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代小说中的命运观

摘 要：托马斯·哈代是一個典型的宿命论者。其小说中的命运观念明显，悲观主义也显而易见。《德伯家的苔丝》是哈代的代表作品，小说中凸显了哈代独特的命运观念。哈代认为构成人生悲剧的因素包含社会方面、个人性格方面以及无法预料的命运方面。笔者首先从社会因素入手，呈现了主人公所处的时代背景、家庭环境及社会道德对女性的束缚，接着以客观的视角看主人公的性格特点与命运悲剧的联系。文章重点放在了未知的神秘因素上，主要阐述了哈代的宿命论，分别从偶合事件、象征意象和不幸征兆来呈现哈代的命运观念。

关键词：托马斯·哈代 《德伯家的苔丝》 宿命论 悲观主义

《德伯家的苔丝》是英国著名作家托马斯·哈代的代表作之一。在维多利亚时代生活的哈代，社会各种矛盾促进了多种思想观念的产生，它们对哈代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特别是达尔文的进化论和叔本华的意志论，这是他的小说充满悲剧性的根源。从哈代的小说来看他的命运观，可以发现在很大程度上他是一个悲观的宿命论者，哈代认为每个人的命运早有定数，即使你反抗，也无济于事，最终只会导致更大的伤害，不得不屈从于命运的安排。而不可知的神秘力量主宰人的命运的表现形式往往是通过巧合和偶然等事件呈现的。哈代认为构成人生悲剧的因素包含社会方面、性格方面以及无法预料的命运方面。本文将以这三大因素为基础对哈代在《德伯家的苔丝》这部作品中所展现的命运观进行阐释。

一、社会环境

哈代命运观念的形成与他所生活的时代密切相关。19世纪后期，英国这样的传统资本主义强国的竞争力面临威胁，维多利亚时期社会意识形态和价值体系分裂。信仰危机加深，社会悲观情绪加剧，作家无力反抗现实等因素，都促成了哈代命运观的形成。哈代的这种悲观主义命运观在《德伯家的苔丝》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苔丝的悲剧是社会悲剧，这是她所生活的那个时代的必然。作品中，苔丝家境的惨状正是19世纪中期英国资本主义工业文明侵入农村后农村贫民生活真实的写照。在小说中苔丝的家庭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父母的不靠谱使得身为家中长女的苔丝早早支撑起整个家庭。苔丝的父母把苔丝当作改善家境的工具，这才导致苔丝被亚雷纠缠和玷污，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与亚雷的再次相遇对于苔丝来说本身就是一个劫数，起初，苔丝并不为物质和情欲所动，一再拒绝亚雷。可是父亲的去世，再次让苔丝一家陷入无家可归的境地，这时丈夫克莱尔又杳无音信，为了全家人的生存，苔丝无奈地再次落入亚雷的魔爪。这就使苔丝和克莱尔破镜重圆的梦想成为泡影，最终苔丝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所以说苔丝家庭沉重的负担是使她一步步走向毁灭的罪魁祸首。

另一方面，虚伪社会道德也是造成苔丝悲剧的原因，主要是当时那种男权社会下强固的妇女贞操观念。当苔丝被亚雷诱奸后，没有人关心真相，大家一致认为肯定是苔丝引诱亚雷，因为亚雷拥有财富，因此就拥有话语权，社会舆论自然而然倾向于强势一方，认为肯定是苔丝主动攀附亚雷，是一个“不正经女人”。而男主人公克莱尔似乎是一个蔑视虚伪的社会道德的青年，抛开世俗成见要与纯真美丽“自然的女儿”——苔丝结合。但是当得知苔丝失贞后，克莱尔内心深处隐藏的男权社会下的传统旧道德观念一齐爆发出来，不仅完全忽视自己曾经的风流事，而且还无情地指责苔丝欺骗了他，并且抛弃了苔丝。

