人不成?”
大将:“元帅,不可轻敌呀!”
高祥叹口气:“谁敢轻敌呀!”
此时在中军大营内,忽必烈与兀良合台相对而坐。兀良合台道:“大汗圣明,总算过了金沙江。”
忽必烈:“我料定今晚,大理军会再次偷袭大营,留空营四下里埋伏。”
兀良合台:“遵命!我去传旨。让各营多备火把,待他们突入大营后四下里放火烧他们。”
到了夜晚,大理国军队果然悄悄逼近大营。一大将挥挥手:“冲过去,杀他一个不留!”顿时,大理军潮水般冲了过来。等大理军冲进了大营,人喊马嘶,却发现进入的都是空营,方感觉到不对,一将大喊:“中计了,快撤,快撤,快撤!”
兀良合台手指大营,大声命令:“传令,沖下去,放火烧!”蒙古军四处伏兵齐出,万火齐举冲上来,大营立刻在一片火海之中。
丢盔弃甲的大理军没命地奔跑,直到清早,才彻底摆脱了蒙古军的追击。段兴智骑在一头大象上,垂头丧气,身后跟着丢盔弃甲倒旗的大军,高祥骑着马随在侧。
段兴智叹口气:“上苍,这蒙古魔鬼一夜烧死了我两万将士,还有我的象军。上苍你为什么不救我?上苍,为什么不救我?他们竟然还有十万人马!”
高祥:“大王,悲愤也没用了。进了城里凭险固守吧。”
段兴智立刻来了精神:“我大理城城高墙厚,看他们蒙古人怎么爬上去?横是他们不会飞吧!”高祥乜斜了一眼段兴智。
计袭大理军后,忽必烈坐在椅子上,伤脚泡在药水中,身后站着贴身侍卫安童、贺仁杰两人。左右坐着兀良合台、刘秉忠、姚枢、董文炳、玉律术、王君侯、王鉴等人。
忽必烈:“把大理城围起来,让段兴智出城投降。”
回到国都的段兴智坐在御座上,阶下坐有高祥等文武大员十几名。高祥上前道:“大王,蒙古军已经围住了王城。”
段兴智大惊失色:“啊,他们来得这么快?各位大臣,你们世受俸禄,在这国难当头之时,应该齐心协力杀敌才是,各位听旨,城中尚有二十万兵马,粮草无数,蒙古人再厉害也不会飞,我们城高墙厚,各将士英勇守城。战有功者赏,不力者斩!”
隔日后,玉律术、王君侯、王鉴三人作为使臣来到了大理谈判。国王段兴智坐在御座上,周围是几名妃、嫔,桌前的厅里几十名舞女在跳舞。舞女们头上插满羽翎,身上彩衣短裙,体态健美性感,两侧是竹笙、玉笛、古琴等慢吹轻弹,其音绝妙。妃、嫔从左右不时地端起酒杯给段兴智灌着酒,段兴智也在左搂右抱。这时,高祥匆匆进来,一见这情景,眉头紧皱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玉律术、王君侯、王鉴三个人走了进来施礼。玉律术:“大蒙古汗国使臣玉律术等向大理国王请安!”
段兴智俯身瞅着他们三个人:“你们不在自己的土地上安居乐业,跑到我们大理国干什么?”玉律术:“这个话只能问我们的钢刀和战马。如果大王举城投降,我们大军不枉杀一个人,还要优待国王和王室。保你们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段兴智:“你们说话不知羞耻,亡了我的国还说什么荣华富贵。送客!”段兴智起身离座往后宫走去。玉律术等三个人互相瞅瞅,哭笑不得。
回到馆舍内,玉律术、王鉴、王君侯三个人在一起商量,决定晓以利害,再看看对方什么态度,并从高祥身上寻找突破口。
到了午夜,不想高祥带领一群士兵找到了玉律术等人所在的驿馆,高祥身后跟着侍卫长高忠勇,再后是十几名侍卫。走到房门口,高祥命令高忠勇看住门口,任何人不得靠近。高忠勇点点头,按住刀柄站在门口。
“高大人深夜来访,必有要事?”王鉴见高祥深夜来临,试探着问道。高祥向周围瞅了瞅。
玉律术:“大人但讲无妨。”
高祥:“国王昏庸,不肯投降。”
王君侯:“我们看高大人是大理国的栋梁之臣,并且,掌握着大理国的军权。不知大人有什么高见?我看出大人不是久居人之下之人。我们大蒙古汗国亡国几十,从来优待降臣降将。忽必烈大王更是爱惜人才,高大人想投明主实在是容易得很。”
高祥:“感谢大人,我投明主是用身家性命做赌注的,事敗必被亡九族,忽必烈大王有什么承诺?”
玉律术:“事成之后,可以任高大人为大理国王,把段兴智取而代之。”众人只顾交谈,忘了高忠勇正站在门口仔细听着里面的谈话,脸色紧张而凝重。玉律术见高祥犹豫,继续道:“请高大人放心,我们亡大金之后降臣降将大都官复原职,就地任用。你献了一个国,必然是国王。”
高祥:“立字为据。”王君侯:“拿纸和笔来。”一侍卫拿来纸笔,王君侯摊开纸立刻写起来。写毕交给玉律术。高祥看毕揣在怀中:“三日后段兴智出城交战时你们杀过来,我从后夹击,必杀他。”谈话毕,高祥走出门去,高忠勇举刀说声:“反贼看刀!”一刀劈下去,高祥毫无防备,人头滚落在地。高忠勇大喊:“元帅被杀了,快进来。快进来,元帅被杀了!”
站在门外的高祥的亲兵都提刀冲进来。屋内的玉律术、王君侯、王鉴三个人听到喊声握刀冲出来,在门口展开了厮杀。玉律术挥刀砍翻了几个敌兵,终于寡不敌众,玉律术被高忠勇砍倒在地。王君侯、王鉴二人也被砍死。高忠勇:“把他们的首级都砍下来。”士兵们砍下了三个人的头。
大理国王宫内,国王坐在御座上。一太监进来跪禀:“大王,丞相求见。”
“禀大王,大事不好。”
段兴智一惊:“啊,什么不好?蒙古军打进来了?”
丞相:“没有,是祸起萧墙啊!高祥反贼昨晚到馆舍秘密会见蒙古国使臣,密谋逼大王出城迎战之时里应外合杀大王,献城投降。蒙古使臣许诺事成之后让高祥取大王而代之。”
段兴智腾地站起来:“高祥反贼在哪里?”
丞相:“大王,请听臣详禀。恰好,高祥的侍卫长高忠勇是个忠义之士,他在门口听见了高贼的密谋后,义愤填膺,一刀杀了高贼,又杀了蒙古汗国的三名使臣,割下了首级请功。”
段兴智:“杀得好!对反贼高祥立刻派兵灭其九族。快!”
丞相:“反贼高祥实在应千刀万剐。但是杀了蒙古汗国三名使臣必将引起蒙古军队的震怒,臣怕……”段兴智:“你怕什么?”丞相:“三个使臣中为首的玉律术是蒙古汗国窝阔台大汗的孙子,蒙古大军中副帅合丹大王的儿子。汗孙被杀,蒙古军队必将报复。城一旦破了,大王,我们可就毫无退路了。”
段兴智胆战心惊道:“我任你为三军都元帅,调动全城兵马坚守城池。”
由于前去招降的三人始终没有消息,忽必烈等人已经意识到可能出了大事,便开始着手准备攻城的计划。又过三日,传来了使臣尽数被斩的消息,蒙古军队于是展开了全面攻城。
在蒙古军的攻击下,国王段兴智在屋中走来走去,焦急异常。丞相匆匆进来施礼:“大王,蒙古军攻城十分猛烈,城的西北角已经被他们的炮火轰塌了。城中粮草也快没有了。将士们爬城墙都很吃力了。臣有个话不敢说出口啊!”
段兴智:“你是丞相,又是都元帅,你说怎么办?都到了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有什么话不可以说呢?说吧。免你罪!”
丞相:“凡立国者,都有个国运气数。当到了国运衰,气数已尽的时候,必然天要亡它。大理国三百余年繁荣,当在蒙古人手里停止。国王顺天意吧!”
段兴智气急败坏地说:“你是让我投降?让我把祖宗几百年的基业毁在我手里?这样我怎么对得起我的列祖列宗?九泉之下我怎么见他们?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说完,段兴智颓坐在椅子上掩面而泣。跟前站着的妃嫔们也个个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照人,个个愁容满面,室内鸦雀无声。
丞相:“大王赶快做决断吧。城中断水,民已大乱。抢匪盗寇四起。王城混乱不堪,再这样下去,王宫的安全都成问题。那个时候想投降也不成了。大王如果举城投降,以此为条件向蒙古人求不要屠戮王城,以保全城中百万生灵的性命。大王的大德大善会感动上苍的。”
段兴智:“他们杀了人家的三个使臣,其中还有汗孙,怎么办?”
丞相:“把一切都推到高祥身上,然后把高忠勇绑缚交给他们处置,以平其愤。”
段兴智:“国运已尽了。让我到祖庙上祭拜,请求列祖列宗宽恕我吧!”
供奉着几十位段氏祖先的灵位,前边烧着香,摆着很多供品。段兴智着王冠衮服跪在前,身后跪了上百名王室成员,男男女女哭声震天。
段兴智哭诉:“列祖列宗,不肖子孙段兴智,暗弱无能,终致灭祖宗香火,愧对列祖列宗,愧对三百余年江山社稷。本想以死战雪耻,但是唯恐蒙古军队屠戮残害百姓,又毁祖宗灵位。因此,只好出此下策了。请列祖列宗宽恕我不赦之罪。”
丞相走到跟前俯身在国王耳边:“大王,快请起,时间不等人啊!城西北角已经守不住了。”段兴智又“咚咚”叩了三个响头,站了起来:“你快去跟他们谈,条件是不要屠城,不要毁我祖庙。如果不杀我,我可以领他们到全国各地一一收服。让他们免动干戈。就这些,你去吧。其他的你便宜行事。去吧,去吧!”
大理国丞相领着一群求降官员走来,后边十几个将士押着五花大绑的高忠勇。其后跟着抬三口棺材的士兵们,拎着的一笼子里边装着高祥的人头。
忽必烈:“把大理国求降使臣带进来。”不一会儿大理国丞相走进来,身后跟着几名官员,再后边推着缚绳在身的高忠勇被士兵押着,丞相带头,众人跪下。
丞相:“大理国使臣丞相跪拜大蒙古汗国大王殿下!”
忽必烈:“大军到你们这里这么长时间,你们为什么迟迟不肯投降,空耗我的军马?”
丞相:“大王此言差矣。大理国兴三百余年,也是上苍赐国运,天子承之,根基雄厚,国富民足,兵精将勇,朝政礼仪制全。百姓安居乐业,北有金沙江之险,周围有高山峻岭环绕,如此美好的江山社稷难道我们拱手相让,或者望风而降吗?一条毛虫尚且按头动尾,何况几百年的盛朝。”
忽必烈哈哈大笑:“你真长了一个巧舌头。我问你,如此强大美妙的王国,为什么还向我投降?”
丞相:“大王,上天赐国运有长有短。我大理王国三百余年的国运,与你们中原各皇朝相比都长久了,足可以骄人。如今国运已尽,是上苍之意,非人力所能挽回的。今天国王向大王投降,是顺应天意民心的贤王明智之举,也是为了黎民百姓不被屠戮。”
忽必烈:“我不接受你国王的求降,会怎么样?”
丞相:“那我们只好全国同仇敌忾,血战到底与江山共存亡。大王,您得到的将是满目疮痍,一片片坟头,满山遍野的冤魂。”
忽必烈:“我的使臣进了你们的王城,为什么没有回来?”
丞相:“请大王宽恕,奸臣高祥,瞒着国王为了加害于国王暗中派人杀害了贵国三个使臣。亲手杀害使臣的高祥部将高忠勇我们已经绑来了。还有奸臣高祥的人头也带来了。同时送三名使臣的尸首。向大王请罪。”合丹一听愤怒已极按着刀柄走到丞相跟前“嗖”地抽出刀举起要砍。忽必烈威严地道:“退下!”
合丹瞅了一眼忽必烈:“王兄,杀了他为孩儿报仇。”
忽必烈:“把凶手带进来。”士兵们把高忠勇推到前面。还把装在笼子里的高祥人头放到前边。“我问你,你们丞相所言都是真话?”
高忠勇:“丞相所言都是真话,但是我恨不得把你们都杀了。你们从那么远的地方跑到我们这儿来攻略杀戮,我们杀你们难道不对吗?天理昭昭,我们杀的是强盗。”
忽必烈:“合丹王弟,把这个狂徒交给你处置,用他祭奠玉律术,让他安息吧。把他带下去。”士卒们往外押高忠勇时,高忠勇大喊:“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高忠勇伸出舌头用牙一咬,把舌头咬断。然后噗地吐出丈余外,在场的人无不惊骇。高忠勇口吐着血被推了出去。
忽必烈:“大理国丞相,我問你,你们城破在即,以什么条件求降?”
丞相:“国王归降以后可以带领大军到全国各地一一收服州、县,让大王兵不血刃收服大理全境。二是,求大王不要屠戮王城无辜百姓。三是,保全国王祖庙不毁。”
忽必烈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你先下去等候。”丞相叩首站起来走了出去。
等使臣走远,忽必烈说道:“大理国使臣的话你们都听见了。以为如何呀?”
合丹第一个站起:“大理国杀我使臣又耗我兵马几万。死难的冤魂们都不会答应我们这么轻易接受他们投降。投降可以,但是不能饶恕王室和三品以上大员们,格杀勿论!”
董文炳满眼喷火:“大王说的极是。进城以后可以不杀百姓,但是军兵官吏必杀。以慰我死难的几万将士。”
姚枢:“大王,两国交战将士死亡不是屠城的理由。而且杀三个使臣的是他们奸臣暗中所为。更为重要的是大理国王承诺可以领大军到各地一一收服州、县。这样我们可以兵不血刃地收服大理全境。没有兵灾的江山,将来可以休养生息,课税徭役,成为灭南宋的后方基地极为有利。我意接受他们求降条件。请大王决断。”
合丹:“哼,大军兵临城下,还敢杀使臣,损失我几万将士几十万马匹,才知投降。还要保全祖庙和性命,这是蔑视我大蒙古汗国。王室和三品以上官员一个不能留,以慰死难将士的亡灵。”
刘秉忠义正辞严地道:“大王说的不妥。大王和董将军痛失爱子,我也十分沉痛。但是,我是大汗国的谋臣,不得不以汗国的大局出发。一旦大军入城,大理国将士官吏必将藏于民间。我将士纵兵杀戮,大理国王城必将成为鬼城,而且,各地纷纷效仿,收服大理全境更难了。我们收服一个没有人烟的鬼城、焦土又有何用?更为可怕的是,播下仇恨的种子,将来我们周围全是仇恨者,大理怎么治理?什么时候能够安定,会后患无穷。请大王三思。”
兀良合台:“我以为刘先生说得在理。以我心中的仇恨真想杀他个昏天黑地,以解心头之恨。入大理以来,我们牺牲了六万将士,损失四十余万军马。令人心胆俱痛啊!但是,以长久之计接受求降条件为上策。”忽必烈微微点点头。
合丹气哼哼地说道:“丧子之仇不报,我无颜见先汗们。求王哥成全我!”
忽必烈表情凝重,看着合丹说:“玉律术、董晓阳这两个孩子在我身边多年,帐内帐外,鞍前马后效劳。他们没有了,我不心痛吗?董晓阳身上中了78支箭,箭箭扎我的心啊!但是,你们二人好好品品他们说的话有无道理?我们把他们都杀了,孩子们就能活回来吗?”
这时,一侍卫进来说道:“大王,开平府大夫人处来人求见。”
忽必烈:“快请!”
年轻的阿合玛快步走进来跪在忽必烈跟前:“家奴阿合玛奉大夫人之命前来拜见大王并为大王效犬马之劳。大王夫人的信在此。”
忽必烈展信看:“夫君在上,不知何日相见。花剌子模国灭之时带回草原的家奴后人阿合玛,聪敏善思,尤其是极善于理财,夫君周围文臣武将居多,唯缺理财之人。阿合玛可一用。”看毕信,忽必烈沉思片刻:“阿合玛,我要把你留在大理任课税官怎么样?”
两天后,段兴智带着文武百官向忽必烈投降称臣,忽必烈坐在白色敞帐之中,身后立着宝音图、贺红杰,左右坐有兀良合台、合丹、刘秉忠、姚枢、董文炳等人,前后布列有宿卫军近千名将士,衣甲鲜明,刀剑闪光,庄严威武。
大理国王段兴智领着王室贵戚、文武百官走过来,由远而近。走到离忽必烈十余步外跪下。手举传国玉玺大声道:“大理国国运已失,气数已尽,罪王段兴智今献传国玉玺,率王室和文武百官向大蒙古汗国大王跪降。”
董文炳走过来从段兴智手中接过玉玺拿给忽必烈看,忽必烈看毕点了点头,朗声道:“大理国王段兴智你听着,大军到来,你违天理,逆人心。固守顽抗,牺牲我几万将士,几十万良马。大理境内所过山山水水都有我将士的亡魂。我理应斩你首,灭你九族为阵亡将士超度亡灵。但是念你后来幡然悔悟,顺应天意人心,举城跪降,又愿为我收服州县。所以,我大军不入城,不枉杀一人。优待你的王室。任你为大蒙古汗国大理路宣抚副使协助达鲁花赤抚境安民。文武百官可以选任原职。”
段兴智匍匐在地:“谢大蒙古汗国大王。”段兴智投降以后,大理余部有过几次反抗,不过很快被蒙古军队镇压下去,大理顺利平复。忽必烈等人于是打算挥军北上,这天和姚枢等人商量下一步打算,姚枢道:“大王回到大汗身边以后作何打算?”
忽必烈:“人马已经疲累,在开平休整一段时间。”
数日之后,忽必烈等人终于回到了都城,见到蒙哥后,忽必烈跪拜道:“臣弟忽必烈,经略吐蕃、灭大理,全靠大汗兄威服四海。所以,所到之处纷纷归顺。不幸的是,死亡将士六万三千二百八十五名,其中千户长九名。路总管、宣抚使五名。损失战马四十余万匹。罪责在臣弟,望大汗兄对死亡将士家眷抚恤,对立功将领予以奖赏。”
蒙哥:“王弟快起来,坐下。”忽必烈起来坐在一旁。蒙哥:“远征云南蛮瘴之地,损失人马在所难免,吾弟,安抚吐蕃,灭三百余年王朝大理国,开疆拓土,纳入大蒙古汗国制下,可谓立了盖世之功。万户长以下官兵、将士的奖赏一切由王弟处置。万户长以上的文臣武将禀报我知。我意分三路大军全面伐南宋,除却这个心头之患。我要亲率中路军。王弟刚刚回师,暂回开平休整兵马,休养身体,等我捷报。”
忽必烈:“大汗兄,臣弟在回军路上走得慢,已经休息过来了。我想随大汗兄继续征南宋。”
蒙哥:“你足疾怎么样?母亲最惦记着你这足疾呀!”
忽必烈:“母亲身体怎么样?汗兄,我从大理带回来十几头大象。汗兄你都留下吧。”
蒙哥:“留我这儿几头,给母亲送去几头。你自己留几头。”
开平府外草原一湖边,金莲花开满了草原,湖水静如处子,水鸟在空中飞翔。忽必烈、巴特尔、姚枢、刘秉忠、廉希宪、郝经等人坐在草地上相谈。姚枢道:“大王,不能再闲养下去了。据说,东路攻荆囊的大军受阻于大江北岸。为此大汗震怒。有道是征战求良将,治国思贤臣。”
刘秉忠:“大汗亲率的大军也被挡在合州钓鱼城下。”
巴特尔:“只有从大理顺江东进的兀良合台大军还顺利,现在已向潭州进发。现在行动最迟缓的还是东路塔察尔大王的军马。大王,请出征可以领东路兵马。而且,过江至鄂州最容易震动南宋。”
忽必烈:“现在南方暑热,我想速回哈利和林汗城,拜问母亲。母亲年迈了。待回来后就请示大汗出兵。”众人一起点头,表示赞同。
千里之外的哈利和林汗宫外,唆尔忽合塔尼站在一高处向南眺望,身边站着几名侍女。
这时阿里布哥骑着马在几十名侍卫的护卫下缓缓过来,由远而近。阿里布哥看见母亲,下马走过来。唆尔忽合塔尼问道:“阿里布哥,你不是说忽必烈要回来吗?在哪儿啊?”
阿里布哥扶着母亲:“母亲,还等几天呢。您天天在这等干什么?不要累着了。快回去休息吧!”
唆尔忽合塔尼:“我不累,我再看看能不能看见他。”
唆尔忽合塔尼突然手指远处:“你们看,那一群是什么?是不是忽必烈他们?”
阿里布哥:“母亲,那不是,那是归圈的马群。您看太阳都快要落山了。”
唆尔忽合塔尼呢喃:“唉,马群也知道归圈呢!这些人为什么就不知道归家呢?”说着说着脸上挂满了泪。阿里布哥温柔地向前扶住母亲,晚霞染红了西边,也映红了这些人的脸庞。
这天,唆尔忽合塔尼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忽必烈、阿里布哥二人悄悄走了进来。阿里布哥趴在唆尔忽合塔尼耳边道:“母亲,看谁来了?”唆尔忽合塔尼睁开眼:“啊,忽必烈!盼你呀,盼你,终于盼来了。大雁都回草原八次了。我的儿子才回来。见你高兴就更好了。你脚疾呢?好了没有?该死的狼咬的。”
忽必烈笑着道:“母亲,脚疾早就好了。”
唆尔忽合塔尼:“小时候落下的毛病,越老越开始折磨人,你说好了是骗我。那年,我让蒙哥给你带双靴子去。他给你没有?”
忽必烈:“母亲,给了。”
唆尔忽合塔尼:“后来,你越走越远,我每年做一双靴子都给你留着呢。去拿过来。”两名侍女走进后屋,抱来一大堆靴子,放在唆尔忽合塔尼跟前。
唆尔忽合塔尼一双一双拎出来给忽必烈:“这一双鹿皮的最软和,这是豹子皮的,最暖和,这是牛皮的,这是马皮的。这几双是布面的,穿起来轻俏。布面靴子里衬羊皮一样暖和。”一旁的忽必烈早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
母子相见,分外开心,忽必烈陪母亲坐在一辆带锦棚的马车上,缓缓走在草原上,阿里布哥骑马跟在车旁。唆尔忽合塔尼手指车外,笑着说道:“就是在这儿,当年,你们俩被一群狼围住,是我放马过来救了你们俩。那时,忽必烈拼命护着阿里布哥。”
忽必烈回身瞅了一眼弟弟阿里布哥,阿里布哥笑着挠了挠头。
二十一、蒙哥出师命归天 鄂被围派使求和
忽必烈自出征大理之后一直没有出战,受命在开平府内休养。蒙哥汗在合州久攻不下,很快,前方战事不利的消息就传到了开平府,忽必烈与姚枢等人终于按捺不住,姚枢坐在一侧道:“大王,暑热渐退,您应该请缨出征了。再不能耽误了。估计大汗会允准的。大王,应该先行准备,大汗敕令一到便可以起兵。”
忽必烈早有此意,点了一下头,表示赞同,随即派遣急使前往蒙哥处。
急使带着忽必烈的请呈很快赶到了蒙哥汗在合州的大营,蒙哥居中而坐。身后站着四名侍卫,阶下左右有合丹、阿兰答尔、霍鲁怀、浑都海、刘太平等十几人。
蒙哥怒容满面地说:“塔察尔几万大军被阻在大江北不能前进。我们也被拦在合州城下,三路大军无一路顺利进兵,灭宋大计何时完成?”
合丹:“大汗,大军进退缓急事常有。不必太急。”
蒙哥:“十几万大军三路兵马进不得,退不得,怎么能不令人着急呢!”
刘太平:“大汗,四川境內多高山坚城,不易攻破,尤其是这钓鱼城,四面环山,城墙高厚,马匹不能爬,全靠步卒,我们骑兵不能展开,正是扬短避长啊。这是兵家大忌。大汗不必过急,待南路的兀良合台逼近潭州时,我们选择其他道路进兵也不迟。”
霍鲁怀:“刘将军说得有道理,请大汗三思。”
蒙哥厉声道:“你们都厌战怕死了不成。明日我亲自率军攻钓鱼城。”
刘太平惊道:“大汗,自古以来九五之尊不可轻动啊!大汗万不可亲临前锋。”
蒙哥:“自祖汗以来,凡大汗都亲临前锋。你们不要再阻拦我。”
这时,忽必烈派遣来的信使走了进来,施礼呈上一封信。蒙哥赶快展信读道:“大汗兄,弟自大理回师以来在开平府休养有日,又到哈拉和林拜侍母亲,身体精力恢复。请求大汗兄准我率师前往,助大汗兄一臂之力,尽快灭掉南宋这个心腹之患。吾意,到进攻缓处的东路助战,望大汗兄敕令,弟即刻起兵。”
读完信,蒙哥面露喜色地说:“忽必烈要率军助我。”阿兰答尔和刘太平二人互相瞅了一下。阿兰答尔问道:“大王要到这里来?”
蒙哥:“不,他要到进攻最缓的东路,直接进攻荆襄地区。”
刘太平:“大汗,进攻荆襄,过江攻鄂州,就立刻震动南宋首都临安。我意,让大王到这里来攻川蜀。大汗移军到东路直攻荆襄,更为妥当。大汗更为安全。”
阿兰答尔:“是啊,大汗。而且,大王征大理已经贯于山间行军和进攻。”
刘太平:“而且,大汗是万乘之尊,应该督率各路大军,不必在一处受困。望大汗三思。”
蒙哥:“二位说得不妥。忽必烈从开平起兵抵达荆襄路最近,为什么反倒遥远地到这里来?而且我要移师到东路,这不是舍近求远吗?敕令,忽必烈总领东路军即刻进兵荆襄。”
当晚,在合州大营的阿兰答尔帐内,阿兰答尔和刘太平二人侧对而坐,还在为白天的事情交换着意见,刘太平摇着头说道:“忽必烈大王真会找时机和地点啊,您看,攻荆襄,跨过长江便是鄂州城。鄂州城是南宋北线重镇,鄂州城破,临安北部屏障洞开。大军可以直逼临安。鄂州虽然有南宋名臣贾似道重兵防守,但是一旦破了鄂州犹如当年托雷大王破了三峰山啊!忽必烈大王太狡猾了。”
阿兰答尔:“是啊,忽必烈大王刚刚安抚吐蕃,又灭三百余年江山社稷的大理,功可盖世,这次如果又立灭宋大功,那可真是威震汗国。我不知大汗怎么想的。大蒙古汗国一向以武功论英雄,把首功都让给弟弟,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刘太平:“大汗把你我视为心腹。我们应该力劝大汗才是。我们为臣的理应尽责,我去找大汗去。钓鱼城久攻不下,惹恼了大汗,非要拿下不可,这是兵家之大忌。我对山形水文之学略知一二,我看钓鱼城周围有苍狗犯天颜之气。对大汗不利啊!”
“是啊!但是,大汗不听啊!”阿兰答尔听见刘太平这样一说,脸色忽然变了。
忽必烈的大军很快准备完毕,顺利前往长江北岸的鄂州城。不久,只见长江北岸蒙古东路军大营方圆十几里,以忽必烈的中军大帐为核心,向周围排列有序地布列。岗哨密布,巡兵往来,旌旗猎猎。而在忽必烈中军帐内,忽必烈居中而坐,左右有巴特尔、刘秉忠、姚枢、廉希宪、董文炳、张柔、董文忠、董文用等人。忽必烈大声道:“渡过长江攻鄂州的时机已经成熟。命张柔为水军都督,总领渡江大战。董文忠、董文用为副都督,准备好战船,练好水兵后渡江。命巴特尔为围攻鄂州三军都督,攻取鄂州。自大军过汉水以来,严守军纪,没有侵害百姓,没有枉杀一人,所以,沿途各州县,颇为安定。过江以后进入更加富庶之地,严令各将领管束部队,不得入民宅,不得践踏庄稼。若有擒获儒士者发盘缠放归。违令者,千夫长以下先斩后奏。”
又隔两日,忽必烈到江边巡视,张柔、董文忠、董文用、董文炳四人相伴。张柔施礼道:“大王,渡江船只都已准备好了,火弩、掷枪也都备好,只等西北风一到,万船齐发。”
忽必烈大军抵达江北鄂州城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临安。临安皇宫内,气氛变得更加紧张起来。这一天早朝时分,皇帝赵昀坐在龙椅上,阶下班列文武百官,大殿气势恢宏,金碧辉煌,文武百官朝服鲜丽,朝仪庄严肃穆。大太監站在百官前大声喊:“有本奏本,无本散朝。”
右丞相贾似道出班:“微臣禀皇上,蒙古军自东西南三路压向我境。南路自大理沿江向潭州进犯。西路由蒙古汗蒙哥亲领大军犯我川蜀。东路由汗弟忽必烈率领过汉江已到鄂州北江岸。三路逆军虎视眈眈。求皇上,速调大军在江边部署,以防过江侵扰。”
赵昀微微一叹:“蒙古人记朕仇了。当年求我夹击金国,朕未允准。但是,他们攻金蔡州时朕派孟拱送给他们二十万担军粮救急。蒙古人不记得了?他们记仇,不记恩。”
左丞相文天祥出班奏曰:“圣上,蒙古三路大军压境,意在灭我。需派得力将军三面拒敌为好。”
皇帝:“爱卿的意思呢?”
