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之奇石
2017-07-24淡墨
淡墨
一峰黑瘦黑瘦的山石孤傲的站在大山里。
黑黑的一峰山石站在黑黑的石山里,无异于一滴水混迹于大海烟波浩渺的水里(一种存在着的不存在呀),其生存状态早已不是什么哲学问题。一峰石头,内心藏着电光石火,表情却十分的冷漠。斑驳的岁月在你身上生了锈,你把脚下的阳光都站黑了。
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岁月把你搜刮得越来越廋,太阳将你越晒越黑。内心里一种说不出来的孤苦——白天,燃烧的太阳无法晒热感情;夜里,月光化不开沉重的心事。三月,苦涩的春天竟然没有笑,大山像病榻,堆积着落花。
荒原越来越荒。
命运越来越难以叵测。
可是,难道生命就只能如此选择么?你为什么不可以是一蓬山花,用绚丽的色彩和淡淡的幽香去灿烂春天?你看你,一坨黑炭似的石头。在这蒙昧洪荒的大山里,你新潮的思想该到哪里去发表呢?山里你那些石头邻居都是些被冷漠浸透了的哑巴,心烦了,你找不到一个知心的朋友和你款话。驮着花粉的蜜蜂没有心思打量你,山猫和野兔根本就不会搭理你,连比你还黑的乌鸦也瞧不起你,寂寞啊,一个缺失了爱情和温暖的灵魂。岁月的冷酷不断的浓缩你的孤愤。黑,逼你交出心里所有的阳光。那么大的压力,那么多的苦难,你却不肯弯一弯腰。你的心事,过路的山溪不知道,连喜欢打听的山风也没有猜透你的心思,一个冷冰冰的,装着火药的闷葫芦。
冬天越来越冷,山里的日子越来越长,痛苦是你咽进肚里的黄连,雷霆是你心中躁动的愤懑。莫非只有那奔腾澎湃的山洪才是你的情感一次小小的宣泄吗?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你,不知道如何才能平复你烦躁和痛苦的心绪?
你看你这副样子,胡子拉茬的,黑不溜秋的,你想想那惊羡的目光怎么会投向你,爱恋又怎么会来磨缠你,幸福又怎么会来拜访你呢?可你依旧黑黑蹭蹭的,憨不溜秋的站在大山里,一天天,一年年,只把岁月和心事一同黑在自己的心里。
荒草,疯长成你漫不经心的往事。
不愿改变身份,这也就罢了,那为什么就不可以挪挪窝子?为什么一定要一棵树似的老栽在大山里?何不到那根本就不会生长石头的大都市里去,在城市的街心花园里站成一峰粗糙而又古朴的独特,一道雄性的风景,让少女温柔的目光抚摸你,让摄像机和DV的光环萦绕你,而后成为国家地理杂志上夺人眼球的封面。要嘛,你就噌地一下挺身站了起来,站得比喜玛拉雅还高,让达官贵人和芸芸众生都仰起头来看你。
可你依旧黑黑的,硬邦邦的,横下一条心来站在有如死亡一样的冷僻和寂静里,倒像一个闭关苦修的僧人,从次不再过问红尘。女人和性与你无关,花香鸟语和蝶乱蜂狂与你无关,灯红酒绿和纸醉金迷与你无关。公岩羊为了母羊的决斗、蜣螂怎样搬走野牛的粪便,这一切的一切你一点也不会留意了。你只自个儿把月光嚼成看不见的心事,把生命塑造成黑透了的孤独。
你辜负了山里一个个咯血的春天。
人们理解你的固执,却不认同你的容忍和憋屈。最可恼的是那只小狐狸,一个妖精,大山里的一个小骚货!它居然敢在你的身上蹭痒痒,把本来清高孤傲的你,整得一身狐骚臭。风雨将唾沫唾在你身上,过路的豺虎豹把屎拉在你的面前,连小小的蚂蚁也要把它们的王国建立在你的骨缝里。被轻蔑,被侮辱,被侵略,可你为什么还要如此泰然处之?为什么不愤怒、不呐喊、不搏杀,不亮剑?
人人都说你不够汉子。
我真佩服你的坚韧和耐性,你依旧顶着风风雨雨站在冷酷的世态炎凉里,站在荒凉的精神世界里,最终站成了一种“知其白守其黑”、“知其雄守此雌”的哲学。
可有谁能够真正读懂你?你的腹中是真的藏有金心玉胆的呀!但正是这种“藏”和“露”,这种“希望”和“失望”构成了生命的矛盾和痛苦,构成了你绝世的孤独。试想,如果将你的骨片连缀成金缕玉衣穿在帝王的尸体上,而后陪那具死尸在地下睡上一百年,一千年,这能说是你实现了自己的价值了吗?或许把你的心掏出来,琢磨成一颗晶莹剔透的寶石坠在骚女人和二奶们的酥胸上,那又该是一件多么令你恶心的事呀!
所以你只好守望。所以你只能孤独。
我猜想你肯定有过从来就没有表白的心愿,你本想在征途最险竣的地方做一块铺路的垫脚石,而后让探索者顺利地到达远方。要嘛,就粉身碎骨的烧成一窑石灰,而后敷在普通人家的泥巴墙上,从而用你自己的清白去刷新苦难和人生……
但命运多舛,你虽然没有去做你所不情愿的,可也未能抵达你真正的希望。人生本来像一把折扇,要收拢来而后又打开,而你却始终裹紧自己的从不发芽的心愿。日月升沉,岁月更替,大山里的兔子都挪窝了,老鹰都飞走了,只有你仍然在大山里默默地守候。
月光夜夜琢磨你的心事。
山风一次次吹熄了燃烧的太阳。
岁月在你的脸上锈蚀出一个个又黑又沉的老年斑。
可你仍然黑黑蹭蹭的,陡峭峻跋的站在大山里,站成了人们心中的块垒,骨刺一样,站成了人们心中的疼!
真想,我真想有一滴滚烫的眼泪能够从你结冰的眼眶里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