二、人物性格

女主人公苔丝身上无不体现农村姑娘那种质朴的美，她美丽动人、心灵手巧、勤劳、善良、淳朴、坚强、真诚，却也有怯懦、被动的一面。“哈代认为悲剧的本质在于人的本性有缺点，人成为自己的错误、情欲或性格缺陷的牺牲品。人生活在无理性的世界上，既受制于外在的环境，无从抗拒，又受内在的本性支配，即性格因素的支配。”①苔丝的悲剧与其性格有着很大的关系。苔丝在开头舞会初次与克莱尔相遇显得太过矜持，甚至有一些软弱。苔丝内心渴望与克莱尔跳舞，但她并没有像其他姑娘那样主动上前搭话，只是默默等待克莱尔的挑选，最终克莱尔挑选了第一个和他搭话的姑娘。苔丝性格上的软弱使她未能抓住机会，导致二人错失彼此，再见面却是物是人非。在苔丝走投无路的时候，她决心去找克莱尔的父亲，却意外在路上听到了别人对她的羞辱，使她觉得自己有罪，怕克莱尔的父亲同样鄙视自己，于是都没有尝试就放弃了，还丢掉了自己的靴子，狼狈而逃。文中写道：“她当时只顾往前走，没想到，她这一次，拿儿子来判断老子，因而在紧要关头，露出妇女的怯懦，正是她一生中最大的不幸。”②这次求助失败，直接导致苔丝在万分无助绝望的境地下再次陷入亚雷的魔爪。苔丝是善良而孝顺的，当父亲醉酒未能去赶集卖蜂窝煤时，作为长女的苔丝主动要求前往，而途中老马“王子”的死使苔丝觉得愧疚与自责，这才答应去“认亲”。然而此次认亲便是苔丝噩梦的开始，亚雷从此成为她生命里甩不掉的污点。苔丝过于单纯，轻信他人，其实苔丝初次见到亚雷就应该从他的言语和过分亲密举动察觉到他的不轨意图，但是还是被他的花言巧语骗去管鸡场。之后苔丝更是在一气之下跳上亚雷的马，与他在天黑后跑到一个无人的树林，丝毫不设防，为自己被诱奸埋下了隐患。苔丝最大的优点却也成为她致命的弱点，她的纯洁善良使她一次次相信他人，相信用自己的真诚也会打动对方。于是，苔丝在新婚之夜不顾母亲信中劝告告诉了丈夫克莱尔她的失身过往。她幻想自己原谅克莱尔的婚前风流行为，克莱尔也会接纳她，然而现实的残酷无情地冲击着她。苔丝的真诚淳朴只会被虚伪污浊的社会所蹂躏。

三、命运的必然走向

哈代对于自己作品中人物悲剧的解释也离不开悲观的宿命论，他常常把一切都归咎于“命运的捉弄”，所以在文本中经常会出现他对巧合和预兆的运用。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而预兆往往是事情发生前出现的蛛丝马迹。哈代在《德伯家的苔丝》中大量运用了偶合与预兆，使整部小说结构紧凑，引人入胜，读者往往一边阅读一边推测故事的发展，这样使结局的呈现更为合理，同时还为小说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一）偶然事件

小说文本其实就是由无数个偶然事件组成的，但是在哈代的这部小说中，各种偶然事件是推动苔丝命运向悲剧发展的重要因素。在这里，笔者只选取几个典型偶然事件略作分析。

第一个偶然事件就是小说开头牧师偶遇苔丝的父亲约翰·德北，并且冲动之下把自己考查德伯家族的结果告诉了约翰，说约翰应该就是德伯氏的子孙，这才有后来苔丝的父母萌发要让苔丝去德伯的阔老太太家去攀亲的心思。

第二个偶然事件是本文前面也提到过的，开始苔丝并未把家族传说当真，但后来苔丝的父亲醉酒未能去赶集卖蜂窝煤，苔丝负责送货，不料途中老马“王子”被撞死，这使苔丝无比自责，这才答应去“认亲”。