文天祥:“王坚在川蜀尚能坚持,朝廷派宣抚使范文虎前去督军便可。鄂州守将王胜善守能攻,可以信赖,但是,鄂州城破,北路屏障门户洞开,可派大将军高达前去支援。”
赵昀语气悲凉:“众臣僚,蒙古军贪得无厌,灭西夏,接而灭金,安抚吐蕃,又刚灭大理,把周围都扫清了,这回三路大军围攻我大宋。江山社稷危难之时,文武百官世受俸禄,正是效命朝廷之时。我大宋尚有百万大军,千员良将,北有长江之险,西有川蜀之固,南有大海之望,蒙古军再有战力也得一条条河,一道道关地过。只要君臣一心,众志成城,打败蒙古军尚有把握。鄂州之地重中之重。朕命右丞相贾似道兼枢密使坐镇鄂州督师。其余准文天祥所奏。”众臣的眼光都落在贾似道身上。
回到自己的府内,贾似道把自己镇守鄂州城的消息说给了手下的将领,并表示蒙古军善骑射不善水战,自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够打败蒙古军。贾似道手下的一名将领名叫张胜,皱着眉说道:“元帅,蒙古军队中有不少中原汉人,这次水军都督就是张柔,足智多谋,骁勇善战,还有董文炳、董文忠、董文用三兄弟,随忽必烈南征西讨屡建奇功,水陆皆能战。不可小觑呀!”
贾似道嘿嘿冷笑:“他们还能抵过我三十万江南水军?你不必忧虑,我亲自督水军,在水上跟忽必烈决一死战。让忽必烈小儿领教本帅的本事。”张胜不宜察觉地又皱了一下眉,不再说话。
一周之后,风向突变,原本向东吹的风忽然改为北风,旗帜倏忽向南。张柔站在一大船头,指挥蒙古大军万船齐发,千帆扬起向江南开进,忽必烈站在岸边的石砬子上眺望江心观战,南宋水师以更宏大的气势向北迎战,两下里炮声隆隆,很快,由南向北迎战的南宋船只上,浓烟滚滚。
大败而归的贾似道回到自己府内,左右有张胜、高达等将领。张胜额头包扎着,血已洇出来。贾似道不服气道:“没有料到蒙古军也会打水战。但是,各位不要晦气,这次水上失利,是天助了他们,刮起了这么大的北风。鄂州城城墙高厚,我们坚守不出,待机反攻。各位要振作起来。胜败乃兵家常事嘛!”
张胜忍痛道:“元帅,从此次战役看出蒙古军确实不可轻视啊!而且,更为可怕的是,中原儒士和金降将辅佐他们,使他们如虎添翼。据探马告知,蒙古军沿途不入民宅,不踏五谷,尤其是优待儒士,还有不杀降。所过州府纷纷投降。请元帅向圣上进言,须调全国之兵同仇敌忾方能抵敌。”
高达:“张将军说的我也有所耳闻。原本我也认为,蒙古骑兵难以过长江天险,不料他们的水师也如此厉害,真是大感意外。”
贾似道:“我何尝不知这些。但是我们鄂州城城体坚固,易守难攻,蒙古军再强,也破不了我们。”张胜想说话,看见贾似道的神态,又把半截话咽了回去。三天之后,鄂州城西北角被蒙古军攻破。鄂州进展顺利,但合州却始终无法取得进展。蒙哥大汗中军帐内,蒙哥满脸怒容地坐在椅子上。跟前站着合丹、阿兰答尔、浑都海、刘太平、霍鲁怀等人。阿兰答尔进谏:“大汗钓鱼城久攻不下,人马损失惨重,在下建议另选进兵路线为好。”
浑都海:“大汗,守钓鱼城的宋将王坚十分耐战,又颇得战法。大军在此城下苦战实无必要。如果我们从其他路线攻下南宋州县,这座孤城不攻自灭,请大汗从长计议。”
刘太平:“大汗,二位所言极是,区区钓鱼城实在不值得大汗如此震怒和发力。另寻进兵路线实为必要。”
蒙哥:“我自率军以来,西到极地多瑙河畔,高鼻深目的欧罗巴人在我马蹄下颤抖。驰骋中原这些年,一个小小的钓鱼城阻住了我几万大军,我心不甘啊!我非把他拿下不可。再动摇我决心者斩!”众将面面相觑,再不敢开口。
就是在这场大战中,蒙哥大汗在合州钓鱼城下受毒矢身亡了。
天空黑沉沉的,大营犹如一座沉睡中的大山,静谧异常,只有二三处灯火明明灭灭。哨兵们恰似一尊尊黑石雕塑,巡哨的将士们也只是悄无声息机械地移动着,唯有野鸟飞过双翅滑动的声音听得真切,远处有猫头鹰瘆人的咕咕的叫声。合州蒙古军大营合丹帐中灯火昏暗。合丹坐在帐中,儿子末哥跪在跟前。
合丹面色凝重,拿出一把短刀举在末哥头上说道:“儿子,父亲交给你一件生死攸关的任务,你要对长生天起誓!”
末哥郑重道:“我以性命来完成任务。”
合丹:“把刀咬在嘴里。”末哥拿过刀咬在嘴里。
合丹表情痛苦道:“大汗已经归天了。”末哥抬头以惊恐的眼神瞅了一下父亲。
合丹:“阿兰答尔、浑都海他們密不示人,想瞒住忽必烈王哥。阿兰答尔自己以五马的极速回哈拉和林汗城向阿里布哥禀报。这是明显要鼓动阿里布哥继任大汗。你带上这封信火速到鄂州城下交给忽必烈王哥。今晚值哨之机走,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一旦被抓住先把信吞下,然后用你嘴中刀自尽。听清楚没有?”末哥“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便往外走。
黎明时分,合州蒙古军大营门口,站着执枪的八个士兵和执弓箭的八个士兵。末哥装扮成值哨士卒,骑着马过来。到门口下马,以查哨模样东瞅瞅,西看看,然后从哨兵进的小门出来往前走。哨兵有所察觉:“站住!干什么去?”末哥手指前方:“你们听听,那边有动静。”
哨兵们一愣刹那,末哥吹了一声口哨,他的马听见哨声飞奔起来,从小门跳了出来跑到末哥跟前,末哥飞身上马。
哨兵大喊:“放箭!”末哥背上中了一箭,摇晃了两下没有掉下来,催马跑远。
阿兰答尔快马加鞭,终于赶到了哈拉和林阿里布哥宫内,见到阿里布哥,“扑通”一声跪下,大哭道:“大王,大汗在合州钓鱼城下受毒矢身亡了。”
阿里布哥吼道:“真的吗?真的吗?我不信,我不信,你在骗我。”
阿兰答尔匍匐在地:“大王,大汗对我有救命之恩,大汗自到合州以来,我日夜侍奉左右。钓鱼城是个鬼城啊,我和浑都海等人苦劝大汗不要再强攻钓鱼城,大汗天颜大怒,亲自到城下督战,终遭不测。臣没有保护好大汗,臣有死罪。大王,先斩我,以昭示天下。”
阿里布哥呆愣了半晌:“阿兰答尔,我要前去迎灵回汗城。”
阿兰答尔:“大王,您是大王守灶的儿子,也是大汗守灶的弟弟,现在大汗已归天,汗位应该是大王您的。望大王以守灶之名分调度兵马,以安大蒙古汗国万民之心。然后尽快召开大会议,坐大汗宝座。”
阿里布哥吃惊地盯着阿兰答尔半晌,说:“你是说,让我继任大汗位?”
阿兰答尔:“忽必烈大王先后安抚吐蕃,灭大理,现在又逼到南宋门户。而且忽必烈大王早有承继大汗位的野心。大王,您不要再犹豫了。”
阿里布哥冷笑:“你都这么认为,还跟我说这些又有何用?我们同母弟兄四个,自小骨肉情深。二哥忽必烈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作为最小的弟弟,一切听哥哥的吩咐。明日,我便启程前去迎大汗哥灵位。”此时班都、阿速台、玉龙答失、昔里吉(蒙哥子)等人也都赶到。
玉龙答失:“叔王,我已经说过多次了,我们四个汗子唯独推举您为大汗。您就不要再推辞了。忽必烈叔王到中原汗地以后已忘了祖宗,放弃了我们草原传统和扎撒。他要把我们大蒙古汗国引向灾难和灭亡之路。旭烈兀叔王在遥远的伊尔汗国,无暇再顾东方。”
阿里布哥:“你们都这样劝我。我明日就出发先去迎接大汗兄的灵位,然后定夺。还有一件事,大汗兄的事需要告知母亲了。”
此时,在鄂州城外蒙古军忽必烈大帐内,忽必烈躺在床上,一侍卫蹲在跟前,按摩着他的脚。刘秉忠与海云法师匆匆进来施礼:“大王!”
忽必烈一惊坐起:“大法师,您怎么突然来了?”
海云:“阿弥陀佛,我佛让贫僧来找大王的。”忽必烈挥了一下手,侍兵退下。“大王,我听到一个极坏的消息。大王,风传大汗在合州殡天了。”
忽必烈一惊:“你说什么?”忽必烈一下子站了起来,泡脚的盆倾倒,水洒满一地。 “法师,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快说。”
海云:“我师兄是合州城外灵秀寺长老,曾经拜见过大汗。前些日子他去大营中要为大汗诵经还愿时,大营各门封锁,不许任何人进出,长老说明了与大汗有约在先时,一侍卫脱口而出,大汗不可能见你了。于是,长老断定大汗殡天了。知道消息后我昼夜兼程赶到这里。”忽必烈低头流下泪来。
次日,忽必烈找来巴特尔商量军情,聊到了大汗归天一事,巴特尔道:“我估计海云法师带来的消息不会有差。大王应该早做打算。”
忽必烈:“他们都劝我挥师北还。我想,这么多人马过了长江,鄂州城攻破在即,我怎么能在只听风闻,没有确切消息的情况下,回师呢?还有兀良合台的南路大军千辛万苦到了潭州境内,孤军深入几万里,我如果不接应,兀良合台大军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我不能丢下他不管。再说,大汗殡天,我早晚要知道的,难道他们还敢瞒着我不成?”
巴特尔神色忧虑:“我担心,大汗身边的阿兰答尔等人素来害怕大王您,所以趁此机会隐情不报,鼓动阿里布哥大王以守灶身份,召开大会议,抢先登大汗位。”
忽必烈沉思良久:“小弟阿里布哥不会的。”
巴特尔摇摇头:“大王,历次汗位之争您不得不考虑呀!”
忽必烈:“先不要考虑这些,把鄂州城拿下再说。加紧攻城。”
南宋临安皇宫内,理宗赵昀站在屋中,文天祥、董宋臣站在一侧。文天祥道:“皇上,鄂州又告急。鄂州一破,蒙古军可以长驱直入了。”
赵昀:“如何是好啊?”
董宋臣跪下道:“皇上,恕奴才无罪。奴才有一建议。蒙古军来势汹汹,临安不宜久守,还不如迁都到四明。四明地处钱塘江边,四面环山,易守难攻。迁都四明可保皇上无虞。”
赵昀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但是事关重大,还须与朝中大臣商议。”
文天祥厉声道:“皇上,迁都摇动根本,不可轻议,应该杀了董宋臣,以谢天下,以安百官之心,堵住再言迁都者的嘴,以儆效尤。”
董宋臣吓得慌忙跪下:“皇上,奴才也是为皇上安危着想,别无他意,求皇上恕罪!”
赵昀:“先退下吧。明日早朝再议。”文天祥狠狠地瞪了董宋臣一眼,向赵昀施礼退出。
而在鄂州城贾似道府内,贾似道、张胜二人侧对而坐相谈,对鄂州城同样不抱乐观态度。
张胜说道:“元帅,城快守不住了。您还不做决断。”
贾似道犹豫了半天,终于说道:“好,派人谈判。北朝如果罢兵讲和,我朝岁贡二十万两白银,二十万匹绢。以江为界和好,再不相犯。”说完顿了一下,又道:“这一切对朝廷严加保密。因为没有圣上旨意,怪罪下來会引起灭门之祸。”张胜道:“在下明白。”
鄂州忽必烈大营外,董文炳正在领一队人马巡哨,末哥伏在马鞍上飞驰过来,后边的追兵赶得紧,末哥发现了董文炳大喊:“董将军,快截住他们,他们在追杀我。快截住他们!”董文炳见状赶紧命令士兵放箭,追兵有几个人中箭落马,剩下的掉转马头逃走。
董文炳领着末哥去见忽必烈,还没到跟前,末哥一下子昏倒在地。忽必烈把他扶在腿上理着他的鬓发:“末哥,快醒醒!”好一会,末哥醒过来,从怀中掏出已被鲜血染红的信交给忽必烈:“伯王,父亲给您的信。大汗已经归天了。”董文炳扶忽必烈坐在椅子上。
忽必烈展信读:“王兄——大汗在合州钓鱼城下受毒箭归天。阿兰答尔、浑都海、刘太平等人密谋后,封锁消息,阿兰答尔以五马极速回了哈拉和林。我看出他们怕您接任大汗位,所以,急回哈拉和林意在鼓动阿里布哥接任大汗。弟意,汗国宗系中,您安抚吐蕃、征灭大理,现又攻南宋过长江,动摇其根本,建立了不世之功,唯有您最有资格当大汗。您当大汗汗国之万幸。弟望王兄速做决断,早登大位。弟率麾下两万兵马全力支持您。合丹拜上。”
海云法师的消息为末哥证实后,忽必烈召开了大会,讨论接下来的打算。刘秉忠站起施礼道:“大王,自古国不可一日无君,无君则无国,无君则国必乱。求大汗早登大位以万乘之尊号令天下,安定汗国万民和百官之心。”
姚枢站起施礼:“大王,神器不能空悬。神器空悬,汗国根基摇动。再者,大王是成吉思大汗的嫡孙,先汗的亲弟弟,大汗位非大王莫属。大汗登位百官拥戴,万民安心,汗国稳定。”
廉希宪:“大王,刚才二位说得极是。请大王早登大汗位。”
赵壁:“大王,大汗归天时,没有遗嘱立嗣,大王您的文治武功天下皆知,又是嫡孙,登大位顺应天意民心。”
巴特尔:“大王,各位的意见,您应该考虑了。”
忽必烈:“你们是在逼我。”刘秉忠跪下了,众人都跟着跪下了。忽必烈怒容满面:“你们都起来,完成两件事以后,回军北上为大汗兄送丧。”
刘秉忠:“大王明示。”
忽必烈:“先是拿下鄂州;其次是派兵马到潭州把兀良合台三万兵马接到江北两军会合。”
巴特尔:“好,我率一万兵马去接应兀良合台回来。董将军加紧攻鄂州城。”
忽必烈进攻鄂州,剩下察必母子们镇守开平府。这天察必坐在屋中缝着衣服,儿子忙哥剌匆忙进来,低声道:“母亲,有一件事我要向您禀告,我到滦州城里,发现哈拉和林汗城派官在招募兵丁扩军呢!”察必一惊,放下手中的活儿:“啊,滦州是你父王的封邑。从滦州扩兵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忙哥剌:“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把他们领头的百夫长带来了。”忙哥剌问:“快说呀。你是谁的部属?”
百夫长:“是,是阿兰答尔万户长的部属。大王夫人,大汗在合州钓鱼城没了。大汗归天……”
察必沉思片刻对忙哥剌:“你把他带下去吧。”百夫长磕了头站起,走出去了。百夫长一走,察必坐在椅子上,对儿子忙哥剌、那木罕说道:“大汗没了,阿兰答尔他们瞒着我们,这是为什么?还要着急扩兵。这里肯定有鬼。忙哥剌,你今天就出发,越快越好。那木罕你也不小了,你是守灶的儿子,你要把王府领地的事务都要管起来。”
忙哥剌:“母亲,我现在就出发。”忙哥剌出发之时,蒙古与宋朝的议和已经开始了。鄂州城下一白色大帐内,忽必烈居中而坐,周围有赵壁等人,忽必烈朗声道:“带南宋使臣贾似道。”贾似道走进来跪在那里:“南宋使臣右丞相兼枢密使贾似道拜见大王。”
忽必烈挖苦道:“二十几年前的卫军巡长成了百官之首丞相了。”
贾似道:“大王,还记得我,当年按我的主意,大王恐怕……”
忽必烈轻蔑地笑:“这都是天意。无论天意还是人力,你是来求降的吧?”
贾似道:“不,不是求降。是求和。大王应该清楚,我大宋几百年盛朝,除了鄂州尚有百万大军,千员良将,大片领土,江河山川,灭我大宋谈何容易?败军之将不敢言勇啊!”
忽必烈:“我答应你的条件。”忽必烈答应贾似道的求和不过是缓兵之计,蒙哥归天后,汗位再次空缺,如果不能及时稳定住南宋,抽身回到哈拉和林的汗宫,汗位之争恐怕又将造成混乱的局面。忽必烈早就料想到这一点,所以,当南宋提出议和,马上予以接受。宋朝不过是强弩之末,将来等汗位之争稳定下来以后,届时挥师南下,才是灭亡南宋,一统天下的最好时机。是故当兀良合台也来到鄂州,奉劝忽必烈早日登上大位,以安百官和万民之心时,忽必烈再次轻描淡写道:“不急,安葬了大汗以后再议。”
二十二、忽必烈登基汗位 贾似道劝璮叛变
蒙哥大汗去世,忽必烈心中异常悲痛,不得不中止前线的战事指挥,回北地为大汗举哀送行。当日,在鄂州忽必烈大帐中,忽必烈居中而坐,当着巴特尔、兀良合台、史天泽、刘秉忠、姚枢、赵壁、董文炳等人的面,忽必烈宣布道:“与贾似道订了城下之盟。兀良合台大军从潭州回到这里。我要回北地为大汗举哀发丧。命巴特尔为征宋大都督,史天泽为副都督,驻扎在江北屯田,监视南宋,以备后用。三日后启程,先到燕京。兀良合台留在燕京任达鲁花赤,节制燕、山二路兵马。”众人领命去了。
忽必烈坐在四轮马车上,缓缓行进在长江北岸,周围有几十名侍卫骑马相随。这时,董文炳从前边领着忙哥剌策马过来,不远处下马。忙哥剌到车前跪下道:“给父王请安!”说着从怀中掏出信呈给忽必烈说:“父王,这是母亲给您的信。大伯汗归天了。”
忽必烈在车上接过信展读道:“夫君:大汗归天,阿兰答尔等人瞒着我们。他到了汗城,又到滦州扩兵,大鱼小鱼头断了,只有夫君和小弟阿里布哥,还有谁呢?请夫君警惕。”忽必烈下了车。忙哥剌走到跟前,忽必烈问他:“你们还知道其他什么情况吗?”忙哥剌说:“我们捉住了一个百夫长,是阿兰答尔的属下。他们封锁消息,这个百夫长知道的也不多。但是,他说阿兰答尔早已到了汗城。叔王早已知道了这件事。”忽必烈又问:“你奶奶不知怎么样?”忙哥剌说:“一点消息都没有。”
忽必烈回到开平府中,召集合丹、刘秉忠、姚枢、廉希宪、赵壁等大员说:“我要带家眷前去汗城拜见母亲,并主持大汗葬礼。”
刘秉忠慌忙站起来阻止道:“大王,汗城万万不能去。在这神器空悬的紧要关头,恐怕有变。一旦有不测,天下将会大乱。”
姚枢也着急地说:“大王,现在沿途所见证明,阿里布哥大王已经以大汗身份号令天下了,置行省派官员,派将军扩兵,意在必夺大汗位。此时,大王回汗城,不是自投罗网吗?”
合丹建议道:“王兄,立刻召开大会议,登大汗位,然后回汗城发丧大汗也合大扎撒,并不违礼。”
廉希宪说:“各位所言极是,大王不必再犹豫,而且,汗城万万不能去。”
赵壁直通通地说:“大王,我等的苦心,求您体察。您不登大位,我们这些人……”
忽必烈问:“会怎么样?”
趙壁说:“恕臣之言——作鸟兽散。”
众人都吃惊地瞅赵壁,忽必烈笑道:“你真是敢想敢说。但是,吾意已决,回汗城。如果我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敢去见,我还有什么颜面统驭偌大汗国?那时连你们都会看不起我。你们如果担心我回汗城有危险,那么,我把真金留在开平,我如果遭不测,你们可以拥戴真金。那时,我也心安理得了。”
合丹连忙说:“我带三万兵马送王兄回汗城。”
忽必烈说:“不必,那样反倒不好,你们都在此等候。我会安然无恙回来见各位。”众人互相瞅瞅,摇头不再言语。
哈拉和林汗城阿里布哥府里,阿里布哥正与阿兰答尔密谋着。阿兰答尔着急地说:“大王,忽必烈大王马上到汗城了。”阿里布哥问:“王兄带了多少人马?”阿兰答尔答道:“那倒不多。带了他几百侍卫军。大王,这是个良机呀!”
阿里布哥说:“王兄是来拜见母亲和参加葬礼的。”阿兰答尔说:“大王,自古做大事的不拘小节。如果念骨肉之情,优柔寡断,坐失良机,将来后悔莫及呀!请大王从汗国的安定大局着想。”
这时,浑都海、刘太平也走进来,一起给阿里布哥跪下了。阿兰答尔趁机又说:“求大王早做决断,不可失此良机。否则,将来一旦有变,我等像羊一样被他们掏了心。”
阿里布哥转过身去,叹了一口气说:“你们先退下吧。”
听说忽必烈要来的消息之后,阿里布哥慌忙去拜见自己的母亲。阿里布哥来到哈拉和林汗宫,见唆尔忽合塔尼坐在椅子上,跟前站着四名侍女,唆尔忽合塔尼苍老了许多。阿里布哥走进来叫了一声母亲,唆尔忽合塔尼说:“你两位哥哥呢?还不回来?”
阿里布哥答道:“母亲,忽必烈哥哥马上就到了。”唆尔忽合塔尼有些惊讶地说:“啊,忽必烈要回来了?”阿里布哥说:“是啊,母亲。他是回来要夺汗位的。”
唆尔忽合塔尼吃惊地瞅着阿里布哥,半晌才说:“阿里布哥,蒙哥没有了,忽必烈成了最大的,难道他不可以当汗吗?”
阿里布哥激动地说:“母亲,忽必烈在中原多年,周围都是汉儒人士,他早已忘了祖宗和祖宗之法。他当大汗会把汗国带向灭亡。我们会淹没在中原江河之中。”
唆尔忽合塔尼不悦地说:“你们给我说了多次这样的话了。我就不相信忽必烈那么糊涂。他来了我要问他。”
阿里布哥求道:“母亲,您要说服他推举我当大汗。”
唆尔忽合塔尼睇视着阿里布哥说:“还有旭烈兀,你们三个都是从我热腹里爬出来的。难道你们三个都要争吗?长生天啊!为什么一到这时候你们什么都不顾了?什么亲情骨肉都不管了?这汗位真成了魔鬼,把你们原本纯洁的魂灵都吸过去了,都染黑了。”
阿里布哥又说:“母亲,我是为汗国的长久利益着想。请母亲支持我,而且我是守在祖宗之地守灶的。我侍奉您这些年了。”
唆尔忽合塔尼用拐杖杵着他说:“阿里布哥你听着,你不要说守灶的,自你爷祖大汗以来四任大汗,哪个是守灶的?守灶的只是封邑领土、人马多而已,这成不了必定当大汗的理由。你们尼伦部历来召开大会议选举最勇敢的贤者当大汗。忽必烈安抚吐蕃、灭大理、经略漠南,现在又打大宋,你比不了他。作为母亲我不愿看到你们兄弟相争相残。我劝你像忽必烈当年全力支持蒙哥一样,全力支持忽必烈。这才是你的本分,你不能有非分之想。”
阿里布哥默然不语。
唆尔忽合塔尼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去把你哥忽必烈接回汗城。”
忽必烈一行人马缓缓地抵达了哈拉和林汗城。忽必烈与察必坐在马车上,忙哥剌、那木罕、董文炳骑马相随。董文炳说:“大王,我和二王子先到汗城探听虚实,您在此扎营等候如何?这样安全些。”忙哥剌也要去,忽必烈挥挥手说:“快快前行。”车马继续前行。
阿里布哥辞别母亲,回到自己宫中,面色阴沉。阿兰答尔、班都、阿速台、玉龙答失、昔里吉等人进来,齐齐跪下了。
阿兰答尔说:“大王,您念骨肉之情不便动手,我利用便利行事。一切责任在我。到时,您可以杀我全家,以堵天下人之口,以安天下。我死不足惜,只怕汗位落到他人之手。”
班都、阿速台、玉龙答失、昔里吉也跪在那里哀求,阿里布哥转过身去,平静地说:“你们都退下吧。”
对着墙壁想了一两个时辰,叹了几口气,阿里布哥终于作出了最后的决定。从自己宫里出来,阿里布哥在一群宗室贵戚的陪伴下站在这里迎候忽必烈,忽必烈的车仗人马徐徐走过来,由远而近。看见了等候的人群,忽必烈命令停车。忽必烈与察必下车,众人下马。
忽必烈向这边走过来,阿里布哥也快步迎了过来。阿里布哥双膝跪下,忽必烈张开双臂抱住了弟弟,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兄弟二人一同去拜见自己的母亲。到了汗宫,只见唆尔忽合塔尼端坐在椅子上,忽必烈、阿里布哥慌忙跪在前边。
唆尔忽合塔尼语音悲切地说:“蒙哥没了,旭烈兀远在伊尔汗国还没有回来,现在只有你们俩在我身边。你们俩听着,我老了,活不了几天了,我不想看到你们为汗位互相动兵马。按老规矩召开大会议推举大汗。忽必烈,我问你,你到漠南汉地没有忘了祖宗吧?”
忽必烈连忙说:“母亲,我哪儿敢忘啊!我只是按爷祖大汗的训诫随其俗柔其人而已,祖宗之训不敢忘啊!”唆尔忽合塔尼又问:“你不会让大蒙古汗国淹没在漠南的五谷之地和江河之中吧?”忽必烈说:“母亲,我发誓,我不会的,决不会的!”
唆尔忽合塔尼说:“阿里布哥你都听见了吧?”阿里布哥答道:“母亲,我听见了,哥哥说的不是实话。”
开平姚枢府里,廉希宪、刘秉忠、姚枢三人也在为大汗的继承问题操心着。刘秉忠表情忧虑地说:“我实在是担心大王念骨肉亲情,被囚在汗城回不来。那样,我们这些年的心血将付之东流。”
廉希宪说:“我有一计让大王尽快回来。让合丹大王以接回大王名义带兵马到汗城,造成阿里布哥大王的猜疑,兄弟二人立刻反目,忽必烈大王必然速速回来。”廉希宪来到合丹宫里,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合丹说:“好,我就是甘冒死罪也领兵去接王兄回开平,明日我就出發。”
刘秉忠说:“不可,我怕阿里布哥大王加害大王。”廉希宪自信地说:“他不敢也不会。”姚枢说:“这是个好计,叫离间计。不妨一试。”
合丹统率大军,火速向哈拉和林逼近,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宫中。只见阿兰答尔慌慌张张进来说:“大王,大事不好。探马报告,合丹大王带几万兵马来了。”
阿里布哥腾地站起问道:“他带这么多兵马来干什么?”阿兰答尔说:“大王,豺狼野心昭然若揭。他是要用武力占领汗城当大汗啊!”阿里布哥恨恨地说:“好,你不念手足亲情,我也顾不得了。你派兵去把忽必烈的府团团围住,任何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进出。”
阿兰答尔很快派兵围住了忽必烈的王府。董文炳神色慌张地进来报说:“大王,不好了。他们派兵把大王府团团围住,水泄不通了。”
忽必烈大吃一惊,站起来问道:“是谁?”董文炳说:“大王,在这里谁敢,您还不明白吗?”忽必烈大步往外走。董文炳想拦,忽必烈威严地大喊让开,董文炳只好闪开,忽必烈疾步走出去。
忽必烈从屋中走出来,院门口阿兰答尔的兵们引弓搭箭拦住了忽必烈。董文炳厉声问道:“你们知道这位是谁吗?”
