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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坊的记忆

2017-07-20赵丰

金秋 2017年7期
关键词:蚕丝蚕茧丝线

文/赵丰

丝坊的记忆

文/赵丰

一幅褪色的画面,长久地挥之不去,这便是粉坊。家院里,一架木制的丝机,一个盛着蚕茧的箩筐,一个白发女人,雪白的蚕茧在丝架上被拉成丝线。多么温馨的画面,可是我再也见不到了。依稀记得,那白发女人的手腕上戴着一副发黄的镯子,她坐在木制的长条凳上,弓起的背,牵长了我的目光。

这是童年里秦渡镇西街的一幕情景。窄长的街上,我在不知缘由的奔跑,串街的风掠起了我的头发。忽然我的脚步停下来,朝两扇打开着的门里看去。我先是看见了那个驼着的脊背,然后看见了她脑后挽起的白色的发髻,怯怯地跨过门槛进去。那年我七岁,这是一个对任何事情都发生好奇的年龄。我不晓得那个我应当称作婆婆的老女人在做什么。绕到正面,隔着丝机,我看见了她的脸,瘦长,下巴上有颗黑痣,额头的皱纹如丝线般细长。至于其它的特征,我再也回忆不起来。忽然来了一阵风,丝线在微微摇晃。老女人张开嘴喘口气,这个间隙她抬起头看见了我,脸上呈现出微笑。她站起身,在箩筐里拿出一个白色的蚕茧朝我摆摆手,我过去站在她身边伸出手,那颗蚕茧就落在我的掌心了。七岁,是记忆的第一页。温馨的记忆就这样永恒于我的内心。

可是,在这之后的没有几天,我家就搬离了秦渡镇,到了另外一个镇子:庞光镇。我想念着那个婆婆,想念着那架丝机。婆婆给我的那颗蚕茧,雪白,像圆鼓鼓的花生的一半,在手心握着,圆润,光滑。怕它失去,紧紧攥着的手心都冒出汗来。十年后,我学会了骑自行车,就重返秦渡镇。两扇木门依旧,只是里边不见了那个婆婆,以及那架丝机,留下空荡荡的风。我不死心,后来又几次骑车到镇子的那条街的那两扇木门前站立。我始终没有跨过那道门槛,只是想着婆婆是躺在炕上了呢,还是老死了呢?我很悲伤。悲伤在我的生活里时常有,但是这个悲伤对我的影响太长久了。

后来,我就留心着乡下的丝坊。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乡下的泥土里忽然长出了大片大片的桑树,一幅蚕园茂盛的景象。于是,在杨家堡的西头,我又看见了丝坊。一座很大的院子里,上空搭着石棉瓦,地上站立着数十架丝机。大门一旁,挂着一个长条的木牌,上面写着:杨家堡蚕丝加工厂。年轻的女人们坐在丝机前,将蚕茧挂成线。这是一幅热闹的景象,让我想到一个老掉牙的词语:热火朝天。

加工厂,这是一个现代的词,在我的意识里,它仍属于丝坊的性质。丝坊,多么人性化,多么古旧温馨的称谓啊。翻开《户县志》阅读,知道了生产蚕桑是户县由古迄今传统的家庭副业。那时候,乡下人以种粮为主,桑树只能长在庄前屋后、沟坎渠边,零零星星几棵,蚕,那个不停地蠕动着的小生灵,挨着挤着,形成一个幸福的大家园。桑叶铺盖了它们的身子,于是,它们张开嘴巴,将桑叶撕开一个个小孔。于是,细微的“沙沙”声响起,连成一片,宛若细雨落在密集的树叶上。后来看到“雨打芭蕉”这句词汇,想着用它来形容蚕吃桑叶再合适不过了。深夜,写作累了时,我伸伸懒腰走到院子,孤立于月夜里,我在渴盼着能够慰藉心灵的什么好听的声音,那一定可以诱发我的灵感,并缓解疲累的肢体。想了半天,蚕吃桑叶的幻觉就出现了。那样的声音,在我的生活里再也聆听不到了。这时,我非常地落寞、孤独。现代的声音,尽管五花八门,新鲜感层出不穷,然而那种质朴的、古典的,可以感动心灵的声音很少很少了。

蚕吃了桑叶便慢慢长大,成为一个个大青虫,接下来成为蛹。织丝要在成虫之前进行,否则就会变成扑棱蛾子,化为飞蝶。所谓的丝坊,就是加工蚕丝的作坊。

细细密密的蚕丝,化作了旧时关中人身上穿的衣。多少女人在屋里、炕头、灯下,为父母、丈夫、儿女,一针一针,缝出了衣衫。“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那深长细密的情意,至今让我的心里暖意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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