阿兰答尔拨开士兵,走向前施礼道:“在下阿兰答尔给大王请安!”忽必烈冷冷地说:“是你呀,你这是干什么?”阿兰答尔答道:“我为四大王效命,一切按四大王的敕命行事,只是履行臣下的职责而已。请大王宽谅!”
忽必烈愤怒地说:“阿兰答尔,你自先汗开始就以种种卑鄙手段离间我们骨肉兄弟,长生天不会饶恕你的。”阿兰答尔冷笑道:“大王,骨肉血亲别人是离间不了的。”忽必烈厉声说道:“你去叫阿里布哥来见我。”说罢回身走进屋里。
唆尔忽合塔尼听说了这事,大吃一惊,慌忙命侍女搀扶着去见自己的儿子。
唆尔忽合塔尼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忽必烈府中大院,阿兰答尔大惊,慌忙跪在路旁。唆尔忽合塔尼走过来骂道:“你这个畜生!”
阿里布哥匆匆走过来,一脚踢翻了阿兰答尔,命令道:“还不快撤围!”
忽必烈从里面出来跪下:“孩儿不孝,惊动母亲了。”唆尔忽合塔尼命令把车赶过来,驭手赶过一辆四轮带锦盖的车,停在一旁。唆尔忽合塔尼右手拉着忽必烈,左手拉住阿里布哥的手上车,忽必烈、阿里布哥把母亲扶上了车,然后一右一左坐在母亲身旁。马车赶走了。
唆尔忽合塔尼的马车徐徐来到哈拉和林草原上。不远处有一个石堆,马车到石堆边。唆尔忽合塔尼命令停车,忽必烈、阿里布哥把母亲扶下车。
唆尔忽合塔尼用拐杖指着石堆说:“你们看,这就是你们俩小时候被群狼围咬的地方,我堆石头记住了这地方。阿里布哥你更小,是忽必烈用身体护住你,是他把你从狼嘴里夺回来的。为了你,忽必烈脚被狼咬伤,至今没好。”
忽必烈、阿里布哥双双跪在母亲膝下。
哈拉和林城外草原上,唆尔忽合塔尼坐在椅子上,忽必烈向东跪着,阿里布哥向西跪着,二人面对面,跪在母亲前。忽必烈的身后五六步处站着合丹、董文炳,身着铠甲。再后是排列整齐的军马,刀剑林立,气势雄大。阿里布哥身后五六步处站着阿兰答尔、班都、阿速台、玉龙答失、昔里吉等,再后同样是排列整齐的军马,气势更加强大。
唆尔忽合塔尼表情痛苦地说:“你们俩终于要刀兵相见了。但是不要在我面前动刀。忽必烈你回你的漠南当汉地皇帝。阿里布哥你就在草原上当大汗。我们在大西边不也有四个汗国吗?为什么不可以?你们爷祖大汗当年不也封了东道西道诸王吗?你们俩为什么不可以?”
忽必烈说:“母亲,孩儿听您的,我马上回漠南去。”阿里布哥说:“母亲,我也听您的,我留在汗城草原上,侍奉在您身边。”唆尔忽合塔尼说:“忽必烈,你走吧。”忽必烈给母亲磕头,阿里布哥给母亲磕头。二人站起来,互相施了礼。
忽必烈回到开平府中,左右有合丹、塔察尔、刘秉忠、姚枢、廉希宪、董文炳、趙壁、窦默等几十名大员。塔察尔先站起向忽必烈跪下道:“大王,东道诸王之中现在以我为长,我以东道诸王长者身份拥戴您为大蒙古国大汗。求您早登大位。”
合丹也跪下说:“大王兄,我是西道诸王孙之长,我以西道诸王孙长者名义,推举您为大蒙古汗国大汗。”
真金、忙哥剌、那木罕弟兄三个和刘秉忠、姚枢、廉希宪、窦默、赵壁等也齐齐地跪在前。刘秉忠说:“大王,我以叩六丁之灵法得知,龙飞之时已到,叩求大王早登大宝。”姚枢等人齐声说道:“求大王早登大宝。”
忽必烈说:“众位请起,我依你们,择日祭天祭祖,登大汗位。”
刘秉忠与姚枢回到刘秉忠的府里,姚枢说:“大王登汗位,终于圆了我们几十年的一个梦。”
刘秉忠也高兴地说:“蒙古汗国入主中原,忽必烈当大汗是中原官吏和百姓的福祉。我想劝大汗改国号,取年号,逐步与中原各朝一致的朝制朝例朝规,这样更为有利。”
姚枢劝道:“不可操之过急。如今以蒙汉二元体制更为稳妥。先取年号,看大汗的态度再改国号。一步步来,有道是欲速则不达,过犹不及。浪子不必急。”
刘秉忠沉思片刻,点点头说:“你认为取什么年号为宜?”姚枢想了想说:“中统。”刘秉忠赞道:“好,《易经》里就有词中统。中华开统,中华一统均含深意。”
姚枢说:“大汗大宝在阿里布哥大王手里,还须给大汗刻制新的大宝。还有大汗衮服、后妃服饰等等。百官制服都要有新气象才是。汗国幅员辽阔,前无古人,官制不必拘泥于旧制,需适应汗国情形才是。”
刘秉忠说:“更为重要的是官制啊,我先拟出个草制来,让大汗定夺。”
两人商量已定,次日,刘秉忠和姚枢去拜见忽必烈。刘秉忠说:“自汉武帝以来,三国、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宋、辽、金,连南蛮大理都取年号,以便朝纲礼仪大事记时,这是皇朝帝业必不可少的。请大汗采纳。”
忽必烈思索半晌说道:“自祖汗以来从无年号,我登大位便取年号,恐怕……”
姚枢说:“大汗,取年号对朝制、治国有百利而无一害。而且,历朝取年号时以吉祥语祝国运昌盛不衰,而且还可以因时、因事而更变。请大汗纳之。”
忽必烈说:“我知道你们的用意深远,我也知道大蒙古汗国入主中原应该走怎样的路子,走怎样的国体政略。你们不必担心,我不会让你们牵着鼻子走。自祖汗以来,如果没有南北浑一,一统战略,也不会几十年在中原经略之功。至于取什么年号,你们替我想着吧。我还和其他宗王们通通气,我怕他们一时还想不通。”
刘秉忠说:“大汗圣明,那臣就以大汗理想之中的南北浑一,一统意念来拟选一个年号,如何?”忽必烈说:“可以。”
过数日,忽必烈召集真金、忙哥剌、那木罕、合丹、塔察尔等十几位宗王和巴特尔、兀良合台等勋旧大臣,缓缓地说:“自祖汗以来经略中原几十年,如今,除了南宋以外,汉地盖为我大蒙古汗国所有。中原王朝自汉武帝以来便取年号,以便记年记事,也昭示武德文功。所以,刘秉忠等人建议取年号,我召集你们来,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众人互相瞅瞅都不言语。
真金说:“父汗,我看取年号有利于汗国对中原的治理和统治,是向万国昭示漠南广大土地尽在汗国治下,万民心归。连辽、金都取年号,我们大汗国如果不取年号,被人依然看作是蛮荒未开。”
忽必烈不禁叫好道:“好,真金说得好,想得比我全。”
塔察尔劝阻道:“大汗,祖汗可是没取年号啊,这不是破了祖汗规矩吗?我怕东西道诸王不同意,引起变乱。”
合丹也从旁阻止,忽必烈说:“祖汗时期还没有灭大理、大金啊!但是祖汗屡屡教诲我们随其俗柔其人,在中原就是以汉法治汉地。汉法之中取年号是个国制,连这国制我们都不随怎么叫随其俗呢?至于东西道诸王中,你们二人最有影响。把我的想法由你们二人向他们说明。我这是按祖汗的圣训做事。其他人还有什么?”众人都说:“听大汗旨意。”
开平草原上,忽必烈与刘秉忠二人并肩走着。刘秉忠问:“大汗,年号一事您考虑得怎么样?”忽必烈反问道:“你想取什么年号?”刘秉忠说:“中统。中统是中华开统和一统之意。大汗是万族之汗,是一统天下的大汗。取中统年号最为贴切,而且,意义深远。”
忽必烈问:“是出自《周易》?”刘秉忠说:“大汗圣明。是出自《周易》。”忽必烈赞道:“取得好,就这么定了。我再跟他们说。”忽必烈回宫,又征求了真金的意见,真金也称赞说,“中统”这个年号好。次日,忽必烈召集群臣,命刘秉忠宣读年号和朝制、行政、百官设制。
刘秉忠站起拿出一张纸大声宣读道:
“大蒙古汗国从此取年号为中统,本年为中统元年,意为中华开统之义,天下归一也。汗国幅员辽阔,万族肤色、习俗、宗教、语言等等各异,大汗行政治理汗国,需要有整套的机構。大汗圣意制行政、军事、官制如下:设中书省,总领汗国诸要事,节制各路行省,统百官万民庶务。设御史台,劾查百官,领言官谏劝事。设枢密院总领汗国兵备军务,设宣政院领全国释教和吐蕃事务。以中原为核心,全国设十路,路设行省,行御史台。开平为上都,燕京为中都。开平上都大殿命为万安殿,燕京中都大殿为大明殿。”
读完,忽必烈说:“文武百官都听着,命真金为中书省右丞相,统领中书省诸事。命巴特尔、刘秉忠为中书省右丞相,姚枢、史天泽为中书省左丞相。塔察尔为御史台御史大夫,合丹为枢密院使,兀良合台、董文炳为枢密副使。廉希宪、赵壁为中书省平章政事。各路行省另命官员。望中枢百官恪尽职守,为汗国效命。”
百官跪下,齐声说道:“大汗圣明,谢大汗!”
上都开平郊外一座山上,忽必烈与文武百官在这里游览。忽必烈手指着远山近水说:“当年,刘先生为我选这金莲川草原为祥瑞之地,你们看,真是个虎踞龙盘之地。”
刘秉忠说:“大汗,如今真正登龙御,天龙如今腾飞了。”众臣大声说道:“大汗天龙腾飞了。”
忽必烈说:“各位爱卿,如果没有像你们这些贤臣良将,百折不挠,励精图治,血染战袍,命丧刀箭,哪有今天的万千气象。汗国文治武功,归功于你们。昨夜我草制了一首七律,今日念给大家听:时膺韶景陟兰峰/不惮跻攀谒粹容/花色映霞祥彩混/垆烟拂雾瑞光重/雨霑琼干岩边竹/风袭琴声岭际松/净刹玉毫瞻礼罢/回程仙驾驭苍龙。”
刘秉忠、姚枢带头齐呼道:“好诗,好诗!绝代帝王气象!”
哈拉和林汗宫大殿里,阿里布哥端坐在汗座上。阶下列有数十位大员。班都大声宣布道:“文武百官向大汗跪拜!”众人按次序跪下齐呼:“大汗万福!”
阿里布哥说:“各位,忽必烈在开平称汗,取什么年号叫中统,他离祖宗之法越来越遥远了。我以大蒙古汗国真正大汗的名义号令天下,各位各守领地封邑,各尽职守不得有误。”众人齐声道:“遵大汗旨!”
阿里布哥称大汗的消息传到了开平,忽必烈众位大臣纷纷议论。刘秉忠奏道:“大汗,天上不能有两个太阳,一个国家不能有二主。大汗尽快发檄文,令四大王取消汗号,前来开平谢罪。”
姚枢也说:“五百年来中原几个皇朝并立,连年互相征伐,战火连连,百姓不堪其苦,大蒙古汗国历经几十年苦战,灭西夏、高昌、金、大理,安抚吐蕃,一统江山在即,结果汗国内出现两个大汗,必将南北分裂,摇动汗国根本,又祸及天下,引起新的战乱。大汗明断,此事绝不可容忍。”
史天泽说:“我从河南北归时,发现阿兰答尔、刘太平、浑都海等人已经以新大汗的名义发布号令,扩军备战。再这样下去汗国必乱不可。”
忽必烈命令道:“各地行省官员严密监视各地动静,巴特尔、兀良合台严加节制各地兵马,擅动者立刻剿灭。”
南宋皇宫里,理宗赵昀坐在龙椅上,侧下站着左丞相文天祥、右丞相贾似道。
赵昀说:“贾爱卿到鄂州督军击退蒙古军队,功不可没,朕赏白银五千两、玉如意一对。”贾似道谢隆恩。
文天祥奏道:“禀报皇上,蒙古汗国换了新主,而且是一国二主。”
贾似道也说:“千真万确。蒙哥汗在钓鱼城下伤殁以后,其弟忽必烈败走鄂州后匆匆到滦州开平府,抢先宣布登大汗位。其四弟蒙古人称之为守灶的阿里布哥在原汗城哈拉和林称汗。二人现在厉兵秣马,整军备战,要一决胜负了。”
文天祥说:“圣上,这是个极好的机会,我们正好利用他们兄弟相战,无暇南顾之机,起兵过江收复失地。”
贾似道慌忙道:“圣上,文大人所言差矣,他们互动兵戈之时正是我们坐山观虎斗之时,两虎相争两败俱伤,到那时蒙古汗国四分五裂,国运衰弱之时,我们才可以出兵一一攻破,可以收复黄河以南大片领土,重振国威,现在出兵万万不可。臣倒有一计借刀杀人。山东李璮,原是反金义军李全之子,蒙古灭金后投降蒙古,被封为汉世侯,领山东汉军万户。璮颇有民族气节。一直对蒙古貌合神离,依违两端。我们如果以重金和高官厚禄收买他,让他趁忽必烈北伐其弟时从侧后进攻,必灭忽必烈。”
赵昀问怎么去找他,贾似道说:“金未灭时,李璮曾想求得朝廷支持共同抗金,来过临安,有一面之交。臣修书一封派人到山东济州找李璮,估计大事可成。”
赵昀说:“贾爱卿,此行事关重大,如果李璮真的起兵攻打蒙古军,除却我心腹大患,真是天赐良机。说动李璮不容易。爱卿不辞辛苦出使山东一趟。”贾似道只得遵旨。
阿里布哥坐在宫中,六神无主,问南面可有消息,玉龙说还没有。阿兰答尔答道:“大汗,我们不能等他们来宰杀我们,我们应起兵讨伐不臣之罪才是啊!都已准备好。只要大汗一声号令全都动起来。”阿里布哥说:“发檄各地,严加防范。”
海云法师在燕京圆寂了,刘秉忠慌忙报知忽必烈,忽必烈说,快设灵位,我要祭拜他。开平汗宫佛殿内,设了海云法师的灵位,灵桌上放着果品,点着香。忽必烈站在案前点了香,插在香炉中,低下头说:“大法师,自小我受您佛理教诲,您还救过我一次命。您佛理造诣善济天下,慧我雄心。您圆寂了,到燕京之日,我在您的圆寂地建海云禅寺,永表纪念。”
忽必烈回到汗宫,刘秉忠又给他领来了少林寺长老福裕。忽必烈问:“海云法师临终前说什么没有?”福裕说:“他给大汗留了四句话。海云法师说请转告大汗:佛理无穷,教派各异,择善而从,从善而终。”
忽必烈沉思不语,福裕又说:“道教全真宗教主李志常霸占我宗三十七处寺院拒不交还。我宗僧徒无处安身,流落各地,其状极惨。求大汗主持公道,返还我宗寺院。”
忽必烈问刘秉忠,刘秉忠说:“道教全真教宗师就是随祖汗西征的丘处机大师,深得祖汗的赏识,随侍左右好几年。因为这层关系全真教一时兴盛起来。然而,他的后辈有些人便利用这受大汗器重的便利做一些不合道规的事情。李志常霸占少林寺院的事情就这么来的。”
忽必烈说:“佛、道都是教,都以善诲人,没有高下尊卑之分,为什么要霸占人家的寺院呢?刘先生,由你处理这件事,必要时,你把李志常叫来我见他。”
福裕谢恩退出,刘秉忠恳切地说道:“大汗,现在各地设问,两个大汗的敕令到底执行谁的?政出两门,各地官吏将军们无所适从,再这样下去天下必大乱。大汗赶紧发檄天下,宣布哈拉和林属非法,一切政令军令概由开平为准,并起大军招讨哈拉和林。否则一统天下的大汗国将要四分五裂。大汗苦心孤诣这些年究竟为了什么?若不及时起兵招讨,这些年的心血将付之东流。”
姚枢也在一旁劝谏,忽必烈沉思片刻说:“你们俩都是丞相,百官之首,你们和巴特尔、兀良合台商量进兵之策。”
万安殿内,忽必烈召集群臣说:“姚先生拟的讨逆檄文立刻以五马极速发往汗国各路、州、府、县。一切以我的敕令为准。违令者斩。封巴特尔为讨逆军元帅,兀良合台为副,明日兵发哈拉和林。”巴特尔、兀良合台遵令去了。
山东李璮府城,人来车往,摩肩接踵,道两旁店铺林立。贾似道装扮成商販模样领着三个跟班走在人流之中。贾似道将信交过去,李璮接过信启封读道:“南宋右丞相兼枢密使贾似道求见李大人。”李璮大吃一惊,腾地站了起来对儿子李琳说:“把门口的四个商人速速请到前厅敬茶!”
李璮府前厅,贾似道与三个随从坐在椅子上喝着茶。贾似道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神色紧张起来,拿杯子的手在颤抖,茶杯掉落在地粉碎。三个随从腾地站了起来。一侍女过来收拾着,贾似道假装镇定,一言不发。
大堂内,李璮、李琳父子二人相谈着。李璮说:“抓起来献给大汗太容易了。但是,你知道父亲我志不在蒙古汗国。胡夷之国不堪开化,必不长久。早年前我反大金时,曾求过南宋得其支援,于是见过贾似道,那时他仅仅是殿帅府将军。后来竟然爬到了丞相高位,位极人臣了。他不顾个人安危来找我必定有最紧要的事。”
李琳说道:“不会是火烧眉毛了求您相救的吧?”李璮说:“无论如何先会会他。你先告诉总管和副将,府内外加强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不得走漏消息。”
李璮、李琳走到前厅,贾似道慌忙站起来施礼,李璮还礼,二人落座。李璮说:“你知道我是大蒙古汗国山东宣抚使,汉世侯,万户长,你两年前在鄂州投降我汗国,今日却来到我府上,胆子不小啊!”
贾似道说:“李大人言之差矣。我在鄂州不是投降,而是讲和。而且,你祖原本也是大宋之臣民,我们是同族同宗,当年大人举起反金义旗,建立李家军,威震敌胆,犹如岳忠穆,后来不知为什么又弃明投暗?”
李璮冷笑道:“当年,我正需要你们助一臂之力的时候,你们弃而不顾,今天你来是不是有求于我?我把你绑缚送给大汗怎么样?”
贾似道说:“我顾个人安危就不来贵府了。我素知大将军以大义为志,归附蒙古汗国只是权宜之计。而且凭大将军之才区区一宣抚使怎么相配?念大将军的文韬武略,所以在下冒死前来一见。”
李璮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你是要把南宋江山社稷送给我李某?”
二十三、李璮叛变攻燕京 汗母后临终劝合
哈拉和林草原,忽必烈大营外,忽必烈与儿子真金并肩走着。忽必烈问:“我让你跟八思巴学藏文,你学得如何?你的汉诗写得怎么样?”真金答道:“学得差不多了,藏文好学,和汉文是一个语系的。父汗有空时可以看看我作的汉语诗,窦默教授说我的汉诗可以念给人听了。”
忽必烈说:“朵儿只夭折,你就是长子,要有长子的样子,我把百官之首——右丞相让你做,也要你成为百官表率。一举一动要慎重,不要轻狂。祖汗有训,欲治身,先治心,欲责人,先责己。我们现在的汗国更加强大了,中原汉人居多数,还有女真人、契丹人、党项人、吐蕃人、大理人、康里人、维吾尔人、钦察人,数不清。汗国丞相应该怎么做,你要时刻放在心上。”
真金说:“父汗我明白,我尽量多学他们的语言文字,多了解他们的习俗,多跟他们接触。”这时,董文炳走过来说基督教士爱薛和马薛里吉思求见。忽必烈笑道:“这两个人跑这么远的路,来战场干什么?欧罗巴人好奇心就是强。哪儿都想去。走,回屋去。”
到大营内,忽必烈说:“马薛里吉思,您祖父当年跟随我祖父多年,他还是个名医,西征时曾给我父亲治过病,而且会熬香果汁叫舍里巴。”马薛里吉思耸肩道:“大汗,记忆好,太好了。您祖父封我祖父为‘舍里巴赤,专给他熬舍里巴。”
忽必烈问:“你们二人在我们汗国传播你们的基督教还顺利吧?”爱薛答道:“太好了,太好了。我们二人想到南方传教。望大汗发个信,提供方便。是上帝让我俩来找大汗的。上帝说,找大汗去,他会给你带来福音的。”忽必烈笑道:“哎,就为这事跑到这儿来了,你们俩也真是的。上帝会说话吗?”马薛里吉思说:“上帝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他会说话。”忽必烈笑问:“那他会说蒙古语吗?”马薛里吉思说:“当然会,他什么话都会说。”忽必烈说:“看来你们上帝和我们长生天一样。”
忽必烈命董文炳把刘秉忠叫来,董文炳出去了。忽必烈说:“我想设一个管理你们的机构。你们看怎么样?这样我们可以有组织地传教了。”这时,刘秉忠走进来了,忽必烈说:“这二位就是基督徒,他们要想到南方传教,想得到我的帮助。我想让他们这样随随便便地到处乱跑,还不如设一个机构,把他们管理起来,这样我们心里有数,他们也有个依靠,你说设一个什么机构好?”刘秉忠想了想说:“他们的《圣经》有《福音章》,我们就叫崇福司吧。各路可分设教司。”忽必烈说:“发檄文免他们的差役课税,就任他们俩为崇福司使吧。”马薛里吉思、爱薛二人躬身施礼谢恩。
山东李璮府前殿里,贾似道对李璮说:“大人,不要取笑在下。在下说这些只是表明大宋国运依然昌盛,蒙古汗国眼下无法动摇大宋。所以,劝李大人识时务,与大宋联手抗蒙,实现大人多年兴我汉族的夙愿。”李璮叹息着说:“这谈何容易啊!你们南宋以倾国之兵、倾国之钱财,尚且抵不住,订立屈辱的城下之盟,我只以个人之力,如何跟人家抗衡?”
贾似道赶忙说:“大人,您知道,忽必烈北上与弟阿里布哥争夺大汗位,正是天赐的良机,机不可失呀!南宋到北地路途远,过长江、黄河、大漠,鞭长莫及呀!李大人在就近向他们中都燕京进兵,我们南宋大军可以过长江向北策应,形成两下夹击之势,灭蒙古不是不可能。我皇上有旨,授李大人为平北王、枢密副使,所收复的北地尽归大人所有。还赠黄金八千两,白银五万两,绢万匹。在下带来了见面礼千两黄金。”
李璮说:“礼重了,我李璮不是谋官贪财之辈。但是兴汉夙愿未了,一直心有不甘。”贾似道欣喜地说:“大人,实现夙愿的日子到来了。”李璮说:“我可以出兵攻打中都燕京,但是,你们必须履行诺言过长江向北策应,以牵制蒙古经略河南的兵力。”
送走贾似道,李璮站在屋中,面色阴沉。李琳说:“叛蒙联宋,此事关系到身家性命,求父王三思。蒙古汗国待我一家不薄,把山东之地赐给我们又封父亲为汉世侯万户长,我们一旦失利,蒙古人复仇从来不留任何情面的。父王请慎重。”
李璮表情痛苦又坚定地说:“当年你祖父抗金就是为了光复我汉宗汉室。后来投蒙鞑子只是权宜之计。几千年的大汉怎么能够屈辱地苟活于蛮顽未开的胡人刀劍之下?父亲决心已定,光复汉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如果怕了,为父不为难你,你可以走自己的路。”李琳跪下道:“孩儿怎么能跟父亲离心离德呢?孩儿愿随父亲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李璮说:“这才是我的儿子。起来吧,带兵去把山东境内的蒙古人全部杀掉,一个不留,老幼妇孺一个不留,斩草除根。无毒不丈夫,举大事者不必拘小节。先把济州的千夫长叫来,先把他杀了,杀贼先杀王。让他们群龙无首了,再一个个杀掉他们。”
蒙古族千夫长闻命,来到李璮府中,进得大厅,见早摆上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李璮站在门口笑着迎接道:“大人每日忙于军务。今日我备这酒席款待大人,请入席。”两人分宾主坐定,李璮挥了一下手说:“斟酒。”侍女们斟上了酒。李璮举杯说道:“请大人满饮此杯。”千夫长举杯一饮而尽。
李璮阴笑道:“你们蒙古人善饮酒,我这酒味道如何?蒙鞑子你听着,我要把你们全杀了。光复我汉宗江山社稷。”千夫长此时药力发作,表情痛苦硬支撑着站起手指着道:“李璮叛贼,我们待你们一家不薄。你,你,你却这样,这样……”说着千夫长轰然倒地。李璮命人把他拖出去吊在城门楼上示众,侍卫们把千夫长的尸体拖了出去。而在大厅外,李璮的几十名侍卫过来,趁不备,把千夫长的四名侍卫全部砍死在那里。
济州府沿街各处,李琳领着兵马闯进蒙古将士府中乱砍乱杀,一派血雨腥风。
李璮叛变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哈拉和林,巴特尔报说:“大汗,山东李璮叛变,屠杀了山东境内的所有蒙古人,然后带十万兵马进攻中都燕京。南宋派鄂州守将张胜渡过长江向北进攻。我们现在三面受敌,情形十分危急。”
忽必烈听罢痛苦异常地说:“李璮太歹毒了,杀了那么多无辜。李璮早有二心,举兵反叛,在意料之中,都怪我没有防备,牺牲了山东那么多无辜。我有罪啊!而且,南宋背盟又实在可恶。”
巴特尔说:“大汗,李璮不可小觑,他的十万兵马是其父李全反金时建起来的,个个都是亡命徒,久经沙场。我到燕京总领兵马,力争全歼李璮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除却后患。同时,与史天泽互应,挡住南宋北犯之敌。”忽必烈要让兀良合台去平定这场叛乱,巴特尔说,兀良合台征大理身上多处受伤,又顺江东进千辛万苦,让他再远征不合适,还是我去吧。忽必烈说,那好吧,三日后我为你饯行,誓灭李璮,为死在他刀下的山东将士报仇!
哈拉和林后宫里,唆尔忽合塔尼已经走到了生命的边缘。她躺在病床上,面容憔悴,旦夕垂危。阿里布哥汗的夫人坐在床头。唆尔忽合塔尼喃喃道:“忽必烈,旭烈兀……忽必烈、旭烈兀……”
阿里布哥夫人拭着眼泪说:“快去叫大汗来。”一侍女点点头走了出去。而在哈拉和林汗宫里,阿里布哥正阴沉着脸,坐在汗椅上。玉龙答失说:“大汗,旭烈兀大王不肯出兵相救。他说,让您守好灶,当好弟弟不要做对不起父汗的事情。他还说,忽必烈当汗是长生天的意志。忽必烈不当,也该轮到他当,轮不到您。”
阿里布哥愤怒已极,把几上的茶杯拿起来摔得粉碎,咬牙切齿地说:“当哥哥的戏弄弟弟,等我打败了忽必烈,我非亲自带兵打他不可!”
这时,一侍卫进来施礼说汗夫人请您速去汗母宫里,阿里布哥听罢急匆匆往外走。
唆尔忽合塔尼依然在呢喃:“忽必烈、旭烈兀……”汗夫人站在跟前拭泪。阿里布哥匆匆走进来,到母亲跟前说:“母亲!我是阿里布哥,阿里布哥!”唆尔忽合塔尼睁开眼,盯着阿里布哥,半晌说道:“忽必烈呢?旭烈兀呢?”
阿里布哥说:“他们都没,没来!”唆尔忽合塔尼喃喃道:“叫忽必烈来,叫忽必烈来,叫……”
大汗夫人把阿里布哥拉到前厅,给阿里布哥跪下了。阿里布哥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夫人说:“大汗,我求您,让忽必烈汗兄来见母亲一面。母亲这些天水米不能进,就是念叨忽必烈和旭烈兀,尤其是忽必烈。看来老人家不见忽必烈不走啊!她都被折磨成这样了,你们当儿子的,难道心肠都是山上石头做的吗?就让他一个人进来见见母亲最后一面。然后,你们再打你们的。还不行吗?那时,母亲也看不见了。随你们谁杀谁。”
阿里布哥说:“你起来吧,看母亲被折磨成这样,我真不忍心,但是,忽必烈大军压境,让我如何面对他……”
夫人说:“很好面对,在母亲面前你们俩都是她的亲生儿子,是亲骨肉兄弟,为临终前的母亲走到一起。离开了母亲,你们都是大汗,你们想杀还是想和,由你们。”阿里布哥咬咬牙说:“好,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女人之见。我亲自去请他来见母亲。”说罢大步往外走。
哈拉和林忽必烈大营外,鹿角布列,岗哨林立,戒备森严。阿里布哥单骑跑过来立马在门口,鹿角内的弓箭手们引弓搭箭指向阿里布哥。
阿里布哥大声喊道:“我是你们忽必烈大王的小弟弟,大蒙古汗国阿里布哥大汗。请他出来见大汗!”此时,董文炳恰好巡哨到这里,阿里布哥说:“你快去通报王兄,我有紧要之事跟他说,让他快出来见我。你告诉他我是单身匹马,手无寸铁来的,让他不要害怕。”董文炳上马进了大营说:“大汗,阿里布哥大王只身匹马来到大营门口求见大汗。”忽必烈一惊道:“吾弟来了,快穿靴!”忽必烈大营门口,阿里布哥依然立马在那里。忽必烈从大营里跑出来。阿里布哥跳下马施礼说:“给王兄请安!母亲要见王兄,好多天了就是咽不下那口气。你如果念母亲的养育之恩,就跟我回去一趟我们自己的家,你有这个胆量吗?”
忽必烈毫不犹豫地说:“走!”说着牵过阿里布哥的马,攀鞍上了马,然后伸出手说:“上来!”阿里布哥飞身上马搂住了忽必烈的腰,忽必烈掉转马头向哈拉和林汗城飞奔而去。忽必烈与阿里布哥二人一骑奔跑在哈拉和林草原上,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不到一个时辰,两人骑马奔回到汗城里,到了汗宫门口,两人跳下马,匆匆往里走去。不远处,阿兰答尔按住刀柄,愤怒地瞅着忽必烈。
后宫里,唆尔忽合塔尼依然在喃喃着:“忽必烈、旭烈兀、忽必烈……”声音越来越微弱。忽必烈与阿里布哥匆匆走进来,走到母亲床前。忽必烈俯下身道:“母亲,母亲!我是忽必烈。”
唆尔忽合塔尼慢慢睁开眼,盯了半晌忽必烈。她的眼泪流下来,挂在眼角,嘴唇翕动着要说什么。半晌,才说:“不要杀你弟弟……”说完唆尔忽合塔尼闭上了双眼。忽必烈、阿里布哥等在屋内的人都跪下了。
汗宫灵堂内,忽必烈与阿里布哥跪在母亲灵位前。而在灵堂的一个拐角处,阿兰答尔领着一队士兵抽出刀躲在那里,命令道:“忽必烈一出来就杀了他。一切后果由我负责。”
忽必烈跪在母亲灵位前说:“母亲,您生了我们哥儿四个,教我们做人的道理,给我们以智慧和勇敢,您为我们耗尽了一生的心血。汗兄先去了,剩下我们哥儿三个。我作为他们俩的哥哥,我无颜面对您的英灵。”
忽必烈、阿里布哥从灵堂里走出来。阿兰答尔挥了一下手,百夫长领着士兵们冲出来,忽必烈大吃一惊。阿里布哥拔出刀挺身向前护住了忽必烈,说:“畜生们,谁敢动我的王兄,都给我跪下!”百夫长和士兵们一看是大汗,都匍匐在地。阿里布哥抓着忽必烈的手往外走。
阿里布哥和忽必烈二人走出汗城城门,阿里布哥命人把马牵过来,一侍卫牵过来二人进城时骑的马。阿里布哥把缰绳递给忽必烈说:“上马吧!”忽必烈接过缰绳,攀鞍上马,调转马头跑远。
次日,忽必烈在大营门口为巴特尔送行,忽必烈拿过一碗酒,双手递给巴特尔说:“请喝这碗酒!”巴特尔接过一饮而尽。忽必烈说:“你父木华黎随祖汗东征西伐,后又经略中原二十余年,打下汗国的半壁江山。这些年你又随我,每临危急必然挺身而出。这次李璮反贼,从身后下刀子,来势凶猛,依然由你去抵挡。我给你配个侍卫长,也让他跟你学学打仗。宝音图过来!”
宝音图向前,忽必烈说:“跟着巴特尔枢密使,保护他的安全,也跟他学打仗。在这里人太多,你学不着什么东西。快给新主子施礼!”宝音图给巴特尔施礼,巴特尔与忽必烈告别,打马走远。
送走巴特尔,忽必烈回营说:“从今日起,对哈拉和林只围不攻。对阿里布哥在各地的军马只要下马投降的,即刻遣散为民,不得杀戮。对顽抗者加紧围剿,各个歼灭。各位听好我的令。兀良合台向各地以五马速度发去敕令,不得延误。”众大员互相瞅瞅,只得遵命。
巴特尔到了中都燕京,史天泽接着,说:“元帅,南宋大军虽然来势汹汹,但是不可怕,他们想过这黄河天险难。李璮反贼,多年经营山东,又几次进出燕京一带。对这一带的山形水势、兵备都很熟悉。尤其是谙熟我的队形战法,不好对付呀!”
巴特尔说:“史丞相分析得对,先不去管南宋,博彦、董文忠会抵挡一阵子的,先全力解决反贼李璮。”
这时,宝音图进来说左丞相燕京路宣抚使王文统来了。王文统走进来,巴特尔说:“你来得正好,我二人正商议怎样对付反贼李璮的事情。”
王文统说:“我素知李璮奸诈成性,我到任后本来想好好治理燕京路,为中都造成一个安定的环境,不料,李璮居然起兵攻中都,实在是可恶。”
史天泽讽刺道:“李璮可是王丞相的多年故交啊!知李璮莫如王丞相。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丞相可知李璮内幕?”
王文统正色道:“史大人此言差矣。在下虽然曾在李璮之父李全那里待过一些日子,但是后来看李璮父子为人不诚,对我朝依违两端,所以,我毅然离开了他们。至今没有再联系。史丞相这样说是陷下官于十恶不赦之罪。史丞相历来以沉稳练达立官,今天为何说出这样陷同僚于灭顶之灾的恶语来。”
巴特尔说:“好了,两位首辅都为大汗国效力,如今面对来势汹汹的劲敌,应该一起商讨怎样退敌才是,不要起口舌了。”
王文统起身施礼道:“二位枢密使掌管大汗国的兵柄征伐,我一个管钱粮的文官不便参与,我告辞了。”说罢扬长而去。
巴特尔气极,让宝音图去把王文统叫回来,史天泽拦住了,让巴特尔息怒。巴特尔、史天泽二人重新坐下。史天泽说:“元帅,李璮之父李全对王文统有知遇之恩。王文统腐儒一位,我担心他甩不开这个心理包袱。会做出有损朝廷的事情来。元帅不得不防啊!”
巴特尔沉思片刻说:“他是个理财高手,深得大汗的赏识。我们蒙古人不会做买卖,需要商人和理財高手。王文统是个难得的人才。今天,他如此无礼,也是依恃大汗的宠信。你若不拦我,我会把他叫过来,好好训斥他的。”
王文统回到府中,立即伏案疾书,书毕封好。跟前站着副将宋令。王文统说:“明日你打扮成出城的学人到李璮军前,把这封信亲手交给他。”宋令遵令退出。
这时王文统的夫人于英从内走出来问:“夫君,你是不是给李璮写信?”王文统点了点头。于英说:“忽必烈大汗待你不薄,你都位极人臣,当了丞相,还心怀二意,这与你做人准则不符啊!”王文统厉声呵斥道:“你懂什么?给我住嘴!”
于英跪了下来求道:“夫君,我怕,一旦事情败露,这是灭门九族之罪,你还有儿女、家眷。小妾求您了。忽必烈大汗信任你,委你重任,你就一心一意为他效命吧!何苦为一个不守信用、朝秦暮楚的李璮卖命?”王文统愤怒地说:“妇人之见!”说罢拂袖走了出去。
宋令拿着信,火速送到了燕京城外李璮大营里。李璮接着,展信读道:“李大人——巴特尔、史天泽兵家之才,不可小觑。催南宋加大北进兵力为好。待我有机会时再联系。”李璮看完信说:“回去给王大人复命,只要他及时密报内情,我破燕京指日可待。给你赏银五十两。”宋令谢恩退出。李琳说:“父帅,燕京攻了这些天毫无进展,王文统也没有什么良策,长此下去,绝非好事。”
李璮叹息着说:“他手中没有兵权,也是无奈呀,再等等看吧。”
哈拉和林汗宫里,阿里布哥闷坐在椅子上,夫人其木格站在跟前。阿里布哥焦急地说:“忽必烈战又不战,撤又不撤,他是想要困死我呀!”
其木格说:“他是想让弟弟给他认错。”阿里布哥愤愤地说:“我没有错,母亲当我俩面都说过让他当中原汉地的皇帝,让我当祖宗之地的大汗。他为什么兴兵讨伐我?”其木格说:“天上只有一个太阳,一个汗国只有一个大汗。这连小孩都知道。”
阿里布哥不服,说:“是啊!我是大汗,他为什么不服?”
其木格平静地说:“你是大汗?那你为什么没有去围住开平或燕京,反而让人家围住了你,这就是长生天的意志。他能围住你,难道他就不能进攻吗?南地的那么多坚固城市他都攻下来了,难道哈拉和林比南地的城市还坚固吗?”
汗城内,阿里布哥与阿兰答尔二人并肩走着。阿兰答尔说:“大汗,城外牛、羊、马的供给全都断了。士兵们吃的都快没了。让我带一支人马冲出去,跟他们拼了。这样也比困死在这里强。大汗允许我试一次吧,或许成功。”
阿里布哥问:“浑都海、刘太平、霍鲁怀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有?”阿兰答尔答道:“我估计他们都被一个个收拾掉了。”阿里布哥长叹一声默然良久,然后说:“你走吧,能冲出去多少就冲出去多少。”阿兰答尔说:“大汗的知遇之恩我永不相忘。如果冲出去,我会号召大汗旧部来哈拉和林解围,救出大汗。”
真金写成了一首诗,送给父汗忽必烈看。忽必烈仔细地读着,看罢,说:“我看还可以,但是,意境用典不够高深,你还得精学细研。汉人讲十年寒窗苦是有道理的。另外,你跟八思巴学藏文学得如何?”真金说:“正学着呢。”
忽必烈说:“真金,我们现在用的蒙古文字有些过于复杂,翻译经文很不方便,我想让八思巴用藏文字母改制蒙古文字。你看如何?”
真金愣了一下说:“父汗,恐怕不妥。我们现在用的蒙古文字创制也仅有五十余年,人们开始深入研习,逐渐深入人心,突然换新的文字又需要好多年的时间,汗国的诏令、文书、史籍都要重写,人们无所适从,得不偿失啊!还不如广泛深入推广现有的蒙古文字。刘先生、窦先生、赵先生他们也都学会了蒙古文字,一旦改新的文字,他们一夜之间又成了蒙古文字之盲,包括我们这些子孙们也都成了国文之盲。我想父汗如果认为现有国文有弊病,孩儿可以召集学者加以修订完善。改文字之事非同小可。望父汗三思。”
忽必烈神情不悦地说:“见识浅陋!”真金说:“父汗,八思巴只是藏传佛教教主,不可凡事都要听他的,应该择善而从。”忽必烈生气地说:“放肆,退下吧!”
深夜,哈拉和林汗城东门,城门突然洞开,阿兰答尔领着兵马冲了出来,结果冲进了兀良合台大军的铁蒺藜阵中,马踩了铁蒺藜纷纷扑倒在地。
阿兰答尔情知不妙,想调转马头,结果坐骑也踩上铁蒺藜,马扑倒在地,把阿兰答尔摔了出去。阿兰答尔刚要站起来,被兀良合台的几个士兵摁倒在地,捆住了他。
次日,军士们押着阿兰答尔去见忽必烈,军士命令他跪下,阿兰答尔昂起头,坚决不跪。军士把他摁倒在地,阿兰答尔又站了起来。
忽必烈挥挥手示意军士退下,军士退在一旁。忽必烈问:“阿兰答尔,还有什么话要说吗?”阿兰答尔说:“有。遗憾的是没有杀了你。”忽必烈说:“你想杀我,我还不想杀你。你回去劝我王弟,打开城门迎我入城。”阿兰答尔冷笑道:“我只求快死。”忽必烈命人给他松绑,军士过来用刀砍断了阿兰答尔的缚绳。忽必烈说:“你走吧。”阿兰答尔仰头长叹一声,突然向一名军士跳过去。军士慌忙抽刀在手,阿兰答尔迎面双手抓住军士手中的刀狠命插进自己的腹中,刀尖从后背穿了出来,吓得军士放下了刀。阿兰答尔瞪着眼慢慢转过身来,手指着忽必烈倒了下去。忽必烈痛苦地闭上双眼,半晌不语。
燕京巴特尔府中,安童说道:“父亲,母亲听大汗夫人的劝告,信了佛教,这您知道吧?母亲想去城外山里的潭柘寺进香拜佛呢。”
巴特尔问:“潭柘寺在燕京的哪边?”安童答道:“在西边。我陪母亲去一趟。”巴特尔说:“那还可以去。东边就不行了,都是李璮的叛军。我也去。这几日李璮攻又不攻,撤又不撤,慢火炖羊肉,焖上了,好令人难受。我也出去散散心。”
这时,宝音图进来说王丞相来了。王文统进来说:“枢密大人,那天听了史大人的话心里不痛快,所以失礼了,今日特意来给枢密使大人赔罪。”巴特尔说:“不必。同朝为臣,区区小事上何必计较,大人多虑了。王大人还有别的事情吗?”王文统说:“这两日我想把中都军备钱粮细目给你禀报一下。”巴特尔说:“这些我并不怎么懂,由你处理就是了。而且,明日我還想去城西山里的潭柘寺为夫人烧香还愿。”
王文统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微笑道:“尊夫人也信佛?巧了,在下的夫人也笃信佛教,要不让在下夫人陪您夫人一起去?”巴特尔说:“我也去,别人不便。”王文统说:“是啊。但是大军压境,枢密大人要注意安全啊!”
哈拉和林汗宫里,阿里布哥坐在椅子上,愁眉不展。夫人其木格坐在一旁飞针走线绣着花。这时玉龙答失进来报说:“大汗,阿兰答尔率军冲出去,结果陷入他们铁蒺藜阵中,几乎全军覆没。阿兰答尔也被他们捉去,生死不明。”
阿里布哥用手扶住额头,半晌无语。这时,一侍卫进来说:大汗,那边把阿兰答尔的尸体用马革裹着送回来了。阿里布哥往外走。玉龙答失跟上。
汗城西门口,阿兰答尔的尸首平放在马皮上,尸体上放着一封信。阿里布哥与玉龙答失匆匆走来,低头看着尸体,表情痛苦。阿里布哥拿起信读道:“吾弟,汗兄让阿兰答尔回去劝你开城门迎汗兄入城,结果,他自尽了。吾弟有如此忠勇将领,却被困在此地,乃是长生天的意志。天意不可违。”阿里布哥读着,突然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射出来,溅在那封信上。阿里布哥摇晃着倒下去,玉龙答失急忙扶住了他。玉龙答失大喊道:“快,快叫汗医来。”人们一阵忙乱。一名士兵背着昏迷的阿里布哥往里跑去。
王文统又写好了第二封信,差宋令送去,宋令拿起信急忙往外走。王文统夫人于英从里走出来问道:“夫君,你又要给李璮送信?”王文统不满地说:“你不必管。”于英说:“夫君,为人要讲忠义二字,便立世不倒。您做着人家的高官,拿着人家的俸禄,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却里通外敌,做出卖灵魂的龌龊事。”
王文统把墙上挂着的宝剑抽出来,剑尖指着夫人,厉声说道:“你再说我割了你的舌头。”于英跪下来,泪流满面,说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为了我们全家,为了家中几百口人。”王文统不理,提着剑,拂袖而去。
王文统的信送到李璮手中,李璮读道:“李大人,明日巴特尔一家去城西潭柘寺烧香拜佛,天赐的良机,机不可失。潭柘寺的位置、地形、路线你最清楚。”李璮读罢得意地笑着说:“哼,让我来个连窝端,把巴特尔杀了或缚到手,可以摇动燕京!”
汗宫内,阿里布哥躺在床上,病容毕现,两眼直直地瞅着屋顶。夫人其木格坐在跟前,愁容满面。其木格说:“喝点酸乳吧。心里会好受些。”
阿里布哥摇摇头。其木格又说:“大汗,放弃吧。当年父汗分封领地时,几个弟兄中属您的最多。现在母亲的那一份也都归了您。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非要当那大汗不成?有些话我不敢说,今天您都气成这样了,我也不怕了,您看看除了祖汗以外,当大汗的有几个长寿的。”
其木格跪下道:“您不当大汗了不就没事了吗?我这都是实话,我没有说错什么。”阿里布哥气得下地拿起马鞭子要抽,又把马鞭子狠狠摔在地上。
刘秉忠见忽必烈围着哈拉和林,久久不发动进攻,实在忍耐不住了,就对忽必烈说:“大汗,对哈拉和林围而不打有两年多了,哈拉和林依然坚持着。燕京那边战事又紧,南宋借机兵发江北,再这样拖延下去旷日持久,对汗国极为不利。我意,尽快解决哈拉和林,挥师南进,料理汗国要务,准备灭宋才是正理。”忽必烈笑道:“刘先生着急了?你不是给我讲过什么皇上不急太监急吗?”刘秉忠也笑道:“大汗,我是大汗的首辅左丞相,我不是太监。”
忽必烈说:“中原王朝别的不论,就这个太监制,不好,泯灭人性。我们蒙古人阉马阉牛,不阉人。”刘秉忠说:“大汗,后宫用阉官阉人是为了后宫贞洁呀。”忽必烈不以为然地说:“后宫女人当自守妇道,何用阉人?”刘秉忠说:“大汗,先不论这个,求大汗尽快解决眼下哈拉和林吧。”忽必烈说:“再看半年。”
巴特尔出发前,给史天泽打了一个招呼,史天泽建议多带些兵马,巴特尔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说没事,不必担心。次日,巴特尔与夫人坐着马车去潭柘寺烧香还愿,安童、宝音图骑马在车左右护卫,车周围有几十名侍卫军骑马相护。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李琳带着一队人马,穿着蒙古军服埋伏在此处。
巴特尔一行缓缓走来,刚走进山谷,突然从两侧冲出李琳的人马。巴特尔大喊道:“安童、宝音图,挡住敌人!”安童、宝音图率侍卫们迎了过去。巴特尔与夫人跳下车,二人各骑在马上,抽出刀。巴特尔大喊:“夫人,跟着我!”夫人点了点头,巴特尔策马向前。
二十四、内奸告密人丧命 起疑贾似道弄奸
燕京王文统府里,王文统正站在屋中方桌前,欣赏着几件精美的玉器。宋令进来,神秘地说:“大人,已经接上仗了。”王文统说:“你去观察史天泽的动静。”宋令领命去了。
在燕京西的一处山谷里,巴特尔一行与李琳兵马正在做殊死的搏斗。李琳突然放马过来,宝音图迎住,李琳一刀砍在了宝音图的左肩,宝音图落马。李琳举刀要砍宝音图,巴特尔策马过来一刀砍来,李琳头被削掉,滚落在地。
宝音图刚要爬起,敌军一个什长举刀砍来,巴特尔夫人大喊:“宝音图躲刀!”宝音图闪身躲过刀。这时,李琳的一百夫长飞马过来一刀刺进了巴特尔夫人后背。巴特尔夫人在马上摇晃了几下,落马。
安童飞马过来,跳下马扶住母亲,哭喊道:“母亲、母亲!”敌兵百夫长指挥官围住了夫人和安童。宝音图爬起后拿起一支长枪一阵乱刺,刺倒了几个敌兵,护住夫人。巴特尔从另一边飞马过来挥刀砍倒了敌兵百夫长。敌兵另一百夫长仗人多,依然围住不放。
突然,史天泽领着一支人马冲了过来。李琳的兵马四散而逃,被史天泽兵马一阵砍杀。史天泽下马到巴特尔跟前施礼说道:“在下来晚了一步。”巴特尔说:“这不能怪你,你捉住几个活的,辨认一下首领。”
这时,宝音图拎着李琳的头过来说:“这是元帅砍下的他们的首领之头。”史天泽仔细看着说:“元帅,这是李璮之长子李琳,我多次见过。”
巴特尔说:“把头和尸首连起来拿回去,会有用的。”史天泽遵令去办。这时一军士押过一百夫长问:“史将军,怎么处置他?”宝音图挥刀欲砍。史天泽阻止道:“不要,押回去关进大牢。”巴特尔回到府中,面色凄然地坐在椅子上,侧对坐着史天泽。史天泽说:“都怪我,没有劝阻大帅。”巴特尔神色凄然地说:“夫人随我几十年,给我生养了三个儿子,结果惨死在敌人刀下,令我心碎。”史天澤说:“元帅节哀。在下问您,去潭柘寺的事,还有谁知道?”巴特尔想了想说:“那天王文统来了,他要这几日向我报军备钱粮细目,我说我无暇听,让他自己妥办。”
史天泽问:“你说了去潭柘寺的事了吗?”巴特尔说:“说了,我说我与夫人明日去潭柘寺拜佛还愿。他说,他的夫人也信佛,要陪我夫人去,我说不方便,他还嘱咐我注意安全。”史天泽沉思着说:“元帅,此事蹊跷。李璮的儿子李琳,怎么就那么准确地埋伏在那里,时间、地点如此巧合?如果没有人提供消息,他哪儿会那么准确地埋伏在那里?有道是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巴特尔疑惑地说:“是啊,但是王文统不会吧?大汗对王文统恩宠有加,升至中书省左丞相兼燕京路宣抚使,位极人臣,而且兄弟子侄之中十几个位居高位。难道他还不满足,胆敢与反贼勾结里应外合不成?我要试探试探他。”这时,宝音图吊着左臂进来说,王大人求见。王文统进来说道:“元帅,在下疏忽大意,酿成惨祸,在下罪当受罚。”巴特尔说:“这件事與你无关,那天你还要让你夫人陪我夫人前去,我没有准,如果真去了,你也是受害者,你不必自责。”
王文统摇头晃脑地说:“那天听元帅要去潭柘寺,我只提醒一句,大兵压境注意安全,并没有劝元帅不要去呀。幸好,元帅无虞,否则在燕京地盘出如此大事,我做宣抚使的怎么向大汗交差?”
史天泽冷冷地说:“王大人真是用心良苦。”王文统乜斜了一眼说:“职责所系,不得不用心。”
巴特尔说:“王大人,李璮之子李琳你很熟吧?他受伤被俘关在大牢中,烦你去审问清楚,到底谁走漏了消息,使李璮设伏害我。”王文统严肃地说:“真该千刀万剐。元帅,我一定严加审问反贼,问个水落石出,严惩内贼。”李璮大营里,李璮正一脸悲切地在屋中踱步,跟前站着二儿子李环。李璮沉痛地说:“本想杀掉或捉住巴特尔,不料,损兵折将,连你哥哥都被杀死了。”
李环说:“逃回来的军卒说,是史天泽领兵去救了他们。”李璮咬牙说道:“史天泽你身为汉人,为鞑子卖命,你不如一条狗,我捉住你,割掉你的头祭奠我的儿子。李环,南宋方面有无消息?”李环答道:“他们被阻在江北,没有前进。”
李璮咬牙道:“赵昀老儿,贾似道小人,你们让我李璮背叛朝廷,率军攻燕京,让我背了反贼的不忠不义的千古骂名,你们却畏葸不前,坐山观虎斗,让我进退维谷,你们真不是东西。现在我又杀了汗国枢密使第一元帅的夫人,这个仇结得无以复加,你们真把我诱逼到了绝路。”
李环说:“父帅,到此时已无退路,还是加紧攻城吧。我们手中的五万精锐还没有损失。先把燕京拿下再说。父帅,儿还有一计。我去南宋威胁他们,他们如果不积极向北推进,我们挥师过黄河去打他们。他们不仁,也不要怪我们无义。”
李璮面带忧容地说:“李琳刚没有了,你去,为父的不放心啊!”李环说:“父帅,这条路我走了多次,熟得很,我装扮成读书人,谁也认不出我。父帅,有道是上阵还得父子兵啊!派别人去我怕贾似道根本不理睬,白跑一趟,无功而还啊!还是孩儿去为好,我要向贾似道晓以利害,看他如何说。您放心好了。我明日就启程。”李璮长叹一声说:“要知今日何必当初啊!道上小心,贾似道这奸诈小人,你要见机行事。我派副帅带一支兵马接应你。一旦有危险我率兵伐宋,搞他个天翻地覆,鱼死网破,出这口恶气。”
巴特尔命人把百夫长押过来,让史天泽来审问。史天泽问他叫什么名字,百夫长说他叫刘伯青,原先是百夫长,现在是李元帅手下的参将。史天泽问,你们怎么知道元帅去潭柘寺的。刘伯青说,小的不知,昨夜间突然被叫醒,带上我的百余人,跟上李将军悄悄来到了山里埋伏下来。这时,李将军才说,我们截杀的是大汗国的大元帅一家。他说全都杀死一个不留,回去让我和另一百夫长升将军,赏白银千两,田百亩。别的小的一概不知。
史天泽问是谁送的信,刘伯青推说不知,史天泽命军士用刑,刘伯青吃拷打不过,说:“有一个学士模样的人去过李大人那里,我在值哨时碰见过两次,这个人很特殊,他一到就有一个参将直接领他到李大人帐内,我们都不敢问。这个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白净白净的,眼睛挺有神的。”
深夜,王文统把宋令叫到身边说:“你确实打听清楚了?李琳头被砍掉了?”宋令说:“确实是,他们拉回来的是身首分离的尸体。不知为什么?”王文统又问:“你怎么打听到的?”宋令说:“我让手下认识巴特尔亲兵的人去打听的,我给了他十两银子,他一去就问清楚了。”王文统让宋令去把那个打听消息的人叫来,宋令去了,不一会儿,领着一个百夫长进来了。王文统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百夫长遵命去了,王文统大步向里走去。
王文统府院里,宋令领着一个军士正在走着,突然百夫长与几名军士从两侧出来,挥起刀瞬间把二人砍倒在地。宋令刚挤出句:“王……”就轰然倒地。百夫长挥了一下手,士兵们用一袋子装了尸体背着,消失在黑暗中。
史天泽派人去打听回来,对巴特尔说:“元帅,我已打听清楚了,刘伯青供出的那个模样的人有可能就是王文统随从侍卫官宋令。但此时,这个人绝不会在王府了。王文统有狼一般的敏锐嗅觉。他早已觉察出我二人已经怀疑他了。”
巴特尔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而且宋令只是他的一个随从侍官,不是朝廷命官,我们也不便问啊!”
史天泽说:“我们可以在刘伯青的身上做些文章。可以让他假扮李璮密使……但又怕他不会模仿李璮笔迹,让王文统看出破绽。”巴特尔说:“就说怕写信被搜出,只以口头传信,不也可以蒙过去吗?”史天泽说:“王文统老奸巨猾,怕瞒不住他,但是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只有一试了。”
花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曲水圆湖相连,小桥回廊相绕,山林湖中相映,花草树木点缀其间,小鸟鸣在树枝花间。临安贾似道府花园里,贾似道与夫人和一群侍女们在花园中赏花。夫人问:“夫君,皇上因你抵蒙古兵有功赏赐的珍宝都放哪儿了?为什么不放小妾处?”贾似道说:“皇上赏赐的银两不都给你了吗?”夫人娇嗔道:“我要那么白冷冷、硬邦邦的银两干什么?拿在手里累手,放在身边冷身。”贾似道问:“你不会用它买你喜爱的东西?这些年我给你多少了,你还不满足,你呀,太贪,贪得就像这深深的湖水一样,吞点东西连个响声都没有。”
这时,一个侍从过来说李璮大人的二公子李环求见。贾似道说,让他在前厅等候,说罢匆匆往外走。到贾府前厅,两人相见毕,分宾主坐定,李环说:“路上不便,没有带父帅的书信。父帅让我问丞相,南宋兵马为什么只做个样子,并不实际进兵?害得我十万大军孤军深入,我大哥李琳已经战死。”
贾似道正色道:“二公子所言谬矣。我大军过江击败了蒙古元帅博彦的十万兵马,现在正在河南境内苦战追讨他们,你怎么说没有进兵呢?”
李环愤怒地说:“丞相大人,我可是刚从河南之地过来的,那里村村炊烟,夜夜狗叫,黎明鸡啼,五谷碧绿,安详得很,哪儿来的十几万大军相战痕迹?是丞相大人实在不知,还是故意隐瞒真相?”
贾似道盛怒道:“放肆,你父尚且是一个无主之辈,你胆敢如此无礼!”
李环听罢哈哈大笑,说道:“你当时屈尊扮成一介小商贩到我府上拜求父帥之时,父帅可是堂堂的汉世侯、万户长,封邑之广可以抵得上你半个南宋。你以三寸不烂之舌,诱惑父帅背叛朝廷。父帅念你南宋与我同祖同宗,出于大义,答应联宋抗蒙。不料你们欺骗父帅,让我们出兵抵蒙、火中取栗、损兵折将,你们却坐山观虎斗,从中取利。我为你们感到羞耻,尤其感到悲哀。”
贾似道大喊:“来人!把这狂徒给我拿下!”
李环站起来,从容不迫地说:“且慢!我父帅的十万精骑已移师南下,你们几十万大军可以抵住父帅,可是抵不住一句话。”
贾似道一惊,命侍卫先退下,说:“二公子,请坐!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试试你的胆量。真不愧是将门虎子啊,继续说来。”
李环说:“丞相不会忘记鄂州城下之盟吧。只要你们加紧北攻就可以。否则,我们父子重新归顺蒙古汗国,领他们大军来征讨你们。你们不仁,单求我们讲义,不合理吧?”
贾似道连忙说:“明日早朝,我就奏明圣上,催兵北进,策应你们。”
李环说:“丞相,小辈刚才言辞激烈也是无奈呀,请丞相宽谅。其实,这时候你们加紧调集大军北伐是收复旧山河的极好时机。忽必烈与其弟阿里布哥苦战四年,兵力财力消耗殆尽,至今没有南顾。而蒙古河南屯兵不足十万。我们大军又牵制了中都燕京的十余万兵马。你们却视而不见,坐视良机,难道朝廷中真没有有识之士吗?丞相大人冒死到山东说动父帅只是为了鼓动父帅背叛蒙古汗国就了结了吗?”
贾似道低头不语,半晌才说:“贤侄,不要再说了,明日早朝我一定苦劝皇上出大军北攻。贤侄就住在本府吧。”李环婉言谢绝,贾似道见李环走了,叫过来一个侍从说:“派两个人悄悄跟着他,看清楚住在哪里,回来告诉我,门口布置几个人守着。”
临安城街上,书生打扮的李环与两个学童打扮的侍从在人流中匆匆走着。李环悄悄地对侍从说:“后边有人跟着我们,只顾往前走,不要东张西望。”李环与两个侍从走进街头的一家客栈,后边四个盯梢的跟过来,左张右望地在门前两侧站着。李环对四个侍从说:“贾似道不怀好意,我们必须马上脱身,否则凶多吉少。好在他们只知道我带了两个侍从,否则无法脱身了。傍晚关城门前必须出城。”李环边说边脱下衣服交给一侍从说:“你换上我衣服,你们二位拿上包袱跟上,二位要注意挡住他,不要让他们认出,出门便往东走,把他们引开。”李环从包中掏出两件商人衣服,二人迅速换了,李环又拿出一个假胡子带上。
天色已经渐渐黄昏了,贾似道的士兵们还在门口等候着。假扮成李环的侍从与两个假扮学童的侍从走出来,径直往东走。盯梢的人鬼鬼祟祟地跟了过去。李环一副商人打扮,留着胡子,与伴当二人走出来,大摇大摆地往西走。
到了临安城北门,此时天仍未全黑。李环与伴当二人牵着马匆匆走来。城的一侧一队士兵跑过来大喊道:“关城门!关城门!”李环与伴当牵马疾走,刚一出城门,城门已关。李环二人上马加鞭跑远。
哈拉和林忽必烈大营外,下着鹅毛大雪,大营被覆盖在雪中。中军大帐前的九足大旗苏力德森森地矗立在那里。哨兵立在雪中瑟缩着,巡哨兵瑟缩着走在雪中。刘秉忠披着斗篷走来,身后跟着两名侍从。
忽必烈大帐内,火盆里正烧着炭火。忽必烈倚在炭火跟前的皮被子上,伸出伤脚,有一侍女揉着脚。刘秉忠进来了,忽必烈抽回脚,挥了一下手。侍女起身退出。刘秉忠坐在一边,伸出双手烤着火说:“大汗,大雪骤降,气候寒冷,南地将士们耐不住寒冷,已有伤亡的了。燕京战事也在胶着状态。大汗,如何是好?”忽必烈沉思着说:“南地将士们可以退回燕京一带,总比这里暖和吧?”
刘秉忠说:“大汗,回师途中会有更大的危险。可以让南地将士减少巡逻外出,在大营中御寒。大汗,这也只是个应急办法。哈拉和林必须尽快解决。否则,对汗国极为不利。南宋如果调动大军过江北扑,情形将会更加危险。请大汗定夺。”
忽必烈脸色凝重,良久无语。
哈拉和林汗宫里,阿里布哥面容憔悴地坐在椅子上,跟前站着玉龙答失。玉龙答失说:“大汗,这场雪下得好。他们军队中有不少南地将士,他们哪受得了这样的大雪和寒冷?不用动兵,大雪也把他压垮了。”
阿里布哥苦笑道:“已经四个年头了,草原上哪一年不下雪?只有今年的雪就是雪,今年的雪就能把他们压垮?你不想想,也有那么多喝着这里的雪水长大的蒙古军将士。他们也怕大雪不成?不要再去挣扎了,阿兰答尔就是个例子。他们既然能围住我们,就有截住冲击的办法。不要去送死。”
玉龙答失问:“大汗,难道我们就这样等死不成?”
阿里布哥说:“玉龙答失,你是忽必烈和我的亲侄子,是汗兄的儿子。我不想把你们几个弟兄陷在我这里,我劝你们弟兄四个走吧,到你忽必烈叔王处认个错,求他宽谅。听汗叔的吧,你们哥儿四个先走吧。你们为我已经尽了力了。”
玉龙答失跪下道:“汗叔,我领兄弟们冲出去,杀出一条血路来,然后救您出去。”阿里布哥闭上眼睛说:“走吧。”玉龙答失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出去了。
忽必烈把真金叫到跟前问道:“你依然不同意用藏文改制蒙古文字?”真金说:“父汗,现用蒙古文字很实用,而且从汗宗到各地蒙古人乃至一些其他族的大员都掌握了这个国文,突然又改新的文字,一夜之间又都成了国文之盲,得不偿失。八思巴是释教领袖,父汗可以尊其教,但是不必言必听。”
忽必烈脸色阴沉下来,严厉地说:“你还是这样的浅陋之见,你退下吧。”
这时八思巴进来,说:“大汗,不必过急,佛法宽容,凡事有者无,无者有,有无皆空。我劝大汗以藏文改造蒙古文字,也只是顺佛意而为,一旦以藏文重新创制蒙古文字,文字通行以后,译藏文佛经更为便捷,汗国万民读佛经更为容易而已。民俗佛化,汗国万幸。佛意深远,通佛性慧须急不得,慢不得。”
雪依然在下,哈拉和林汗城南门,班都、阿速台、玉龙答失、昔里吉哥儿四个领军马冲了出来。喊声大起,万马齐奔。早已等候在外的兀良合台大军万箭齐发,射向班都等的军马,军马受箭,一片片倒下去。兀良合台挥刀大喊:“冲!”兀良合台的大军潮水般冲了过来,一阵砍杀。
忽必烈在董文炳的陪同下骑马过来。兀良合台下马施礼,忽必烈也下马,回身看着绞杀在一起的战场,皱了一下眉说道:“千夫长以上的要活捉。”
阿里布哥在宫院中听着不远处的厮杀声,夫人其木格站在跟前。其木格叹口气说:“哎,玉龙答失他们又为您赴死了,您还在这里听着他们被砍杀的动静。”阿里布哥依然在侧耳听着。其木格急切地说:“大汗,您还这样无动于衷吗?”
忽必烈回到大帐中,刘秉忠说:“大汗,兀良合台元帅在追杀当中,已经捉住了班都、昔里吉两个汗子,玉龙答失、阿速台两个汗子依然拼死抵抗中。”
忽必烈问燕京是否有消息,刘秉忠说:“燕京有重要消息。燕京路宣抚使王文统有通敌之嫌。消息还不详细,只是说,巴特尔元帅有一日到燕京西山潭柘寺烧香还愿,结果被伏兵袭击,其夫人遇难。领兵的就是反贼李璮的长子李琳。如果不是史丞相前去相救,巴特尔元帅都险遭不测。”
忽必烈疑惑地问:“这与王文统有什么干系?”
刘秉忠说:“巴特尔元帅去潭柘寺的消息只有王文统、史天泽二人知道。大汗,您清楚,王文统当年在李璮父亲李全麾下效力多年,李氏父子对他有知遇之恩。王文统陷于知恩之念,有可能做出不明智之举。”
忽必烈又问:“巴特尔、史天泽是什么想法?如何处置他?”
刘秉忠说:“王文统毕竟是中书左丞相。对他的处置只有大汗有权。而且他们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把一些情况报到中书省来,让臣告知大汗。我已派人告知巴特尔、史天泽二位枢密使严密访查,搞清底细,禀报大汗。”
忽必烈说:“王文统理财之臣,不可轻易动他。必须弄清真相,否则不要报我。”
李环飞马奔到李璮大营中,见到父亲,喘着气说:“父帅,南宋贾似道根本没有诚意。”李璮仰头闭上眼,半晌说道:“这在我的意料之中,他没有加害于你,放你回来算是还有点人性。”李环说:“父帅,哪是他放我回来的?是孩儿设计逃出来的。见了贾似道以后,孩儿晓以利害,贾似道急了眼,要捉我,我就以他在鄂州签盟欺瞒皇上为要挟,他便不敢了,答应谏劝皇上催兵北进。我听出这只是在敷衍我,所以,尽快脱身出贾府,果然他派人跟踪我们,好在我在客栈中多留了两个侍从。到了客栈后,我让一侍从假扮我,引开了他们,我又扮成客商,这样才脱得性命。”
李璮咬牙道:“贾贼,我要扒了你的皮。”李环说:“父帅,南宋只是利用我们,他们没诚意不说,他们朝中根本没有有识之士,或者有有识之士也被贾似道权臣所压制,无法施展才华。”李璮:“三百年赵宋皇朝,先被辽、金所欺,偏安一隅,连首都之名都叫临安,明确告诉世人临时之安。至今,不忘靖康之耻却不思强兵强国,以图振威,整日歌舞升平,秦楼楚馆,红男绿女,靡靡之音,隔江而闻,温柔之风,阻山而醉。按百姓之言真是个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了。眼下只有强攻燕京了。”
燕京一座牢里,史天泽坐在一张四方桌后,身后站着两个侍卫,前边跪着刘伯青。史天泽说:“刘伯青你听着,我给你一次主动赎罪的机会。你装扮成你们主子李璮的信使到王文统府中传口信,如何?”刘伯青问道:“请大人明说,小的不知传什么口信。”史天泽说:“你就说,因为潭柘寺之变,不便带书信,所以派我来传口信,三日后设法打开北门,放李璮进来,攻占燕京。”刘伯青无奈,只得领命。
李璮大营里,父子二人在并肩走着。李环说:“父帅,燕京守将是汗国两个枢密使,久经沙场的老将,燕京不易攻破,我们应该想别的办法才是。”
李璮说:“王文统大人一点音讯都没有,不知怎么样?我怕他被发现受诛了。如果是那样,真是可惜了。”李环说:“我们再派人去。”李璮摇头道:“再派人去,等于把王大人送上了断头台。我素知史天泽机敏异常,且老谋深算。王文统大人要毁就毁在他身上。现在,要跟王文统大人断绝一切来往,或许能保他一命。”
李环说:“孩儿明白,但是,我怕被俘的将士們咬出他来。”李璮沉思着说:“这不会,你哥挑选将士的时候,就挑选了与王文统素不相识的将士。”李环听罢点了点头。
燕京王文统府门口,两侧站着两个门卫。刘伯青打扮成一书生走过来。门卫拦住,说道:“站住,干什么的?”刘伯青说:“求见王大人!”门卫说:“你是什么人?”刘伯青说:“见了大人才说。”门卫依然拦着说道:“不报姓名,无法向大人通报。”刘伯青说:“你就说山东来的书生。”门卫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了半晌刘伯青,说:“先等着。”一侍卫向里走去。
府内,王文统正伏在案上写着什么。这时一个侍从进来施礼说道:“大人!”王文统头也不抬,问道:“什么事?”侍从说:“府衙门口来了一个书生要求见大人,问姓名不说,只说是山东来的。”
王文统一惊,把笔放下,站起来说:“山东来的书生?”侍从说:“是啊,大人!”王文统急忙说:“你让他到前厅等我。”侍从遵命去了。
史天泽府里,史天泽坐在椅子上,品着茶。一个侍卫进来施礼说道:“大人,刘伯青已经进了王文统府了。”史天泽说:“继续监视。”侍从领命去了。
巴特尔院中,巴特尔父子正在商议军情。安童说:“父帅,燕京攻守旷日持久,南宋又进退不显,再这样耗下去,对我不利啊!”巴特尔问:“那你的意思是?”安童说:“出城主动攻击李璮。”巴特尔点点头说:“我想时机成熟了。在南宋重新调集兵力大举北犯之前,必须解决掉目前的李璮,否则,我们将陷于极大的困境。”
安童自告奋勇地说:“这次出城攻击任务交给孩儿吧。”巴特尔深情地瞅着儿子说:“好的,就交给你!”
刘伯青被王文统家丁领进到了府中,家丁说:“你在这儿稍候。”刘伯青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东张西望地。
二十五、哈拉和林汗城被破 忽必烈汗重建新都
燕京王文统府里,刘伯青坐在椅子上。屏风后王文统仔细打量了一阵,然后咳嗽一声走了出来。刘伯青慌忙跪下道:“大人在上,小的给大人磕头!”王文统问:“你是何人?来我府上干什么?”刘伯青左右瞅瞅,欲言又止。王文统示意左右退下,刘伯青说:“大人,小的是李璮大人手下的参将刘伯青,因为潭柘寺变故,大人不便写信来,所以叫小的送口信来。”
王文统大喊:“来人!把他捆上!”刘伯青大叫道:“大人,我是真的,大人,我是真的。”两个侍卫不容分说把刘伯青捆了个结实。王文统边往外走边说:“带上!”两侍卫押着刘伯青跟在王文统后面。
王文统一行人到了巴特尔门口,王文统对侍卫说:“快去禀报枢密大人,左丞相王文统要见他。”一哨兵听罢向里走去。
此时,巴特尔正在院中天井一棵大树下舞剑,哨兵走过来说:“王大人求见。”
巴特尔收住剑问:“啊,他一个人来的?”哨兵说:“让两个侍卫押着一个人来的。”巴特尔一惊,把剑交给跟前的侍卫说:“领他到前厅。”
巴特尔到了前厅,端坐在椅子上。王文统进来说:“枢密大人。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奸细,把奸细带上来。”
两个侍卫把刘伯青推向前,刘伯青跪在那里。巴特尔不解地问:“王大人,这是怎么回事?”王文统说:“你问他。”巴特尔问:“你是什么人?”
刘伯青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我叫刘伯青,是李璮的参将,他派我来密见王大人。要里应外合,攻取中都。”
王文统说:“你听见了,枢密大人,小孩都能一言识破这是李璮使的反间计。他久攻燕京不下,已黔驴技穷,所以想出这么一个拙劣的反间计来。”巴特尔冷笑道:“王大人如果与李璮没有来往,他怎么会想出这么一个拙劣的反间计来?”王文统说:“难道枢密大人怀疑本官不成?”巴特尔问:“刘伯青你说,王大人跟反贼李璮是不是有过书信来往?”刘伯青说:“禀大人,王大人与我家大人书信来往多次。因为潭柘寺之变,李大人觉得带信不便,所以让小的带口信给王大人。”
王文统破口大骂道:“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给反贼李璮写过信?信在哪里?枢密大人,请你查清楚,否则我无法向大汗交差。大汗对我恩重如山,授我以左丞相,交给我汗国财赋、钱粮、军资大权,又兼领燕京路,我为何还要跟反贼来往?枢密大人如果怀疑我,立即捆上我去见大汗,咱们辨个明白。”
巴特尔说:“王大人,你把奸细送到本府上来,难道我不该问吗?”
王文统气愤地说:“哼,我王文统立得正,行得端。这件事,枢密大人要查个水落石出,还我清白。”
巴特尔说:“我会给你清白的。把这奸细押下去。”
巴特尔回到府中,对史天泽说:“王文统诡计多端。反倒逼我查清真相向大汗说明白。”史天泽说:“没料到他会这样,他如果是把来往书信都烧了,那真是死无对证。只有等到捉住李璮再查了。”巴特尔叹口气说:“只能这样了,我想派安童率五千精骑,绕到李璮侧后发起突袭,打开胶着状态,尽快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史天泽连忙说:“我与公子同去。”巴特尔说:“不可,你是枢密使不可以轻动,这个任务安童是可以完成的。”
春天的哈拉和林,特别的美丽。微风吹拂,草儿变绿,虽然远山顶上依然有积雪,但是和暖的阳光让人心情格外舒畅。忽必烈与刘秉忠二人并肩走着,忽必烈感叹道:“又一个冬天过去了。这个冬天过得好慢啊!”刘秉忠说:“大汗,该解决哈拉和林了。南宋又起二十万大军过江犯河南。博彦、董文忠已告急了。”
忽必烈沉思着说:“我想,哈拉和林那么多兵马吃了一冬,他们也该吃光了冬储的肉和奶食品了,这时候正在闹春荒。阿里布哥妻儿老小也不会再撑着了。”
刘秉忠赶紧说:“那样还不如攻进去,这样等于救了他们。”
忽必烈语气坚定地说:“不,我不想惊了我母亲的灵魂。明日,我让兀良合台把新杀的牛、羊、马肉送到哈拉和林城门口,让阿里布哥吃饱喝足再硬撑着。看他还能撑多长时间。”
刘秉忠不解地问:“大汗您这是何意?”忽必烈说:“这叫夺其城不如夺其心,夺其头不如夺其志。”
哈拉和林汗城里,守城將士们无精打采的,或坐,或倚着墙打盹。有的干脆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一个百夫长过来用鞭子抽打躺在地上的士兵。士兵叫道:“百夫长你打死我算了,我都五天没吃着肉了,浑身都散架子了。你打死我吧,早死早解脱了。”百夫长挥了挥鞭子,也坐在地上说:“躺吧,躺吧,我也抽不动你们了。”
汗宫内,阿里布哥坐在椅子上,面容瘦削,一动不动,犹如一尊雕塑。夫人其木格从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侍女端着木盘,上边放着些食品。
其木格说:“大汗吃点吧。再这样撑下去,城里人都会饿死,你那些虎狼一样的将士们会互相杀了吃。您还撑什么?大汗,大王兄一直不冲进来,这是为了不惊动母亲的慈灵。”阿里布哥依然不动。
汗城大门口,兀良合台的将士们把一车车的牛、羊、马肉卸在城门口,然后撤了回去。阿里布哥守城将士们突然开城门冲出来,抢肉。抢得互相动手、动刀,有几十个士兵被砍倒在地。
这时一个千夫长骑马过来,一刀砍翻了一个百夫长,大声断喝道:“都给我住手!”将士们才罢了手。千夫长命令道:“把东西和尸体都拉进城里关上城门。”
将士们搬运肉和尸体,有的士兵不顾一切撕扯着生肉吃。
千夫长到达汗宫拜见阿里布哥,说:“大汗,那边把很多牛、羊、马肉送到城门口,结果守城将士们冲出去抢,互相杀了起来,各城门死了几十个。”
阿里布哥一听,“哇”的一声嘴里喷出血,射出几步远。其木格尖叫道:“大汗……”阿里布哥依然纹丝不动地说:“喊什么?打开所有城门,让他们逃生去。”
千夫长大惊,阿里布哥严厉地说:“快去!”千夫长遵令去了。其木格端来一盆清水,擦着阿里布哥嘴角的血。阿里布哥依然一动不动,其木格泪水涟涟。
兀良合台完成任务,回来见忽必烈说:“大汗,哈拉和林所有城门都洞开,城里人纷纷外逃。”忽必烈站起来说:“晓谕各营,放下兵器的任他们走,一个都不能杀,谁也不准进城半步,违者斩。走,进城去。”
忽必烈、真金、兀良合台、刘秉忠等人骑马来到哈拉和林汗城门口,一起下马,往里走去,后边只跟着二十余名护卫兵。忽必烈看着城里的败落景象紧紧皱着眉头。
忽必烈一行人走进汗宫里,见阿里布哥依然如雕像般坐在椅子上,跟前只站着夫人其木格。忽必烈进来喊道:“阿里布哥!”其木格施礼道:“王兄,他已经走了。”忽必烈疾步走到跟前,看着如同活着一般的弟弟阿里布哥,悲声切切地说:“阿里布哥,你为什么这样?”
汗宫灵堂里,设着阿里布哥灵位,灵桌上摆着祭品,点着香。忽必烈站在灵位前点了香,插在香炉里,低下头默默无语。
一群将士们押着阿里布哥的一家人——夫人和三个儿子等人来到了兀良合台帐中,接着又把蒙哥的四个儿子也押进来。一千夫长施礼道:“元帅,先汗的四个儿子、阿里布哥的一家人都捉来了,等候发落。”兀良合台想了想说:“先把他们分别关起来。”
刘秉忠帐内,刘秉忠对贺仁杰说:“贺将军,有一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已经捉住了先汗的四个儿子班都、阿速台、玉龙答失、昔里吉。还有阿里布哥大王的夫人和三个儿子。我想不清应该如何发落,贺将军可有高见?”
贺仁杰沉思片刻说:“丞相,您比我清楚这是大汗家族内的事情。一切由大汗决断。但是,我清楚丞相忧虑什么。”
刘秉忠点点头说:“贺将军聪敏。是啊,是大汗家族内的事情。正因为汗族家内的事情,我才担心,皇上念骨肉之情都赦免了他们,放虎归山,由此留下隐患。”
贺仁杰感叹着说:“是啊丞相。大汗太仁慈,上次先汗要杀太宗皇帝的儿子和夫人,皇上极力劝阻,保护了不少人。这次又是他嫡亲哥哥和弟弟的儿孙们,他更会发善心赦免他们的。”
刘秉忠说:“正因为这样,我想劝大汗从江山社稷长治久安着想,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以儆效尤。历朝歷代聚兵反乱欲夺神器是十恶不赦之罪之首啊!无论是谁都要灭九族的。连反乱之人都不去除掉,法律何在?朝纲何在?贺将军我们一起劝说大汗,让圣上痛下决心,以断臂疗伤的意志清除祸患之根。”
贺仁杰忧虑地说:“你我深知大汗的性情,怕他不答应啊!太宗的孙子海都现在执掌窝阔台汗国,已经三年没有向朝廷纳贡了,一年万匹马也不缴纳了。您几位丞相都跟皇上进过言,应该派使责问海都,结果,您清楚皇上迟迟不过问。我想海都肯定起了二心。”
刘秉忠说:“贺将军,你是在大汗身边长大的,大汗最信任你,我们作为臣子的在这紧要关头应该力劝大汗回心转意才是。这是你我为臣的职责呀!”
贺仁杰说:“丞相所言极是。我们一起劝谏大汗。”刘秉忠说:“我俩还不够分量,还须一个人——兀良合台。兀元帅是开国四大蒙古族勋臣之后,他说话更有分量。大汗也不会起什么疑心。”
二人商量已定,来到兀良合台元帅帐内,刘秉忠问:“元帅,对鼓动叛乱的先汗四个儿子和阿里布哥大王的家人怎么处置?大汗可有明示?”兀良合台说:“我也正为这事愁着呢。大汗什么旨意都没有。”刘秉忠问:“元帅,您意下如何?”
兀良合台说:“按律令、大扎撒,对叛乱者是格杀勿论的。但是,不知大汗怎么想?”刘秉忠说:“元帅,我担心大汗发慈悲赦免了他们,放虎归山,留下后患无穷啊!所以,我认为应该按大汗国扎撒处死他们以绝后患,以儆效尤。”
兀良合台说:“我担心大汗念骨肉之情赦免他们。而且,那年汗母大人归天时特意嘱咐大汗不要杀阿里布哥,何况他的儿子们。还有丞相您知道,当年先大汗欲杀太宗的后人时大汗极力规劝保护了合丹大王等好多人。大汗骨肉情深啊!我怕说不动大汗。”
刘秉忠赶紧说:“元帅,我们为臣子的应以江山社稷大局着想规劝大汗才是。”
兀良合台沉思片刻说:“丞相的良苦用心我清楚,好,我去见大汗,先探探他的口风。”
哈拉和林汗宫内,忽必烈对真金说:“真金,这几日我为什么事头痛你知道吗?”真金说:“知道。父汗是为如何处置我的堂兄弟们的事愁着呢。”
真金说:“父汗是念骨肉之情,想赦免了他们,但是又考虑到汗国扎撒对叛乱者是必杀头的,如果赦免了他们,怕各宗王、大臣们不服啊。所以,父汗焦虑呢。”
忽必烈说:“就算你说对了,那你说说如何处置更妥当?”
这时贺仁杰进来施礼说,大汗,兀元帅求见。真金退出。
兀良合台进来施礼,说:“大汗,臣敢问,对叛乱的先汗四个儿子和四大王的儿孙们怎么处置?”忽必烈反问道:“你说说怎么处置妥当?”
兀良合台说:“按大汗扎撒应该都处死。”
忽必烈睇视了半晌兀良合台说:“我看你这个元帅当的就知道杀人了。”
兀良合台不服气地说:“大汗,对叛乱者都不杀,那要大汗扎撒干什么?假如各地各汗国的宗王们都纷纷效仿起来,都举兵反乱,这局面怎么收拾呀?而且,已有先例了。海都大王执掌窝阔台汗国以来已三年没纳贡了。这不是要反叛是什么?”
忽必烈摇摇头道:“你好糊涂!他不纳贡也毕竟是我侄子。兀良合台你掰手指头算算,满天下我们蒙古人共有多少?我们孛尔只斤家族的人更有几多人?我们这样轻轻易易地一家一家灭掉了,够我们自己灭几次?我不担心外敌有多么强大,我就怕汗国内乱,更怕汗族内互相残杀。我们还要向西向南用兵扩展领土,扩展万族属民,人少了谁去镇守?谁去管领?你不想想这两家一动刀就有几百上千人命归去。如果留下他们二十年之后成了几千上万人口。你如果不从这一家一口的人命细细算起来,到时回头一看人都哪儿去了?那才叫后悔不及呀!杀人容易,活人难啊!”
兀良合台缄默不语。
兀良合台退下后,忽必烈与真金二人来到了哈拉和林原野上。忽必烈说:“兀良合台果然是来劝我杀了这两家人,以绝后患。我知道这也是刘秉忠等人的意思。”
真金说:“父汗,这件事上各宗王和大臣们都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盯着我们。我们确实是处在两难境地。我们如果是按律杀了他们,东西道各宗王们会骂我们太残忍、太无情,会寒了他们的心。如果赦免了他们,其他文臣武将们说我们念骨肉之情废法度,不是帝王所为。父汗的为难之处孩儿清楚。”
忽必烈叹口气说:“你说得也对,但是我有更深的考虑。就是这种情况下你说怎么办最为妥当?不至于引起朝廷内外一片责骂声。”
真金说:“父汗,对四叔王的家人和儿子采取在哈拉和林圈罚。没有父汗令不得走出汗城。夺他们哈拉和林以外的封地以示严惩。对于班都他们,按说,班都哥儿四个最早鼓动四叔举兵叛乱,是这次内乱的罪魁祸首,理应灭门。儿臣知道父汗念先汗兄弟情深所以不想杀了他们。儿臣建议向各宗王,各路、府宣谕他们的罪恶,然后念他们为害不深,后有悔意,并没有死抗到底,所以,将他们终身监禁以示严惩,以儆效尤。这样对哪头都可以说得过去。”
忽必烈沉思片刻,说道:“现在只能这样了。”
这时贺仁杰走过来说,刘丞相求见。忽必烈笑道:“又来了一个,回宫!”
刘秉忠见到忽必烈,开门见山地说:“大汗,臣敢问对叛乱的两家后人怎么处置?”忽必烈反问道:“我想问问你这个丞相,应该怎么处置?”刘秉忠毫不犹豫地侃侃而谈道:“按律当死。大汗,历朝历代法律,举兵叛乱欲夺大宝的均论为十恶不赦之罪第一款,大汗如果念骨肉之情赦免了他们,便是以情废法,不是帝王所为,一旦各地宗王纷纷效仿,举兵反乱,汗国必大乱,大汗将如何处置?大汗一向英明,今日却……恕臣直言,大汗被骨肉亲情迷住了双眼,拿江山社稷的长治久安当儿戏。”
忽必烈听罢哈哈大笑,说:“你真是前后不一,自相矛盾。自你到我处以来,对我讲得最多的是什么话,你自己还记得吧?仁政,爱民,希望你记得。结果你让我灭两家亲骨肉。天下万民会怎么看我?这就叫仁政?连自己的亲骨肉都毫不留情地灭门,谁还信我所谓的仁政、爱民?”
刘秉忠坚持说道:“大汗,这本是两回事,该杀不杀后患无穷,这也是仁政本意所在。大汗曲解仁政,臣不服。”
忽必烈怒極,说道:“刘秉忠,难道我把我的亲族都灭了门,你就高兴了?满意了?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刘秉忠大惊,慌忙跪下道:“大汗,臣随您左右几十年,臣的忠心天地可鉴。大汗如果怀疑臣,现在就杀了臣,臣心也落干净了。”
忽必烈大喊:“来人!把他押下去!”两个侍卫架住刘秉忠。刘秉忠挣脱开说:“我自己走。”
刘秉忠退下,真金慌忙过来说:“父汗,刘丞相这些年,您还不了解他吗?他为什么不怕父汗震怒敢于直抒胸臆,是因为你们君臣情深,他对父汗忠心不贰啊!否则,凭他的深谋远虑又随机应变之才是不会惹怒父汗的。父汗把他关起来想怎么处置?”
忽必烈说:“先关他几天挫挫他的骄气锐气。”真金劝道:“父汗,儿臣以为不妥。无论如何关一个首辅丞相必须给天下一个说法,才合法度,请父汗三思。”忽必烈沉思片刻说:“明日再说吧,关他一晚上也关不死他。”
这时,贺仁杰说,兀元帅求见。兀良合台见到忽必烈,说:“大汗,若论起来,我也劝过您,我也该关起来。刘丞相忠心不贰操劳这些年,结果被关起来,臣怕寒了忠直之士的心啊!”
忽必烈说:“我也没把他怎么着。我只是想拿他做例,让其他的大臣们闭上嘴。他只要收回自己说过的话,我就既往不咎了。”兀良合台说:“那好,我去跟刘丞相说,让他来给大汗认个错。”忽必烈说:“你别去了,让燕王去。”
刘秉忠被关在一间小房子里,背朝门站在屋中,自言自语道:“大汗,真的赦免了他们,日后他们中必有人叛乱。我敢打赌。”
这时真金走过来开门进屋,说:“父汗让我来请你进宫见他。”刘秉忠问道:“大汗准我所奏了?”真金苦笑道:“这一君一臣倔得像个少年。丞相,父汗说只要您收回说过的话一切照旧。丞相就依了他吧。”
刘秉忠叹道:“燕王,老臣知道您的一番美意。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收回?这不是为难老夫吗?唉,谁让我是臣子呢。”真金笑着说:“这就对了,走,去见大汗。”
次日,刘秉忠见到忽必烈,跪下说道:“大汗,臣刘秉忠无法收回说出去的话。大汗,我怕这些人中日后必出叛乱者,臣敢以项上黑头作保。”
忽必烈皱眉道:“上千人口中有人可能叛乱,我现在把他们都杀了,只为了可能叛乱的一个人就要杀那么多无辜吗?杀了父母,儿孙们能有不记仇的吗?秉忠,你就不要坚持了。你最懂得君臣之礼。你还要给我做其他大臣的工作,不要引起朝廷内外议论纷纷。如果朝廷内外引起沸沸扬扬,满城风雨,我依然拿你是问。你听明白了吗?”
刘秉忠退下,忽必烈把其木格和她的三个儿子叫到跟前说:“其木格,我听说你多次劝阿里布哥归降,你是好样的。我把阿里布哥在哈拉和林的领地留给你和你的三个儿子。但是,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走出汗城。哈拉和林从今以后,不再是汗城,但毕竟是我祖宗发祥地,你和你的儿子们要守好。”
其木格磕头道:“大汗兄宽厚待我们有罪的一家,我和三个儿子一定按大汗兄的旨意,守好哈拉和林。请大王放心。我还有一件事相求,求大汗兄把我的小儿子带在身边教诲吧。”
忽必烈想了想说:“好吧,让他跟我走。”
次日,忽必烈告别哈拉和林草原,准备南返。临行前,忽必烈向北跪下,说道:“哈拉和林,生我养我的草原。”侍卫端过一碗马奶来,忽必烈接过洒在草地上。忽必烈默默地跪了一会儿,站起来,命令出发。忽必烈上马,掉转马头,一队人马相随绝尘而去。
忽必烈在开平府汗宫,侍女端来了一盆药水,让忽必烈洗脚。察必夫人过来,俯身抚摸着忽必烈的伤脚,心疼地说:“又肿成这样了。”忽必烈说:“夫人,我给你带来一个人。阿里布哥的小儿子乌力吉,你就收养在身边吧。”侍从把乌力吉领了进来,察必抚摸着乌力吉的头,泪水滚动着说:“可怜的孩子,今后这儿就是你的家,跟哥哥们一起生活。想家了我送你回去见你母亲。走,去见你几个哥哥。”
开平汗宫内,忽必烈命人把蒙哥的四个儿子班都、阿速台、玉龙答失、昔里吉叫到跟前说:“你们哥儿四个明亮的双眼被乌鸦啄了,血热的心窝被驼毛堵了,不明事理,不知深浅,鼓动你们的四叔王,擅立大汗,最终毁了他,也毁了你们家系的美名,本应该严惩。但是,念我大汗兄昔日对我的恩德,我宽恕赦免你们,暂且监禁等候发落。”四人叩首,服罪谢恩。
次日,忽必烈在万安殿上,召集文武群臣说:“哈拉和林战事已结束,北边已经安定,我要移驾到中都燕京,命兀良合台枢密使总领上都军事,中书左丞窦默总领政务,那木罕总管汗宫事务,其他省、院、台各留部分人员,其余的都随我到中都。”
燕京巴特尔府中,巴特尔、史天泽正在商量着如何剿灭李璮的问题。忽必烈大汗马上就要回来了,务必要在忽必烈移驾中都之前,将李璮叛军剿灭,也好把这作为送给忽必烈的见面礼。
李璮大帐中,父子二人也在紧张地密谋着。李环说:“父帅,据探马报,忽必烈移师南归,不日就到燕京了。他们合兵一处,兵力倍增,如何是好?儿臣建议父亲撤兵吧,撤到山东境内,据险而守,等待时机。”
正在这时,传来一阵乱喊乱叫声。一个将军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帅,不好了,大营东北方向突然出现一股部队冲击大营了,来势十分凶猛。”
李璮说:“严令各将军稳住阵脚,不要慌乱。慌乱引起摇动大军者斩!”
将军遵令去了,李环说:“父帅赶紧披挂上马吧,来者不善啊!孩儿抵住他们,父帅赶紧撤走,不要恋战。我估计这是蒙古军精兵绕到我侧背突袭我们,前面大军得知情况会立刻反扑过来,父帅赶紧撤向山东。”李璮点点头,急忙往外走。
巴特尔的军队在燕京东门聚齐,号令已罢,大军像决堤的洪水,向前冲去。燕京郊外的原野上,李璮、李环与几十名随从落荒而逃,安童与几十名亲兵紧紧追赶。
行军途中,巴特尔说:“史大人,你收军回燕京迎候大王,我继续追剿李璮,非把他这个叛贼的人头割下来献给大汗不可。”
史天泽说:“元帅,你是枢密正使,系汗国安危于一身,怎么能够亲自追穷寇呢?不可,还是由我追剿他,非彻底消灭他,决不回军。”
巴特尔说:“李璮杀我爱妻,此仇不报,枉为男人。”史天泽说:“元帅,那我活捉李璮回来,交给您处置如何?”巴特尔严厉地说:“史将军听令,回军燕京,迎候大汗,替我给大汗请安。”
史天泽无奈在马上施礼道:“请大帅保重。”
忽必烈回到中都燕京,史天泽、王文统等接着,忽必烈瞅着他们着急地问:“巴特尔呢?怎么没来?”史天泽说巴特尔元帅追剿反贼李璮去了,我力劝不听,下令让我回来迎候大汗,替他问候大汗。忽必烈表情痛苦地说:“立即派兵去接应他。”史天泽领命去了。
回到汗宫,王文统说:“大汗,在下经略燕京路这几年,国库存粮以万石计,汗库黄金、白银可以支用十年。大汗可以巡查。”忽必烈高兴地说:“王丞相理财有方,难得难得!我奖赏你御马九匹。”王文统谢恩,说:“大汗,微臣有一事相禀。大汗对微臣有再造之恩,授我左丞相又領中都所在燕京路,微臣肝脑涂地也不能报答万一,于是恪尽职守,丝毫不敢怠慢,然而有人怀疑微臣与反贼李璮暗中勾结。臣求大汗,让刑司拿办微臣,然后彻底查清此案,还微臣一个清白。”
忽必烈扶起王文统说:“王丞相,你这是干什么呢?你是丞相,谁敢陷害我的丞相,只要你问心无愧,谁也陷害不了你。我为你做主,还你清白,这下可以了吧!”
过数日,忽必烈与刘秉忠一起到燕京城外散心,两人谈到了海云法师,忽必烈感慨良深,说:“海云法师自我小时候起就用佛理启蒙我,后又随我几十年,是个了不起的和尚,圆寂了,应该有个像样的安身之处,都说是四大皆空,但是哪一个和尚成佛以后不建个庙纪个念什么的,佛也是人啊!”刘秉忠点头道:“大汗说得有道理。”
忽必烈说:“就在这儿建海云禅寺,以纪念海云法师。”
刘秉忠建议道:“大汗,中都城市是亡金所留,汗宫及各府衙在战乱中损毁严重,以目前汗国的财力可以重修一座都城。”
忽必烈说:“昨日王文统跟我说国库黄金、白银可以使用十年。用它,由你负责建一座新的都城。但是不要太急,建都城非同小可,你和姚枢、廉希宪还有王文统等人好好商议如何建。”
刘秉忠遵命,忽必烈又说:“昨日王文统到宫中哭诉有人陷害他与李璮内外勾结,求我查明真相,还他清白,弄得我也很为难,如果从李璮处查不出书信,这就成了无头案。”
刘秉忠说:“但是,巴特尔元帅在潭柘寺遭袭一案实在是可疑。当时,知道情况的只有史将军和他。而且,李璮的父亲李全对王文统有知遇之恩。此事,需要慢慢查访。”
忽必烈告诫道:“你今后多注意一些。”刘秉忠俯首称是。
姚枢正坐在府中看《资治通鉴》,这时刘秉忠来了。姚枢放下书说:“海云涅槃了,没人敢叫您这大丞相浪子了。”刘秉忠笑道:“你这叫的是什么呀?这么多年来,因为战事紧,又杂务缠身,还真忘了自己是多年的浪子,现在想来,浪子那些年可谓得人生之真谛,冷眼看风云,闲嘴评天下,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神仙一般啊!”
这时侍女端上茶杯放在几上,刘秉忠端起连喝了三口。姚枢说:“首辅百官之首,想着点百官榜样,喝茶像个饮驴子一样,成何体统?我猜呀,你肯定又是为改国号而来的吧?”刘秉忠抚掌道:“公茂知我也。”姚枢说:“你又犯了急躁毛病。五年前取年号的时候,大汗可是费了很多心思。对年号,尚且如此慎重,何况国号!国号可是国之名分啊!尤其是蒙古汗国改为中原国号,这不仅仅是个国名问题。我怕大汗一时接受不了。”
刘秉忠问:“那你说怎么办?”姚枢说:“先把年号改了,年号中暗示着国号,大汗极其聪明,他会体会到的,这样时间久了就会渐渐接受了。你想取什么国号?”
刘秉忠说:“《易经》有语‘大哉乾元,大而无极者为元,大蒙古汗国幅员辽阔,前无古人,恐怕也后无来者,还有万族一家,真正配得上元字。所以叫作元。”
姚枢赞叹道:“仲晦真是费了一番工夫了,这名取得贴切又响亮。我再给你取一个年号——至元。”
刘秉忠抚掌道:“达谓至,至元,好啊!公茂真是锦上添花。”
姚枢说:“不要高兴得太早,名是起了,但是要说服大汗,并非易事。”
一日,忽必烈和察必正在讨论汉地佛教和藏地佛教的区别,恰好全真道教主李志常求见。忽必烈严肃地对他说:“李道师,你教宗师丘处机随祖汗征西,深得祖汗赏识,封为‘长春真人,你应该清楚从此全真教在汗国各地最受推崇。然而,你等依恃朝廷恩施,霸占少林三十七处寺院不还,有违教理。你应知错。”李志常站起施礼道:“大汗,贫道知错,已全都归还了,从此再不违教理。”
真金正和姚枢讨论着改年号等事,姚枢建议由真金向忽必烈提出,又问他道:“你写的诗给大汗看了吗?”真金说:“看了,父汗没说什么。最近父汗提出要让八思巴用藏文字母创制新蒙古文字。我以为不妥,因为这个父汗训斥我几次了。”
姚枢惊道:“造新文字非同小可,汗国现用文字短短几十年,人们刚刚熟悉运用,突然又要改制,一夜之间在新文字面前这些人成了文盲,又要从头学习新文字,得不偿失呀!燕王,你反对是对的。哪天我也要向大汗进言劝阻。”
次日,刘秉忠拜见忽必烈,委婉地反对忽必烈创制新文字。忽必烈说:“现用的蒙古文和新制蒙古文并用一段,待学会了新制蒙古文逐渐淘汰旧蒙古文,这样不可以吗?”
刘秉忠说:“大汗,国文创制实行才短短几十年,最早学习使用是汗系宗王、贵戚,还有汗宫的书记、译者,范围极窄。入汉地以来,才在汉族官吏中实行,这才多少年啊,人们逐渐认识使用国文,并开始对国文感兴趣了,正是国文大力推广深入人心之时,突然又换了新的国文,人们又重新学习推广,又是几十年。请大汗三思。”
忽必烈坚持己见,刘秉忠苦劝不听,只得退下。
刘秉忠退下,姚枢进来,两人从《资治通鉴》谈到了治国之道。姚枢说:“贞观之治的得来,有着多方面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太宗善于纳谏,他的谏官魏征,敢于犯颜直谏,太宗往往采纳,这样很多弊端可以随时纠正。正因为他听谏官的话,所以,大唐才能一度极盛,贞观之治载入史册。李世民也成为一代明君。”
忽必烈说:“我清楚了,你今天特意讲这段是让我听你们几位的劝谏,不要改制蒙古文字。”姚枢说:“大汗,这只是一桩事情,为君之道广开言路,择善而从最为重要。”姚枢退下,见到刘秉忠,两人相对叹气,毫无办法。
次日,真金又去见忽必烈,说:“父汗,刘丞相和姚教授等人提议改年号,儿臣以为可以。”忽必烈严厉地说:“改年号?改什么年号?”真金说:“把中统年号改为至元。”忽必烈不悦地说:“为什么只用了五年就要改,这年号当年也是他们二人提出来的。有什么不妥吗?”真金说:“父汗,我认为,他们说得有道理。中统年间,汗国出了三件大事,一是南北大戰,二是李璮之乱,三是南宋背盟过江北犯。还有各地的灾异。改年号以图吉祥,请父汗考虑。”
忽必烈怒气冲冲地说:“我提议改文字,你们串通起来反对我,今天却提出改年号来了,不准。你退下吧!”
二十六、巴特尔平乱战死 忽必烈削弱兵权
李璮、李环二人的军队被安童的大军攻击得紧,全军大乱,李家军兵马士卒踩踏而死者不计其数。父子二人只顾逃命,仅带着几百名残兵败将,退回到大山深处一个小镇上,环顾四周,但见满山苍翠,郁郁葱葱,山高谷深,阴森可怕。李璮此时惊魂未定,李环勒住马,对父亲说:“父帅,这个小镇叫十八坡。”李璮面色苍白,似乎没有听清楚,愣了一下。
李环抓住父亲的马缰,带着哀求的口气说:“父帅,我知道您忌讳什么,但是,这里会安全,蒙古军绝不会到这里,而且这个镇四面环山,除了这个进路以外,只有东南有一条小路通向外界。当年父帅让我总管济州时,我就在这里待过。这里的财主也姓李,与我很熟。这个地方,是再好也没有的去处了。”李璮勒着马,神色凝重,若有所思,犹豫不决。
而此时巴特尔、安童的大队人马正行进到山间的一个开阔去处,但见方圆数里,一片平坦,有如旷野,正是安营扎寨的好去处。巴特尔向前后左右看了一遭,说道:“安童,在这里扎营。”安童领命,滚鞍下马,将士们也纷纷下马。
话分两头。李璮、李环的兵马到了李员外的庄院,李员外慌忙亲自出来迎接。李氏父子下马,卸了衣袍铠甲,被员外直接请至庄院大堂内,但见大堂宽敞开阔,一片灯火通明。堂中摆着一张饭桌,桌子上摆满了各色菜肴。李璮、李员外、李环、李员外长子李勇、二子李敢,还有李员外夫人围桌而坐吃饭。
李员外站起身来,端着酒杯,颤抖着手说:“李大人能来到我们小镇,光临寒舍,真是小镇百姓,尤其是我们李家的万幸,实在是让我们蓬荜生辉,小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孝敬李大人,略备薄酒,不成敬意,权当为李大人接风洗尘。大人南征北战,鞍马劳顿,这里我先敬李大人一杯。”说罢向李璮、李环各示意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李璮举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下,又放下了。李环向李员外说道:“老员外,父帅因战事路过你这里,不会多打扰你,过些日子接应大军一到,我们就走人,你不必担心。”李员外慌忙说道:“哪里话,哪里话,小的真希望大人能够长期住下去。”
此时巴特尔兵马露营地,也各处点着火把,星星点点的灯火隐没在沉沉的山夜中。天空一片深蓝,繁星点点,凉气逼人,兵士们在军帐中都裹紧了衣服。巴特尔、安童父子站在军帐门口四处张望着,谋划着下一步的行动。
安童对父亲说:“李贼对这里的山形水势了如指掌,人头也熟,躲藏起来找见十分不易。父亲您先带大军撤回,我领几百人的精兵明察暗访,一定能捉住李贼。”
巴特尔并不看安童,而是望着远处说:“我想他跑不出这座山,明日开始挨镇挨村地找,先不要讲撤军的话。”说罢转身走进军帐里。
十八坡李员外家已经为李璮安排好了住处,李璮坐在屋里,忧心忡忡,李环站在跟前,惴惴不安。李璮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没有看出来吗?这家父子心怀不正。”
“不正也不怕,我们的兵马已把住了各个出口,谁也出不去。”李环安慰父亲道。“哎,真是虎落平川啊!”李璮又长叹了一口气。“派去南宋求救的人一点音信都没有。”李环说。
“哼,我压根儿就没有指望他们。我有十万雄兵,兵强马壮的时候,他们尚且观望,何况我现在到了如此地步还指望他来救我?我总算看出来了,北南两宋被人欺凌,让人跟着屁股打,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一个皇帝是有怜悯之心,相救弱小,而是畏强附强,助纣为虐,临到自己头上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北宋时期,怕金而助金灭辽,南宋时,怕蒙古而助蒙灭金。现在就剩他一家了,他也不想救我壮大力量共同抗蒙,而是把我当成了一个牺牲品。我断定过不了十年,南宋被滅。到那时候看他们怎么哭!”李璮愤怒地说。
“父帅,就是他们不出兵相救,我们到他们境内求一个安身之地总可以吧?”
“环儿,你怎么又糊涂了?你是领教过贾似道的。其实,贾似道便是南宋,南宋便是贾似道。他们有些貌似正人君子的清官,还不如奸诈的贾似道。贾似道还敢装扮成商贩冒死到我府上为南宋卖命。那时,我不如把他抓起献给忽必烈了。当时,你哥李琳就提醒过我。我糊涂,我。哎,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啊!”李璮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奈。
“父帅,难道就这样困在这小山村里不成?”
“不能,把这里控制住,先做安身之处。李员外他们若有不满,都结果了他们。”
李环吃了一惊。李璮狠狠地说:“无毒不丈夫。到这份上,顾不得那么多了,顾命要紧。你日夜严加防范,不得有半点疏漏。有半点疏漏我们就会被埋葬在这里。”
这边厢,李员外坐在正中椅子上,左右坐着儿子李勇、李敢,个个愁眉不展。“这叫什么借宿。这简直就是强盗霸占。”李勇愤愤地说。“小祖宗小声点行吧?”李员外赶忙制止他。“忍着点吧。他的父亲就是揭竿起兵的人,杀人不眨眼。”李员外满脸无奈。
巴特尔军营处,父子二人正站在半山腰上四处察看地形。“多派汉军士卒装扮成山民到一个个山镇打探。我料定他们不会逃出太远。”巴特尔命令道。
在南宋临安皇宫里,仍然是一派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景象,处处都在歌颂着这个太平盛世。赵昀皇帝与太后、皇后和一群妃嫔、皇子们在看戏,人人面带喜色,个个俱无忧容。戏台上戏子们正在演着戏,唱念做打,插科打诨,好生热闹。赵昀皇帝看到高兴处,不时用手指指点点,向太后和妃子们说着什么,太后、皇后也都个个喜笑颜开,互相说笑着。
临安府皇宫门口,左丞相文天祥急匆匆地走过来,一太监迎了过去,施礼拦住说道:“文大人……”“禀报皇上,我有要事相禀。”文天祥焦急地说。“明日早朝上奏本吧。”太监说道。“事关重大,必须现在奏明皇上。”文天祥坚持要去。“不行。皇上一大家子正在看戏呢。丞相没听见,这戏曲子多好听啊。皇上看得高兴着呢。”
“求公公了。进去禀报一声,就说文天祥有紧要军务奏明皇上。”文天祥哀求道。太监仰起脸,有恃无恐地说道:“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比皇上高兴更重要?你退下吧。”
文天祥急得搓着手就地打转儿。这时贾似道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见文天祥在这里不进去,就问道:“文大人在这儿,为什么不进去呀?”
文天祥愁眉苦脸地说:“这不,公公说皇上在看戏,不让打扰。”
贾似道叫太监过来,太监凑了过来,贾似道抡臂一巴掌扇了过去,骂太监道:“狗奴才,皇上都让你们惯坏了。”然后回过头来对文天祥说:“走,文大人。”
太监捂着脸不敢出声,贾似道、文天祥二人向里走去。
两人走进皇宫,径直来到皇上看戏的地方,此时赵昀与太后、妃嫔、皇子们仍在看戏,台上台下热闹非凡。贾似道、文天祥二人走了过来,一个太监拦住了二人,贾似道大声训斥道:“我们有要事禀报皇上。”皇上等人都听见了叫声,都把目光投向这边,赵昀满脸不悦地命令停戏,贾似道、文天祥二人齐齐跪下说道:“皇上,有要事相报。”
文天祥禀道:“皇上,蒙古忽必烈大军攻陷了哈拉和林后,挥师南下在燕京定中都,又打败了李璮,李璮不知去向。河南屯兵的博彦、董文忠部立刻向南推进,我江北大军节节败退,已退回江南,蒙古军大有过江再犯的架势。”
赵昀听了大惊失色,说道:“啊,蒙古人又回来了?贾爱卿,几年前你不是说,蒙古人在鄂州兵败后,肝胆俱裂,犹如吴牛喘月,不敢再南侵了吗?他们怎么又回来了?一年前,不是说,李璮很快攻下燕京,我们二十万大军过江,北进了吗?怎么这么快他们倒要过江了?”
“皇上,兵无常势,瞬时万变,这并不奇怪。”贾似道跪在地上,不敢看皇上。
赵昀镇定下来说:“你们二位是殿帅首臣,拿出御敌之策,明日早朝交百官共议。退下吧。”赵昀站起身,不耐烦地甩了一下长袖。
两个人相互瞅瞅,站起来,退了出去。赵昀说:“来人,把母后他们都叫过来继续看戏。”于是戏台上戏子们又活跃起来。
在蒙古中都汗宫里,忽必烈与姚枢正侧对而坐。忽必烈怒容满面地说:“我问你,你们为什么不同意我创制新的蒙古文字?那你们改年号我也不同意。”
“大汗,这本不是一回事。改年号是为了忌避战乱和灾异,振兴国运。”
“难道创制新的蒙古文字就不能振兴国运了?我辩不过你们,但是,你们也不要逼我。我看《资治通鉴》还不错,你找个人注释一下,让朝中大员都知道治国之道。”
“微臣原想动手注释,结果一直未敢。注释史典,必须出于典而明于典。微臣自料还不及。”姚枢奏道。
而在十八坡镇李璮房内,父子二人相对而坐观察着他们有没有什么动静。
李环说:“他们不敢,但是巴特尔他们已经跟到了离这儿三十里处的山里。父亲,咱们赶紧走吧。走东南的那条小路,过了山就是南宋境内,先到那里躲一阵再说。”
“好吧。走之前先把他们都解决了。你想想,我们一旦离开这镇,他们肯定去报信,巴特尔等就会率军赶到,我们还能逃出去吗?”李璮说。“可他们一家并没有加害我们啊?”李环说。
南宋临安皇宫里,祥云迷凤阁,瑞气罩龙楼,赵昀坐在高高的御座上,百官参见,隐隐净鞭三下响,层层文武两班齐。赵昀皇帝说道:“各位爱卿,蒙古军又大举南犯,如何退敌,各位议来。”
文天祥出班奏曰:“皇上,以微臣之见,往江边各州加派兵力和选派得力战将加强防守即可。”
“皇上,臣愿领江防巡阅使,前去布置沿江防御。”贾似道自告奋勇地说。
“国难当头思良将。贾爱卿在这危难时刻挺身而出,各位文武都要效仿之。朕授贾似道为太子太师,领全国兵马都元帅,兼江防巡阅使,即刻前去妥善布置江防。”赵昀皇帝心中大喜,欣慰地说。
巴特尔、安童的一支小部隊行进在山间开阔地带,父子二人并辔而行。
“前边就是南宋境了。我估计李璮会从这里进南宋境内。我们就在这儿等候就可以。但是,怕南宋戍边军队发现围攻我们。”安童说道。巴特尔冷笑说道:“他们敢?!”“父亲,还是防备点的好。”安童说。
在中都汗宫里,忽必烈正在密切关注着前方的军情。真金站在一侧,忽必烈问道:“巴特尔有消息没有?史天泽呢?前去接应他,也没有消息?”真金答道:“都没有。”
忽必烈严肃地对真金说道:“今后,你要全面关心汗国大事,不要整天钻在书堆里。读书是为了用,不用之术学了又有什么用?你要多学些有用之术。”
察必汗后正在后宫里缝制着带帽沿的帽子。几个侍女也围在那里各个拿着针线缝制着。这时,一侍女过来施礼说道,史丞相的夫人求见。
史夫人进来施礼,二人分宾主坐下。史夫人好奇地问:“汗夫人,您自己也缝制衣物?”汗后笑着说:“自小习惯了。闲着没事就做点针线活儿。”史夫人拿起缝制的衣物,反复把玩着,啧啧称赞道:“花儿绣得这么好呢!”
汗后说:“随便绣绣。哪儿能跟南地的刺绣相比。史夫人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汗夫人,中都城有唱散曲的,比起我们汗国的歌舞,另有一番韵味,您想不想听?想听,我带他们进来给你们唱几曲,换换耳福。”史夫人说。
“好哇。大汗说各地歌舞各有情趣儿,都可以看的。”
史夫人要告辞,察必说叫住了她,从一箱子里拿出一件蒙古长袍和一顶帽子送给史夫人:“史夫人,没有什么像样的见面礼,这是我自己缝制的夏季长袍和帽子,送给你。”史夫人欣喜地说道:“我空手而来却拿汗夫人的礼,惭愧得很。”
“以后多来。”汗后笑着说。
李璮早已生了杀李员外一家之心,当晚父子二人披挂停当,李璮命令李环采取行动,李环遵命,径直走到外面去了。在李环的指挥下,一对军士悄悄走到李员外住的屋子前,破门而入。此时李员外与夫人刚刚就寝,两人躺在床上,听得外面有动静,刚要爬起来,几十个兵进来,一阵乱砍,二人倒在血泊中。李员外长子李勇听到动静从房内出来,刚说了一声“谁呀?”这时门后的士兵突然冲出来,如砍瓜切菜一般,手起刀落,把他砍倒在地。李勇倒地,仍用尽力气大喊:“李璮反贼……”士兵们又是一阵乱砍。李敢听到动静,情知不妙,闪身进了一间草房,躲在草堆后,这时几个士兵进来用刀捅着草堆。捅了几下,并没有发现有人,一个士兵说:“看来不在这里,咱们走吧。”于是士兵们走了出去。
李璮站屋中,李环进来,说道:“咱们可以走了。”于是,两人急匆匆地走出到外面,召集起军马,从山谷里走出来了。李璮在马上环顾着左右笑道:“总算从这鬼地方出来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氏父子二人以为自己安全了,却不料巴特尔、安童父子兵马正在山口外一处隐蔽的地方埋伏着。看见李璮父子的人马从山谷走出来,巴特尔马上命令道:“截住,杀他个片甲不留!”安童说:“父亲,您在此等候,看我去冲杀他们!”说罢一挥刀,领着兵马冲了出去。李氏父子兵马正行到山间,看到一股人马杀过来,两人俱各大吃一惊,差点从马上跌下来。李环说:“父亲,赶紧从左侧开阔地走,我挡住他们。”说罢挥刀领兵迎了过来。两军在山前混战,好生壮观。
无巧不成书。却说南宋方面的将军张胜正在领着一股人马巡边,突然听到厮杀声。这时一小校跪下来报:“将军,前边传来厮杀声。”张胜说:“快去看看。”张胜人马疾奔过来,停在一高坡处,把下边对阵混战的人马看得清清楚楚。张胜下了命令:“看清了,见着蒙古兵就杀。”说罢领着兵马冲了下来。
张胜兵马未到,这里李环与安童二人相遇。李环大叫:“我知道你,你是巴特尔元帅的儿子安童吧?”
安童应道:“我也知道你是李璮二公子李环。你哥哥李琳杀了我母亲,今天我要报仇。”李环横刀立马,说道:“来吧,我也为哥哥报仇。”二人催马向前,同时拔出刀,在阵前捉对儿厮杀起来。
却说李璮领着一队亲兵正想奔逃,突然,巴特尔挡在面前。李璮一行勒住了马,巴特尔向前施礼道:“李万户长,多年不见了,你老了。”
李璮也在马上还礼道:“巴元帅,你也不年轻了。”
“下马受缚吧。”巴特尔说。
“哼,本帅几十年征战,还没有一个人让我下马受缚的。”
“李璮,该到你的末日了。你像个丧家之犬没有真正的主,有奶便是娘,到处害人。大汗国待你不薄,你不感恩图报,反倒以怨报德。我问你,你是不是和王文统内外勾结?”巴特尔怒斥道。
“你们蒙古人贪得无厌,侵我江山,占我领土,我举义旗天经地义,不要啰唆,看刀吧!”
而在巴特尔身后的不远处,张胜引弓搭箭瞄准了巴特尔的背。巴特尔刚要催马向前,一箭飞过来射中其后背。巴特尔身子摇晃了一下硬撑着没有倒下。李璮趁机举刀冲过来。冲到巴特尔跟前时,巴特尔“啊”的一声从马上跃起,一刀砍下了李璮的头,李璮的头滚落在地。李璮的人马仓皇四散奔逃。张胜挥刀领军杀过来,与蒙古军绞杀在一起。宝音图飞身下马,扶住了巴特尔。
安童与李环依然相斗着,十分胶着。这时安童突然从脚下拿出流星锤向李环掷来,李环拦挡不及被打下马,安童跳下马把刀架在李环脖子上。李环脖子一挺,凛然说道:“你杀了我吧!”
“还不到时候,把他捆了。”士兵们过来把李环捆了个结结实实。
突然,宝音图背着巴特尔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元帅受伤了。”这时,张胜的军马已经将巴特尔他们团团围住。安童大叫道:“宝音图,你好好保护父帅!”
说罢跃上马又向张胜冲去。
正在危急万分之际,史天泽领着一股人马冲了过来,对张胜人马一阵乱砍。张胜大喊撤军,领着兵马跑远。史天泽下马走到巴特尔身边,说道:“元帅,在下来晚了。”
巴特尔在安童的怀中,非常虚弱地说道:“史将军,搜李璮身,看有无王文统的信。还有李环。”史天泽说:“元帅,你先疗伤,我去搜李璮父子。”
医师过来,让巴特尔趴在一毡子上,医师切开受箭处把箭拔了出来,伤口处血喷涌而出。医师敷了散粉立刻止住了血。医师用布包住了伤口,然后又给巴特尔灌了药,让巴特尔躺在那里休息。
史天泽蹲在李璮无头尸跟前,命令道:“去把他头找回来跟身子缝好了。”史天泽又从李璮的怀里搜出了一信封,打开看毕,怒气冲冲地说道:“王文统老贼,这回你还有什么说的?”说罢对手下的士卒说:“把李璮的尸体带上。”
宝音图要背巴特尔,巴特尔说:“扶我上马。”宝音图把巴特尔扶上了马。在一边,医师仔细看着那支箭,又用手沾了一下箭头的血,用舌头舔了一下,脸色大变。他走到安童身边悄悄地说:“将军,元帅身上拔下的箭是毒箭。”
安童瞪大双眼,差点喊出声来:“有什么办法没有?”
“好在我敷的药是疗毒的药,但是元帅受伤已达背脊骨,只看元帅的造化了。”医师说。安童现出了一脸痛苦而无奈的表情。
巴特尔一行人马正行进在山丛中,巴特尔骑在马上,左右有安童、宝音图护卫,突然,巴特尔仰天“啊”的一声大叫,嘴里喷出一口血,宝音图、安童二人慌忙下马扶住了巴特尔。巴特尔直直地立在马上一动不动,安童撕心裂肺地喊着:“父亲……父亲……”
巴特尔牺牲的消息很快地传到了忽必烈那里。一日,忽必烈正坐在燕京汗宫的椅子上,董文炳匆匆进来施礼报道:“大汗,巴特尔元帅殉国了!”
忽必烈吃了一惊,站了起来。
来日早朝,忽必烈面色凄然地坐在汗椅上。忽必烈沉痛地说:“巴特尔的父王木华黎跟随祖汗打下了汗国江山,后又经略中原二十年,肃清中原。巴特尔又随汗兄和我征战这些年,忠心耿耿,屡建奇功。不料死在张胜手里。”他略略停顿稳定一下情绪,又说道:“各位文武,你们都要效仿巴特尔,忠心为汗国效力。授安童为左丞相,兼枢密副使,领他父亲万户和各领地。”
安童领旨谢恩。忽必烈突然脸一沉,说道:“把王文统给我拿下。”
两个军士过来从两边夹住王文统,把他推向前,王文统跪倒在地,大叫道:“你们侵我中原,我恨不得食你们肉,寝你们的皮!”忽必烈命令道:“安童,把他推出去,祭奠你的父亲。”安童遵命,两个军士一起把王文统推了出去。
李璮叛乱造反之事给忽必烈很大的影响和刺激。忽必烈说:“李璮之乱虽然平息,但是损失了那么多人马,尤其是牺牲汗国栋梁巴特尔,我心中十分沉痛。也想到了一件事,今天先跟你们俩商量。汉世侯的领地和权力过大,所领兵马过多。李璮领有山东全境食邑,兵力近十万,依然不满足,怀有二心。王文统位极人臣又总领汗国财政,却勾结叛贼,差点酿成大患。我现在考虑的是有什么办法削弱汉世侯,甚至取消它。”
真金奏道:“汉世侯中史天泽兄弟、张柔势力最强,最早归顺汗国,也是最为忠心耿耿报答汗国,功劳最大,取消汉世侯先取得他们二人同意,别人不会说什么了。”
安童说:“燕王说得对。汉世侯中只要这二位没有意见,其他都会顺从。”忽必烈欣慰地说:“你们两个和我想到一起了。”安童问:“李璮之子李环怎么处置?”忽必烈反问道:“李璮一门只剩下他了吧?”安童点点头,忽必烈说:“去把他押过来,我见见他。”
中都刘秉忠府里,刘秉忠、姚枢二人相对而坐,也在秘密商量着国家大事。刘秉忠说:“李璮之乱平息了,大汗应该考虑改年号之事了。”
姚枢摇摇头,说道:“大汗现在考虑的不是这个。你想啊,你我等金莲川幕府旧臣,见大汗的时候,不能说身无分文,也只是居家过日子的钱财,官不过五品。大汗授我们以中枢要职,又各领食邑。但是李璮之流不一样啊。他们按汗国旧制各领万户,领地之广,人口之多,兵马之强,稍有二心,就可以摇动汗国。要让汗国长治久安,必须取消汉世侯。”
“是啊,我们应先向大汗进言才是。”劉秉忠说。
军士们押着李环来见忽必烈,忽必烈坐在椅子上,跟前站着真金、安童。忽必烈问:“李环,汗国几任大汗待你祖、你父都不薄,你们为什么还要起兵叛乱?”
李环说:“不必问了。我只求快死。你说待我们不薄,我问你,我灭了你的家园,再待你不薄,你心愿意吗?”忽必烈问:“我不杀你,你肯为我效劳吗?”
“不肯。”李环坚定地说,“我知道,大汗们待我李家确实恩情深厚,怪我父依违不定,导致身败名裂,我再不能背叛我父亲,令世人唾骂,只求速死。求大汗一件事。求大汗,把我与我父亲埋在一起。”“成全你。”忽必烈说。
李璮之乱处理完毕,刘秉忠、姚枢二人求见。刘秉忠奏道:“大汗,各地汉世侯,割据一方,自领兵马,自食其邑,持有种种特权,长久下去,往往与朝廷分庭抗礼,后患无穷。这次李璮之乱就是明证。”
姚枢也在一旁附和,忽必烈脸露喜色,说道:“二位与我想到一起了。采取怎样办法既取消了他们的特权,又不伤了忠心耿耿跟随我们的汉世侯们的心,你们二位有什么良策?”
“要让史丞相、张万户等大员自己检讨主动出让特权,尤其是兵权,其他人会不说什么,就会自己动了。”刘秉忠说。
“为了安抚他们可以加官,可以多设几个左右丞相、御史台,枢密院也可以增设几个副职,让他们各得其所,这样防止出乱子。”姚枢补充道。
“二位的主意不错。在中都的几位,我找他们说。在外地的二位以巡阅各行省的名义找他们说。”忽必烈说。
刘、姚二人各自遵命,刘秉忠说:“这也是一件加强汗权的重要办法。借此良机大汗可以改年号,以显示汗国气象更新。”
忽必烈指着二人笑道:“你们二位跟我快三十年了,真是比我自己还了解我。我一高兴容易答应事情,这个脉你们算是摸准了。好吧,这几件大事都有了了结,以示纪念改年号。今年为至元元年。”刘、姚二人相视而笑。
史天泽回到自己的府中,闷闷不乐,史夫人迎着,给他沏了一杯茶。“什么事让你烦成这样?说说呗,没准儿我给你出了个好主意呢!”史夫人关切地问。史天泽笑道:“我笨到讨女人主意的份儿上了。其实没什么大事,宫中传出,要取消汉世侯的特权。我是首当其冲啊!”
夫人想了想,说道:“老爷,您是左丞相,又是枢密副使,这政柄、军权哪样不够大呀?您还想要什么?您刚刚平了李璮,您应该吸取点什么。有那么多的食邑,当了那么大的官还不满足,养了那么多的军队非要汗国的天下,结果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史天泽举杯喝了口茶,沉思了一会儿说:“好,夫人的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去找大汗,我带头交出军队。”
忽必烈仍然为大蒙古国的事情日夜操劳着。一日,忽必烈和姚枢在一起,忽必烈说:“姚先生,杀了王文统,缺了理财能臣,看还有谁可以当此大任?我看赵壁性情刚烈又言辞无忌,理财是个细活儿。”
“赵壁刚正不阿,又清正廉洁。如果大汗放一个善理财又善贪财之人,为汗国聚敛一石,自贪三斗,得不偿失啊!还有,中原以南,都以农桑为主,民以食为天,大汗应该注意为是。”姚枢说。
“刘秉忠也多次提过。我也觉得劝农司职位小了点,仅三品,我想设置劝农使,从一品,如何?”忽必烈说。姚枢说:“这样最好。”忽必烈问:“姚先生,您可有合适人选当劝农使?”姚枢想了想,说:“一时想不出合适人选。”忽必烈笑道:“姚先生,我有一个人勘当此重任。此人就在眼前。”
姚枢吃了一惊,说:“啊,大汗,老朽为大汗谋划谋划动动嘴还可以,担此实职,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忽必烈说:“姚先生,我想了好几天了。只有你最合适。为什么呢?蒙古宗王、万户长对农桑之事重视不起来,他们的食邑遍布汗国各地,劝农都会劝到他们的头上,放一个资历浅、威望小的,就没法劝说他们。他们对你就不敢了。所以,姚先生委屈一下,以左丞相兼劝农使。怕你劳累,你自己选一个合适的副职,让他多干点。这样如何?”“老朽勉力为之。”姚枢说。
这时一个侍卫进来施礼说道,史丞相求见。姚枢告退,史天泽进来施礼说道:“大汗,微臣有事相禀。请大汗解除我世侯军队,并允许我把封邑的一半交出来,与其他丞相吃相等封邑。”忽必烈高兴地说:“知我者,天泽也。”
“大汗,自李璮之乱可以看出汗国原封的汉世侯领地权力过大,尤其是各领军队,确实是不利于汗国的稳定,也对后进朝廷的官员不公平。所以,以臣带头消除特权。”史天泽说。忽必烈说:“是啊。天泽识大体明大理,解除世侯军队就可以了。我特准唯你的食邑原样不动。”史天泽连忙说:“大汗,这样反倒不好,他们会嫉妒微臣。而且,对大汗推动消除汉世侯也不利。”忽必烈想了想说:“那好,一切准你奏。”
“大汗,南宋之事应该重新考虑了。长久这样南北对峙不是长久之计。”史天泽说道。
“是啊,巴特尔没有了。枢密院使找个恰当的人才是,在此之前,你专事考虑征讨南宋之事。”
“大汗,鄂州之约,南宋答应岁贡二十万两白银,二十万匹绢。可我们只拿了当年份额以后,分毫未拿。大汗应派使臣诘问他们追贡才是。”
“您说派谁出使南宋最合适?”忽必烈问道。
“派郝经最合适。郝经除才学一流以外,操守纯正,意志坚强,而且能言善辩。”史天泽说。
次日,郝经觐见忽必烈,忽必烈对他说:“我想派你出使南宋。南宋背盟负我,我要让你去诘责赵昀皇帝,为什么背约不纳银两绢帛?反而鼓动李璮叛乱,又过江侵袭。”
郝经沉思片刻,说:“臣愿往。只是现在南宋贾似道当权,我怀疑当年鄂州之盟,是他瞒着皇上所为,这样会有危险。我担心贾似道怕劣迹败露,加害于我。”
忽必烈说:“你去以后,我让博彦在长江北岸陈兵威慑,保你安全。”
郝经说:“求大汗关照我在中都的家眷。”
忽必烈说:“这是自然。”郝经领旨。两人出来,走到汗宫后院,只见一很大的鸿雁笼子里有几十只大小鸿雁在悠闲地活动着。忽必烈说:“我送你一对小鸿雁,带上,拿到那邊养着。”
郝经领旨谢恩。
二十七、蒙古国改元建制 忽必烈誓灭南宋
金风细细,秋高气爽,中都汗宫院内,张灯结彩,萤烛辉煌,一派欢乐祥和的气氛,庭院的天井里正在演出戏剧。忽必烈与察必二人坐在回廊下,左右有刘秉忠、姚枢、史天泽,身旁都带着夫人,真金坐在忽必烈跟前,真金夫人坐在察必汗后面。先是蒙古族歌者,唱一首赞美成吉思汗的长调。一曲唱毕,众人齐声喝彩。接着是戏曲者关汉卿唱散曲,只见关汉卿艳装浓抹,从容登台,唱了起来。忽必烈问:“这个唱者是男是女?唱的是什么曲子?”真金答道:“是男的,叫关汉卿,中都无人不知。这首散曲叫《伊尹扶汤》,是唱古名相伊尹扶持商汤兴国的典故。”忽必烈笑着点了点头。再接下来是蒙古吉祥舞,舞的节奏鲜明欢快又韵味绵长。忽必烈对真金说:“哪天把关汉卿带到宫里来见我。”
南宋临安贾府里,贾似道正在屋中欣赏着赵孟頫的山水新作,不时发出啧啧的称赞声。这时,一名侍卫进来说,张胜将军求见。施礼罢,贾似道便让张胜评价一下赵孟頫的画作如何,张胜说:“丞相,下官看不懂,下官有要事禀报,蒙古汗国派使臣过江了,让我截住,没让见皇上。人现在鄂州。这件事只有下官知道。丞相,如何处置他们?”
贾似道想了想说:“把他关押在真州忠勇军兵营里,没有我的令不得与任何人接触,严加看管。过些日子,我去见他。”
忽必烈对边疆的事务也十分关心。这天,刘秉忠奏道:“大汗,高丽国王王賰送子入质,又求大汗派经略使,节制其国。”
忽必烈说:“他终于明白了。肯定又是遭到日本国的侵扰了吧。否则为什么就这么主动呢?”
刘秉忠说:“大汗猜得不差。日本国经常从海上侵略高丽国。但是,高丽国王毕竟表现出诚意。大汗可以派经略使去,经略该地。”
“你说派谁去合适呢?”忽必烈问。
“臣以为赵良弼老成持重,最为合适。”刘秉忠说。
忽必烈说:“他也是我幕府旧臣了,可以委他为高丽经略使。还有交趾、缅国、爪哇、天竺、罗马、波斯等国都要派国信使,以通友好来往。若不服从可以派兵诘问或征剿,由你一并考虑。明日让赵良弼来见我,我要亲自叮嘱他。”
赵良弼觐见忽必烈毕,忽必烈说:“我让你到高丽任经略使。你意下如何?”赵良弼说:“臣愿意去。”忽必烈叮嘱道:“你去经略高丽以外,严密监视日本国的动向,必要的时候可以以国信使身份去一趟日本国,探听虚实。把国信和符节都带上,以便于行事。”赵良弼叩首领旨去了。
察必汗后始终关心着班都他们哥儿四个,一天,忽必烈与察必二人在大都汗宫花园里并肩走着,汗后对忽必烈说:“大汗,我求您的事您考虑得怎么样了?”忽必烈好像已经忘了,疑惑地问:“什么事啊?”“求您放了班都他们。这又过了半年了。”察必带着埋怨的口气说。
忽必烈恍然大悟,“噢”了一声。“让真金办这件事。”回到宫中,忽必烈把真金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地说:“你对班都、阿速台、玉龙答失、昔里吉哥儿四个要好好训诫他们,各领封地安分守己过日子,不要有非分之想,他们做得好的将来可以擢用,他们的孩子们可以送到大都上国学馆。谁如果不服再起反意,决不再宽恕。”
“父汗仁慈又圣明。孩儿一定好好训诫他们。”真金俯首说。
“此事你就在暗中做了吧,不要张扬。我听说他们哥儿四个当中老四昔里吉最有心劲且勇敢,是吗?”忽必烈说。真金点了点头,忽必烈说:“必要时可以让他带兵。”真金领命去了。
忽必烈派往南宋的使臣郝经,虽然渡过了长江,却被南宋方面羁押在真州的一座院子里,四周有几十名南宋军士在值哨看守。郝经穿着便服站在鸿雁笼子前,投食喂着正在长大的一对鸿雁。院中四处有随从们或站或坐,都露出不满和恐惧的神色。这时,张胜走了进来向前施礼道:“郝大人,贾丞相到了真州,要见你,你跟我去真州府衙。”郝经见说,去屋里换衣服去了。他从木箱内取出官服,仔仔细细地穿好,戴上了官帽,手里拿一面铜镜,正了正衣帽。郝经换好衣服,走了出来,两个随从马上赶过来,求郝经向贾丞相求情,快快放了他们三个。郝经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来到真州府衙,只见贾似道坐在椅子上,张胜坐在一边。郝经大声质问道:“丞相大人,两国往来,不监押来使。大宋三百年礼仪之邦,为什么羁押我们?我要见皇上。”
贾似道淡淡地说:“这也是皇上的旨意。只要你们还了我们唐、邓、青三州,我奏明圣上放了你们。”
“岂有此理!”郝经愤怒地说,“你放了我,我回去向大汗禀明,我们两国可以相商。你把国信使关押在这里,我怎么向大汗说明。”
贾似道揶揄道:“那就要委屈郝大人了,你就待在这儿吧。据知郝大人精研史书,应该知道汉时的苏武吧,在北地牧羊十九年其节不变。”
“你们要效仿匈奴,长期关押我?”郝经大惊道。
贾似道冷笑着说:“不是我们要效仿匈奴,而是你要效仿苏武。我也知道郝大人文章精深,给忽必烈进策数万言。我给你带来了一些书籍,你可以看书写文章谈古论今,好打发时光。张胜,把书给郝大人。”张胜把一箱子打开,里面装满了书。
郝经大怒,骂道:“贾似道,你欺君罔上,关押国信使,破坏两国友好交往,你是个千古罪人!博彦元帅的二十万大军就在江边,过江讨逆会让你好看的。”
“那你就等博彦来救你出去吧。”贾似道似乎并不为郝经的话所动,“来人啊,把他押回去,严加看管!”
郝经仰天长叹:“苍天啊,南宋有如此奸相,人不灭南宋,天必灭南宋!”
刘秉忠与姚枢正在中都刘秉忠府里相对而坐,商量着国家大事。刘秉忠说:“汉世侯的问题也解决了。该向南宋用兵了。”姚枢说:“改国号之事也该提了。”刘秉忠说:“我先向大汗提出来,看他什么态度。”
姚枢又说:“郝经出使南宋这些年了,音信全无,难道南宋真就敢扣押使臣不成?郝经怀着一颗尽量减少南地百姓战乱之苦的善心,先是劝大汗征南宋为时过早,后又出使南宋,也都是为了这个心愿,但是南宋迂腐,谁能了解他呢?”
刘秉忠摇头叹息着说:“是啊。如果没有死,别再弄出第二个苏武来。”
“改国号之事意义重大,”姚枢說,“向大汗建议须谨慎一些。还有立太子一事也须慢慢提出了。”
刘秉忠摇摇头说:“这可不能急。按汗国旧俗,都没有立储之规。”
“所以,”姚枢说,“一到汗位空缺就祸起萧墙,不可开交。”
“一步步来吧,先把国号改了再说。”刘秉忠说。
两人商量已定,姚枢去见真金。姚枢面前摊开着《易经》,对真金说道:“《易经》是汉人典籍的立本之作。内涵宽广又深远。历代帝王必读之物。“大哉乾元”之语就在这里。改国号为“元”,乃是指大而无极则元。大蒙古汗国国土前无古人,万族共一家,人口前无古人,大已不能概括,只有‘元才能够达意。所以,改国号为‘元十分恰当。”
“姚师傅,为什么非要改国号呢?”真金不解地问,“历经四个大汗都没有改国号啊。而且,这是蒙古人建立的汗国啊!”
“如果是依然在草原上,大蒙古汗国之名就可以,”姚枢耐心地解释道,“但是我们到了漠南汉地长江以北现在全归我所有。这里人口众多,以农桑为主,将来我们还要攻灭南宋,南地汉人更多。我们如果仍以大蒙古汗国之命统驭这些广大的汉地,不易被人接受。我们国策是以汉法治汉地,汉法之中继承中原千年王朝的国号传统,可以视为根本。这样一来,对我们国政有诸多的便利。”
“父汗在年号上让了步,在这国号上我担心。”真金说。
“燕王可以试探着说说。看看大汗什么反应。”姚枢说。
刘秉忠去参见忽必烈,对忽必烈说:“大汗,郝经出使南宋这些年杳无音信。”
忽必烈叹了一口气说:“是啊,我当时就有不祥的预感,让他带了一对鸿雁。南宋难道真敢扣押我的使臣不成?”
刘秉忠说:“大汗,扣留倒是小事,我怕他们害了他。”
“谅他们不敢。”忽必烈轻蔑地说,“传我旨,博彦为征宋大都督,史天泽为副,分两路伐南宋。”
刘秉忠说:“是时候了。还有一件事,赵良弼自高丽出使日本,上了金津岛,结果被守军困在岛上不放归。”
忽必烈听罢大怒,说道:“小小岛国竟敢围困我的使臣,待解决南宋后必伐日本!”
“我正致信高丽国王王賰,让他想方设法救出赵良弼。”刘秉忠说。
忽必烈说:“让辽东经略使廉希宪也与日本国交涉。先把良弼救回,然后再问他们的罪。另外,刘先生,赵壁理财有方,但是汗国疆域不断扩大,再向南宋用兵军备支用又大了,光靠一个人在中书,力不从心啊,你再为我物色一个人。”刘秉忠领命退去了。
忽必烈处理了一天军国大事,感觉神思困倦,于是察必夫人陪着他在汗宫院内慢慢地踱着步,这时刘秉忠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忽必烈说:“你来得正好,董文炳说,给我造的象舆已经造好了,让我去试试。你陪我去。”刘秉忠:“大汗,臣下一定陪您去。臣还有一事相禀:塔察尔大王在燕京南郊开辟了一块牧马场,占了良田数万亩。”
察必在一旁听了生气地说道:“刘先生,你是丞相,你应该明白农人的良田是他们的命根子,怎么能够用作马场呢?当年武贵的乱子你忘了吗?这件事你作为丞相应该制止才是。怎么能向大汗说呢?”
刘秉忠诺诺连声地说:“汗夫人息怒,塔察尔大王是……”说了一半,瞄了一眼忽必烈,不说了。
“你是说塔察尔是汗宗大王是吧?”察必说,“你是汗国的丞相,他也应该归你管。这是汗国的大事,不是汗宗的家事。”
忽必烈说:“夫人不说,我还真糊涂了。武贵、阿云嘎之乱历历在目,怎么能再犯呢?传我旨,命塔察尔撤销京南牧场,把马群赶回漠北草原。这么大事情,他瞒着我,罚他留下两千匹良马来充作军备。把这件事晓谕各地万户长,以儆效尤。如果再发生,无论是谁,严惩不贷。”
刘秉忠领命去了,忽必烈沉思了一会儿,这时,董文炳走了过来,报说大汗车仗都准备好了,于是两人一同去看象舆。
到了陈列车仗的院子里,只见四头大象成四角,中间是一整座蒙古包。蒙古包开四门四窗户,四个方向都可以走动。大象慢悠悠地走着,蒙古包平稳地移动着。忽必烈、刘秉忠、董文炳等人上了车。董文炳说:“大汗,在四周回廊上可以站列三十六名侍卫军,护卫大汗。”
忽必烈说:“秋畋季节马上到了,我先坐它打打猎看看。”
刘秉忠摇着头不住地赞叹道:“千古所无,千古所无啊!”
看完车仗,晚上忽必烈回到宫内,正与察必汗后坐着喝茶,真金走了进来,拜见父母已毕,说:“父汗,儿臣有一事相禀。剿灭南宋的战事开始了,灭南宋以后漠南广大土地上汉人越来越多了。他们提出统驭这么大的汉地,须有新的国名才是。”
忽必烈说:“是啊,不管是汉人、色目人、回回人、康里人、钦察人都是汗国的臣民。你是什么意思?新的国名?”忽必烈吃了一惊,“又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刘秉忠还是姚枢?”
“父汗,容儿臣把话说完。”真金说,“自金莲川幕府以来,父汗听儒士之言以汉法治理汉地,屡见奇效。后又以法取年号为中统,中华一统之意。我们既然已经走了这一步,为什么不再迈一步呢,索性效仿中原历朝之规取新国号,开汗国的新气象。”
忽必烈听完沉下脸说道:“满口胡说。汗国不仅有汉地,还有钦察、伊儿、察合台、窝阔台等国,难道我们也要随他们那地方改成什么公国不成?这些年东西道诸宗王明里暗里一致对我心存不满,说我忘了祖宗。一旦改了国名,他们更有理由反对我,必然引起内乱。此事不要再讲。”
“父汗,各道宗王毕竟都是骨肉至亲,我们慢慢说服他,汉地众多人口一旦不服,就难以驾驭,取中原王朝一致的国名容易让他们接受。”真金无奈地施礼退出了。
回到东宫府,真金请来了姚枢,对姚枢说道:“师傅,父汗一听改国号就来了气,不容我分辩,怎么办啊?”
“这在我的预料之中,改国名确实是一件立国根本的大事。”姚枢说,“大汗一时想不通也是可以理解的。燕王不必急,而且,我们手中还有一件事呢,那就是改制新汗国文字。大汗极力主张以藏文改制新蒙古文字,看来大汗决心已定,不好更改。那我们就顺水推舟,同意他改制汗国文字,条件嘛,就是改国号,一步步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忽必烈坐在中都汗宫里,安童、董文炳坐在侧首,安童汇报军情道:“博彦大军捷报,过长江一鼓作气拿下了南宋北边屏障鄂州。博彦在鄂州休整兵马准备直取临安。”
忽必烈点了点头,安童又说道:“攻鄂州时损失惨重,博彦请求再加五万兵马和支用一年的粮草辎重。否则难以为继,有被围灭的危险。”
忽必烈皱了一下眉头说道:“仅攻下一州就损失如此惨重。南宋尚有战力啊。如果皇帝英明,君臣一心,文武用功,灭南宋谈何容易?”
“大汗,灭南宋过急不行。”安童谏道,“我们可以剿抚并用。派使臣议和,逼他们纳贡称臣以麻痹他们。”
“南宋尚有百万大军,山河之险,城郭之固,如果是纳贡称臣,不必灭他,让他偏安一隅,苟延残喘也未尝不可。让史天泽调集河南屯田军马支援博彦。”忽必烈想了想,然后转向董文炳,说:“我命你为枢密副使兼领督军到鄂州博彦处,共同谋划攻宋大计。我在攻鄂州時了解到南宋被逼急肯定往海上逃。你到那里以后,提醒博彦首先切断他们南逃之路。最好是把南宋解决在临安。派廉希贤、严中范为使臣,以纳贡称臣为条件议和,还有追问郝经的消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董文炳叩首领命。
南宋临安皇宫内,到这时才稍稍现出了一些紧张气氛。赵昀皇帝在屋中踱步,文天祥、贾似道站在一侧。文天祥奏道:“皇上,鄂州大战守将张胜等十几员大将战死。博彦大军已占领了鄂州,不日挥军南下。臣愿率军御敌。”
赵昀惊问道:“贾似道,你不是说,鄂州大捷以后蒙古军不敢南下了吗?怎么又打下鄂州了?”
贾似道说:“皇上,这又多少年了,蒙古军养精蓄锐又回来了。”
“博彦几次交涉询问他们的使臣郝经等人的下落。”文天祥说。
“他们派过使臣来?朕怎么没见着?”赵昀皇帝还被蒙在鼓里。
贾似道立刻掩饰道:“皇上,这是蒙古军队为进攻我们制造的借口,这些年我一直在长江防御线上,我从来没有见过什么蒙古使臣。”
文天祥盯着贾似道说道:“贾大人,他们想攻哪个国家,也就攻了,还制造什么借口?他们几次三番追问郝经等使臣,必有缘故。你应该知道其中的原因。”
赵昀逼问道:“贾似道,你真的不知?”
贾似道说:“皇上,微臣确实不知。”
赵昀命令道:“朕命你率军前去击退蒙古军。不得有误。如果蒙古有使臣来,速带到临安,朕要见他。”
贾似道遵旨领命,文天祥急忙跪下奏曰:“皇上,臣愿率军御敌,求皇上恩准。”
赵昀皇帝冷冷地说:“退下吧。”
鄂州前线,博彦帅府里,博彦居中而坐,左右有董文炳、廉希贤、严中范。董文炳提出,按照大汗的意思,应该先切断南宋南逃的去路,然后派使臣去议和。博彦坚决不同意,断然说道:“在过江之前可以跟他们议和,已经牺牲几万兵马以惨重代价过江又攻下了鄂州,还说什么议和。我要直取临安,一鼓作气荡平南宋。”
廉希贤和董文炳都说这是大汗之命,汗命不可违。博彦略作沉思,说道:“两位大人照样出使南宋,我们剿抚并用。但是,二位大人不要重蹈郝经大人的覆辙,要小心谨慎才是。”然后又派两千兵马保护使臣,以保无虞。
在大蒙古汗国内部,刘秉忠和姚枢则坚决反对与南宋议和,刘秉忠忧虑道:“南宋不灭,南北分治依然存在,南北统一又成泡影。议和万万不可以。或许是大汗兵马损失过多,想缓一口气。”
姚枢摇着头说:“你我效力大汗这些年,哪一次有缓一口气之说。现在国力如此强盛,还缓什么?我看大汗有更改国名之忧。”
刘秉忠恍然大悟,以手加额,说道:“噢,是了。南宋归入版图,汉地汉人又多了不知多少倍。这种条件下改国名势在必然。这么说来,我们必须促成灭南宋。”
燕京东郊外,忽必烈正坐着象舆在狩猎,象舆四周护栏内站着三十六名侍卫佩带甲胄弓箭,并带有猎狗猎鹰。骑马的军士们把一只鹿赶到象舆前,忽必烈站在护栏边引弓搭箭射鹿,一箭射中,军士们齐声欢呼。
蒙古汗国使臣廉希贤、严中范、柴紫芝一行三人在兵马护卫下前行,迤逦来到南宋境内,正行之间,不提防两侧里突然杀出来上万人马,围了过来。廉希贤大喊:“快,顶住来敌。”军士们引弓搭箭射向来敌,范文虎的军士们纷纷中箭落马。廉希贤的人马愈来愈少,廉希贤、严中范、柴紫芝三人策马夺路而逃。范文虎大叫道:“追,不要放走了他们!”说罢率军奋力追了过来。廉希贤、严中范、柴紫芝三人飞马逃窜,前边突然出现了贾似道引一支人马堵住了去路。廉希贤、严中范、柴紫芝三人勒马掉头欲逃,贾似道命令道:“放箭!”军士们万箭齐发。廉希贤、严中范、柴紫芝三人不幸中箭落马。
贾似道下马到廉希贤面前,廉希贤突然一跃而起,一刀砍向贾似道并大喊:“奸贼……”贾似道手起刀落把廉希贤砍倒在地,然后俯下身搜廉希賢,从廉希贤的怀里掏出了使节文书,贾似道展开看看揣在怀里,然后向军士命令道:“把他俩的尸首马上烧了。”军士们笼起火把廉希贤、严中范的尸首放在火堆上焚烧,而贾似道却站在一侧拈髯奸笑。
鄂州博彦行营里,博彦站在屋中一方桌前擦拭着战刀,然后舞了几下。这时一个侍卫进来施礼报说:“元帅,护送廉大人的人马逃回来一些人,他们说廉大人、严大人、柴大人已经被害了。”
博彦大惊,战刀从手里掉了下来,说道:“好啊,他们果然下了毒手!”
这时董文炳进来施礼说道:“元帅,廉大人、严大人、柴大人已经被害了。”
博彦大怒说道:“发兵丁家洲,再言议和者先斩后奏!”
贾似道在丁家洲自己的行府里椅子上坐着,留梦炎、范文虎坐在侧下。范文虎说:“博彦、董文炳率十五万大军从鄂州出发向丁家洲杀来。”贾似道说:“不必惊慌,大江上布列二千五百艘战船,大江防线固若金汤。蒙古骑兵难道踏浪而行不成?”
留梦炎在一旁谏道:“元帅,当年在鄂州蒙古人水军大败我军,犹如昨日,元帅忘了不成?”贾似道大怒,说道:“来人,把这个不尊本帅的狂徒拉下去重打五十大板!”军士们把留梦炎摁倒在地挥棍打起来。
范文虎向贾似道跪下说道:“元帅,大敌当前,打死了钦差,让敌人看笑话,求元帅棍下留人。”贾似道鼻孔里哼了一声,转身向里走去。
中都汗宫内,忽必烈坐在椅子上,真金坐在侧下,真金说道:“父汗出使南宋的廉希贤、严中范、柴紫芝又没有消息了。儿臣怀疑有可能被害了。”
忽必烈吃了一惊,掐指算着:郝经出使南宋已有十三年了,杳无音讯。大宋三百年礼仪之邦,难道竟然连连杀友好使臣不成?让博彦、董文炳向南宋询问使臣下落。而此时身在南宋真州被羁押处房内的郝经,已经苍老了许多,每日只是在书桌前展纸挥毫疾书。
南宋临安皇宫里,皇帝赵昀与皇后等人在看舞女们跳舞,舞女们羽衣霓裳,舞姿翩翩,赵昀看得如醉如痴。这时太监突然进来跪下说道:“皇上,留梦炎大人求见。”赵昀因为扫了兴而很是不悦。留梦炎跪在地上,长跪不起,哭诉道:“贾似道打臣四十大板,要不是范文虎求情,贾似道非把微臣打死不可。”
赵昀生气地说:“他为什么打你?”
留梦炎一狠心,说道:“贾似道瞒着皇上派范文虎杀死了蒙古汗国使臣廉希贤、严中范,自绝议和后路……”
赵昀一听,“啊”了一声,口吐鲜血倒在椅子上。皇后尖叫:“皇上!皇上!皇上!”太监们赶紧抱起皇上往里走。
赵昀皇帝驾崩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忽必烈那里。一天夜里,忽必烈与察必夫人在看戏,蒙古族舞女们在跳着欢快轻盈的蒙古舞,舞毕,关汉卿在演唱。真金进来了,参见父汗、母后毕,真金说:“南宋赵昀皇帝没了,儿子赵禥继位。”忽必烈吃了一惊,真金接着说:“贾似道在定州境内截杀了我使臣廉希贤、严中范、柴紫芝以及随员和护兵将士千余人。”忽必烈听罢大怒,从椅子上站起来挥手道:“退下!”关汉卿等人退了下去。忽必烈在屋中快速地踱步,狠狠地说道:“南宋杀我使臣,蔑视我朝,不能再容忍。令博彦、董文炳火速进兵,从今往后不准他们求和。我誓灭南宋不可!”
忽必烈誓灭南宋的狠话传到了刘秉忠的耳朵里,当晚刘秉忠约见姚枢,两人相对而坐,姚枢说:“浪子,你可以向大汗重提改国号的事了。”刘秉忠摇着头说:“你不要假手捉蛇了。我提了几次都碰了钉子。你还让我碰钉子?”姚枢说:“这回不用碰钉子了。听真金讲,大汗听到派往南宋的使臣廉希贤、严中范等以及护送将士千余名被杀十分气愤。严令博彦、董文炳火速进兵,从今往后不准言和,誓灭南宋不可。这个时候进言改国号,大汗会答应的。”刘秉忠说:“南宋腐弱又自绝后路。这个新皇帝不知怎么样?”姚枢说:“贾似道多少还惧怕点老皇帝赵昀,这下他更权倾朝野,无所顾忌了。”刘秉忠叹了一口气,说:“真是应了贾谊《过秦论》中的论述之意,亡南宋者非我也,是南宋自灭也。”
改国号的事情一直困扰着忽必烈的心。这天察必又对忽必烈说:“真金问我,改国号的事父亲考虑得怎么样?”
忽必烈默然良久,说道:“唉,我是怕东西道诸王不服啊!他们一直怨恨我学汉法忘了祖宗。一改国号他们会联合起来反对我的。刚刚安定的汗国又起内乱,何时是了啊?”南宋灭了以后汉人就又多了,争取他们的归服更重要。东西道诸王毕竟是骨肉,我们可以慢慢说服他们,而且,他们那里按他们的意图和法度治理,不也满足了他们吗?”察必说:“大汗还是先顾汉地吧。”
“是啊,他们那里何尝不是按旧法治理的,但是,他们不会满足的。那木罕几次报告,海都在两道诸王之中不断扩充实力,不知要干什么?”忽必烈说后,沉默不语。
次日,忽必烈召见真金、刘秉忠和姚枢,说道:“你们听着,南宋征灭在即,那里有五千万南人。他们的皇族、百官、文士乃至黎民百姓能够诚心归服我们大蒙古汗国吗?我意改国号,这样他们心里会好受一些。”
刘秉忠、姚枢同时站起来施礼道:“大汗圣明!不知大汗取什么新国号?”
“国名事关重大,我自己取新国号为‘大元。出自何处你们比我清楚。”忽必烈说,“你们给我取至元年号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字出自《周易》。那个时候你们就想改了国名,那个时候不行,时机还不成熟。凡事须有个过程和顺序,早则不达,晚则废。这就叫天地人三才合一,缺一不可。现在东西道诸王中也有人会反对,他们也有理由,但是,我可以说服他们。说服不了也顾不得了。”
刘秉忠说:“是啊,大汗,大元出自《易经》‘大哉乾元之语,大而无极则元。汗国疆域之大前无古人,万族归一前无古人,人口众多前无古人,食货之富前无古人,国力强大前无古人,所以,叫大元国方能够涵盖国家之伟大。”
忽必烈命令道:“改大蒙古汗国为大元国。敕令通知各地、东西道诸王周知。文书印章重新刻制,以蒙古、汉、维、藏、女真、高丽、西域诸国等文字发布。”刘秉忠、姚樞、真金大喜领命去了。
过数日,刘秉忠参见忽必烈,忽必烈说:“我让真金与八思巴着手创制新的国文。一切费用你让赵壁开支。”
“是。皇上,今后要称‘朕,不要叫‘我了。历来皇帝都自称‘朕。”刘秉忠说。
“我便是天尊,为什么叫朕?”忽必烈说,“我为什么要学他们?文字诏令由你们便。我还是称‘我。我让你再推举一位理财能臣,你迟迟没有回复,为什么?”
“臣正在考虑之中。臣还有一事相禀。中都改为大都吧,而且新城的各殿名字已拟出。请皇上过目。新城中建有太庙供奉列祖列宗的牌位。请皇上给列祖列宗取皇号,需要写在牌位之上。”
忽必烈点点头接过纸,摊开在桌子上审看。刘秉忠解释道:“皇上,将正大殿改为大明殿,大元大明殿,都表一个大字,而且日月同辉为明。大元国与日月同辉。”忽必烈点头称许。
身在真州的郝经,已经被南宋关押了十数载。郝经每日穿着已经破旧了的朝服、冠,向北长跪不起,说道:“大汗,臣郝经奉汗命出使南宋已经十三载了。臣不辱汗威,不惧利诱威逼守臣节至今,只愿再见大汗一面,吾愿足矣。大汗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一日,郝经把旧朝服穿戴整齐,展开一白绢又咬破右手中指伏案疾书血字,写毕用蜡丸封好,然后装在一小布袋内走出屋来,开始给鸿雁喂食。
贾似道带着随从走了进来。贾似道施礼道:“郝经大人真是好雅兴啊!”
郝经不理他,径自走进屋去。贾似道冷笑道:“关了这些年还这么固执。”说罢跟着郝经进了屋里。
郝经脸朝墙,背手站着,贾似道站在他身后说:“郝大人的朝服已破成这样,还穿着,实在是寒酸了,应换新官服了。郝大人,只要你归降我大宋,我保你当户部侍郎。这二品大员的新官服穿起来何等威风啊!”
郝经转过身来,正义凛然地说道:“呸!蒙古汗国大汗圣明,朝政清明,文武一心,百官努力,哪儿像你们:君昏,又有奸佞当道,百官各怀鬼胎,见蒙古汗国大军望风而逃,纷纷倒旗投降!南宋不日被灭!”说罢,走到鸿雁笼前,抓出一只鸿雁把布袋拴在鸿雁腿上,然后轻轻抚摸着鸿雁的羽背,泪流满面地说:“可怜的鸿雁,你与我相伴了这些年,受了委屈了,我要把你们放归燕京,去给大汗报我血信吧。”
忽必烈日理万机,不仅关注改元建制这样的大事,而且对具体的细节也非常关心。对于姚枢、刘秉忠提出的后宫用太监和女人缠足这两件事,沿袭旧制,忽必烈则坚决反对,他说:“有两件事今后休提,一是后宫用太监之事,男人去了根还叫男人吗?后宫服务依然由我的宿卫军担当。还有一件事就是缠足之风不可以提倡。汗国以武力征服天下,女人拿不得刀枪,上不得马,一旦有战事如何了得。”
二十八、忽必烈究赵壁案 贾似道欺君被杀
忽必烈在屋中踱着步,反复在考虑着理财能臣的人选问题,这时察必向他推荐了阿合玛。忽必烈猛然想起道:“噢,是啊,我把他留在云南任课税官,把他给忘了。据知政绩不错。”察必说:“他是从花刺子模带来的家奴,可以信任。而且,他祖上便是跑买卖经商的,会经营算计。你把他调京来任个理财职位看看。”
两人来到院中,一侍卫突然报说:“皇上,饲养鸿雁的人禀报,郝经带走的一对鸿雁飞回来了,而且雁足上拴着一个布袋。饲养官不敢拿下,来请示皇上。”忽必烈大惊,与察必匆匆赶往大都的一个饲养场边。忽必烈抚摸着鸿雁的羽毛,然后伏下身子亲手解下了小布袋。忽必烈打开布袋拿出蜡丸,又捏碎了蜡丸取出血信来读——
大汗钧鉴,微臣郝经出使南宋,不料让南宋奸相贾似道所捕。被关押在真州忠勇军营内已有十三载。奸贼贾似道欺君罔上,又几次以高官厚禄诱降,被微臣斥退。古有苏武牧羊北地十九年,忠贞不变。臣已效仿苏武每日服汗国朝服,向北三拜,遥祝大汗。朝服已破再加补丁,鸿雁已成微臣无语之友,微臣忧愤催老,须发皆白,怕活着见不上大汗,铜镜一面不敢再用。今让鸿雁传书,以表臣意。臣的悲惨遭遇是奸臣瞒着愚君所为,与江南百姓无关。乞大汗大军过江之日节制将帅不要祸及百姓滥杀无辜。
臣郝经敬拜血书
忽必烈读罢信,泪流满面地说:“郝经,我知道这些就不会让你出使那鬼国了。我本想两国通使议和罢兵息战,谁想他们却将你关押十三年啊!你是友好使臣啊!他们自绝友好之路啊!”忽必烈命拿纸笔来,让侍卫弯着腰把纸摊在背上,写道:
“郝爱卿,鸿雁传卿血书,读毕,心泪长流。大汗国改名为大元,授你为左丞相。破南宋之日必为你报仇,不会饶恕残害爱卿的凶手。爱卿多保重,君臣必见。鸿雁不可传朝服,可传我心意。铜镜不必藏,我也两鬓染霜。”
写毕将信用蜡丸封好,又装在鸿雁带来的布袋内。忽必烈亲手拴在鸿雁腿上,然后举起鸿雁放飞。望着鸿雁远去,消失无踪,忽必烈才转身离开。
过了十数日,阿合玛来到大都,参见察必汗后。察必说:“阿合玛,你是我母亲的家人,大汗和我也把你当成了家人。你在云南管税收,还很努力。所以,把你叫到大都任你为中书参政。你要好自为之。”阿合玛俯首说道:“大汗夫人放心,奴才一定竭尽全力为大汗和您效劳。”察必语重心长地说:“要与省、院、台大臣们通好关系,不得依仗家人身份飞扬跋扈,招致非议。马群中总会有一个害群之马,你要当好驯马,不要当害群之马。”阿合玛听完诚惶诚恐地说:“把大汗夫人的教诲铭记在心里,照亮我的心胸。”
忽必烈回到宫中,赵璧奏曰:“皇上查没王文统的家产时,发现廉希贤、赵良弼跟他多有书信来往。”忽必烈一一看着这些信件,看完后说:“廉希贤、赵良弼与王文统的来往信件都是一般的问候和叙旧,涉及朝政的也无恶意。与李璮不同。”赵璧则坚持己见:“皇上,如果书信不足为凭,那么廉希贤和赵良弼在外任职时大肆行贿王文统的事是可以查了吧?”忽必烈说:“赵良弼出使日本国,被关押在一岛上,生死不明。现在劾查他,寒了家人的心。待他归国以后再查不迟。廉希宪果真向王文统行贿,你告知刘秉忠着刑部立刻拿问。”
赵璧出宫,立即去见刘秉忠。只见刘秉忠正在书桌前端腕写宫殿名,一一写了大明殿、万安宫和隆福宫等。赵壁走到书桌前看着刘秉忠寫的殿名,啧啧赞叹道:“仲晦书法浑厚又雄健,益发长进了。”刘秉忠说,哪里哪里,赵璧坐下来说道:“丞相,下官在查核王文统的家产时发现了廉希贤、赵良弼与王文统的多封书信。我让皇上看了,皇上对书信不以为然,认为同僚之间的书信往来不必认真。但是,王文统家人举报廉、赵二位在外任时,多次给王文统行贿黄金、白银、珍宝、皮张、名贵药材等,数额巨大。”
刘秉忠大惊道:“真有其事?那皇上是什么旨意?”
赵壁说:“千真万确,可是皇上说,赵良弼还在日本小岛被关押着,无法拿问,但皇上让您着刑部立刻拿问廉希宪。”
刘秉忠送走赵璧,马上来见姚枢。刘秉忠见到姚枢,开门见山地说:“赵壁查核王文统家产时,发现廉希贤、赵良弼与王文统的来往信件。这些信件皇上都看过了,皇上对信件不予追究,但是赵壁说,王文统的总管举报廉希贤、赵良弼在外任时大量行贿王文统。这样,皇上震怒,因为赵良弼在日本被关,所以,让我先拿问廉希宪。廉希贤是左丞相,一旦拿他下狱,肯定引起朝野震动。我来向你讨个主意,如何是好?”
姚枢说:“我深知廉希贤为官廉洁,他怎么会向王文统行贿呢?我要向皇上为他辩白。”
刘秉忠说:“圣命难违,我先拘下廉希贤,你赶快向皇上说。”
姚枢说:“明天你拿下廉希贤后,我先问问他。”
次日,刘秉忠拿下廉希贤,刘秉忠、姚枢并排坐在一方桌后,廉希宪带着枷,坐在对面,面带愤怒。
姚枢说:“希贤,你怎么得罪了王文统的管家?”
廉希贤愤怒地说:“二位难道不清楚王文统和李璮是姻亲,因为这个李璮把自己府上管家的儿子给王文统当大管家。李璮被抄没家产时他的管家自缢身亡。他的儿子肯定是记恨在心。唯恐朝廷不乱,因为知道我与王文统有来往,所以咬我。我没有向王文统行过贿。二位明察。我到哪儿都是这话,而且我知道这都是赵壁所为。他当年任邢州知府时,被阿兰答尔拿问,一直怀疑是我从中作梗。至今耿耿于怀。”
姚枢听完这话,径直去见忽必烈,姚枢跪下奏道:“皇上,廉希贤自金莲川幕府就跟您,忠心不贰这些年,难道您还不了解他吗?这都是王文统的管家因为记恨朝廷乱咬重臣,唯恐朝廷不乱,求皇上明察。”
忽必烈怒容满面地说:“我让刘秉忠拿问廉希宪,与你何干?你不要插手这件事。退下!”
姚枢退下,忽必烈召见赵璧,对他说:“你说王文统管家举报,有什么凭证?”
赵壁说:“人证、物证俱在呀,管家指着很多物证说,谁谁送的。还有枢密副使史天泽也给王文统送过极贵重的物品。”
忽必烈一听到“史天泽”,吃了一惊,站起来在屋中踱着步,自言自语道:“此案竟然牵连了省院三位大员,非同小可啊!”
忽必烈让赵璧退下,召见刘秉忠,刘秉忠知道忽必烈是为此事召他而来的,就说:“皇上,此案牵连越来越多的人,微臣怀疑,王府管家在胡乱咬人。”
忽必烈愤怒到了极点,说道:“哼,你们是在官官相护。史天泽在剿宋前线,你让他回京述职,一并拿问。都是中书、枢密大臣却向反贼行贿成何体统,我心痛啊!你退下吧。”
皇宫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姚枢带着全家百余口人跪在雨中。忽必烈在皇宫内气愤愤地坐在椅子上,伤脚泡在药盆里。察必走过来说:“大汗,姚枢领着一家人跪在雨中半天了。”
忽必烈一脚把药盆踢翻,大吼道:“他是在要挟我。让他跪去吧,跪死了算了!中书、枢密大臣都向反贼行贿,没把我放在眼里。我还当什么皇上?”
这时,一侍卫进来说,姚丞相昏死过去了,忽必烈依然不理,察必命人将姚丞相抬进屋里,打发姚家人都回去。刚打发走一帮人,只见大雨中史天泽一家百余口都用绳子绑缚着向皇宫门口走来,走到皇宫门口,齐齐地跪下了。
忽必烈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滿脸怒容。察必站在跟前哀求道:“大汗,史天泽领着一家人也跪了半天了。他可是救过您的命啊!”
忽必烈依然闭着眼,说:“我最恨不诚实的人。他们为什么骗我?”
察必又哀求道:“大汗,您不想想,您只听赵壁一个人的,赵壁只听王府总管的。一旦他们所说的都不是事实呢。您这不是偏听偏信吗?您不想想,史天泽最早被封为汉世侯的万户长,官爵资历都不比王文统差,他为什么给王文统行贿?”
忽必烈睁开眼睛,默默地沉思一会儿,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来人,去把史天泽叫进来。”
史天泽依然五花大绑地走了进来,跪下说道:“皇上,罪臣史天泽求皇上还我清白,我一家死而无憾。”
忽必烈命侍卫给史天泽松绑,史天泽不依不饶,依然跪在那里。双方僵持不下,此时刘秉忠紧急去会见真金,求燕王去救史天泽。真金皱眉道:“赵壁惹得这场案子真不小啊!史天泽在剿宋前线,手握十万大军,如果不讲忠义二子,怎么能够带着全家百余口跪求父汗呢!”刘秉忠说:“这件案子牵连省、院大员三个人,各行省也有多人被牵连。朝野不安,人心惶惶。燕王,该您出面说动皇上才是。”于是,两人一同去见忽必烈。
忽必烈闭眼坐在椅子上,史天泽依然五花大绑跪在屋中。察必汗后要给史天泽松绑,史天泽坚决不肯。这时,真金走了进来,也跪在了忽必烈面前,哀求道:“父汗,史丞相跟随您几十年,对您忠心耿耿啊!父汗!剿宋前线正是用人之时,您不能冷了前线将士的心,儿臣求父汗宽恕史丞相。”察必也给忽必烈跪下哀求,忽必烈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到史天泽跟前,说道:“我给你松绑,这总算可以了吧。”忽必烈亲手给史天泽松了绑,史天泽这才站了起来。
忽必烈召来刘秉忠、姚枢、赵璧等人,自己居中坐了,说道:“赵壁,你听着,王文统一案到此结束。我也不揪你偏听偏信之错,今后要谨慎从事,不得胡来。”赵璧慌忙俯伏谢罪,忽必烈又说:“史丞相依然回剿宋前线,向博彦、董文炳传我旨意,加紧进兵尽快灭南宋,不得拖延。”史天泽领命去了。
果然不出忽必烈所料,改国名必然招致东西诸王的一致反对。在西亚塔剌斯海都宫中,海都一听到改国名的消息,就暴跳如雷:“忽必烈改了大蒙古汗国名,改成了大元国,完全背叛了祖宗,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蒙哥铁木尔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改国名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我们商量,而且他还让八思巴重新改制汗国文字,我们一夜之间又成了文盲。我们不能轻饶他。”
八剌建议立即出兵讨伐忽必烈,海都说:“忽必烈的军马很多,讨伐他,光靠我们西道诸王军队还不行。我们要联络东道诸王一起,东西夹攻忽必烈,逼迫他把国名再改过来,不改过来就灭了他。”
蒙哥铁木尔说:“忽必烈正在攻南宋,无暇顾北。我们趁这机会先攻下哈拉和林汗城,然后向开平进发。一步步夺取大都。出兵之时,给他发一封信责问他为什么改国号,为什么改文字。”
海都说:“我先派人去找东道诸王之长乃彦,策动乃彦先占领辽东,然后进攻大都,让忽必烈三面受敌,首尾不能相救。各位兄弟此事非同小可,大家要齐心协力,共同讨伐忘了祖宗的忽必烈。”
海都等西道诸王发来的一封信很快传到了大都,刘秉忠接着,将其呈给忽必烈。忽必烈展开读道:
你为什么把大蒙古汗国改为大元国?祖宗之法不可废,你改国名又改文字,要把大蒙古汗国置于何地?要把东西道诸王置于何地?你如果重新把国名改过来也罢。我们依然称你为大汗。否则,我们将兴师问罪,恢复祖宗定下的大蒙汗国名称和大扎撒。
海都、蒙哥铁木尔、八剌、乃彦
忽必烈读完叹了一口气说:“意料之中的事情,果然发生了。东西道诸王联合反我,南宋战事未息,我要三面受战,如何是好?”于是紧急召集朝臣商议对策。廉希宪主动请求前往哈拉和林拒敌。真金认为,哈拉和林离大都遥远,成不了近患,先让那木罕从上都领一支人马守住哈拉和林,然后集中兵马尽快解决南宋,再图叛乱之敌,刘秉忠赞同。
姚枢奏道:“授三皇子为北平王,再派一人辅佐,经略哈拉和林。辽东,廉大人足可以担当。令三皇子带三万兵马前往哈拉和林。授廉希宪为辽东行省左丞相,前往辽东安抚诸王。”忽必烈敕令道:“调昔里吉为平北大军先锋,随那木罕到哈拉和林拒敌。”一听到昔里吉的名字,刘秉忠慌忙想阻止,忽必烈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说:“你怕他怀有二心,怕有变?不必担心,我宽恕了他们哥儿四个鼓动阿里布哥叛乱之罪,他们应该感恩戴德。再有二心,人不灭天灭。”
回到后宫,忽必烈将白天的决策说给察必听,察必担心昔里吉心存怨恨,到军前发生变乱。忽必烈说:“他敢?再说,当年你几次三番求我放了他们,我听你的最先放的昔里吉,你今天却说怕他变乱,你到底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