前两个偶然事件都直接导致苔丝与亚雷相识，继而使得苔丝被其诱奸，造成了终身的不幸。

第三个偶然事件是苔丝自从与克莱尔相爱后，就一直想将自己的不堪过往全盘托出，可是始终没有成功。在婚礼前夕，苔丝终于鼓起勇气把所有的事情写在信里，把信由门缝塞进屋子里。可是偏偏这封信塞到了地毯下，克莱尔根本没有看到。这就为苔丝新婚之夜的悲剧埋下了隐患。也许克莱尔在婚礼前得知事情的真相，仍然会放弃苔丝，但是应该不会像结婚后觉得自己被欺骗而表现得那么决绝与残忍，给苔丝造成巨大的伤害。

第四个偶然事件本文前面同样提到过，苔丝走投无路的时候，决心去找克莱尔的父亲，却在路上听到了别人对她的羞辱，使她觉得自己有罪，怕克莱尔的父亲同样鄙视自己，于是狼狈而逃。在返回途中，再次遇到亚雷，苔丝的出现再次唤起了亚雷心中的情欲，苔丝被亚雷纠缠，无人庇护。

第五个偶然事件是在苔丝父亲死后，苔丝一家老小无家可归，穷困潦倒，克莱尔却始终杳无音信，而亚雷又步步紧逼，苔丝抱着最后的希望写下一封信，恳求克莱尔回心转意救她于水火之中。然而，克莱尔患病耽搁了路程，绝望之下，为了家人，苔丝做了亚雷的情妇，从此万劫不复。

（二）象征与征兆

1.颜色象征

（1）红色——情欲、暴力、不幸、流血、诱惑。小说中多次出现有关红色的意象象征，这些都与苔丝的悲剧命运和小说主题紧密相关。在苔丝替父亲送货的途中老马“王子”意外被撞死，“邮车尖尖的车辕，像一把刀似的，直对着不幸的王子，穿胸而入，鲜血从伤口往外汩汩直喷……苔丝绝望之下，跳上前去，用手去捂那个伤口，唯一的结果是，她从头到脚，都叫鲜红的血点洒了个遍……”老马鲜红的血沾染在苔丝身上，象征着苔丝的清白被玷污，预示了因为老马的死苔丝去认亲，从而导致纯洁的苔丝被亚雷诱奸，失去贞洁。而苔丝初次认识亚雷，亚雷给了苔丝许多草莓和玫瑰，苔丝也半推半就地接受了，之后她还被胸前的玫瑰花扎到，在这里草莓和玫瑰就象征着亚雷对苔丝的情欲以及诱惑，为后文亚雷诱奸苔丝埋下了伏笔。还有在苔丝被玷污后离开亚雷回家的路上，偶遇工匠用“刺眼”的鲜红的字写着“不要犯奸淫”，这些红色的字都刺激着苔丝的神经，提醒着苔丝自己失贞的事实。苔丝和克莱尔结婚后搬入新房子的那个晚上，整个房间被壁炉中红色的火光笼罩着，这里红色的火光似乎是苔丝婚姻不幸的预兆，预示着苔丝和克莱尔的婚姻即将破裂。

（2）白色——善良、纯真、自然、美好。文本中多次提到了苔丝穿着白色的衣服。小说开头就提到苔丝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手中拿着白花。并且在苔丝从家中出发，正式去亚雷·德伯家做活时同样穿着那件白色连衣裙。在苔丝被亚雷诱奸的那个夜晚，苔丝穿的也是白色纱衣。在西方传统文化中，白色是纯洁与天真的象征，苔丝就像白色一样纯真美好、淳朴自然。这也与哈代题目中“一个纯洁的女人”相呼应。

2.自然景色

哈代笔下自然景色的变幻与主人公命运走向紧密相连。由于这部小说以悲剧为基调，所以小说中的自然环境往往是诡谲多变的。在苔丝即将代替父亲运货的时候，天还是蒙蒙亮，亚伯拉罕讲起天空里种种黑东西的奇形怪状来，说这棵树像一个大怪人的脑袋，那棵树像一只张牙舞爪、发威动怒的老虎，这些阴暗恐怖的景物预示了不幸事情的发生。该作品中黑暗的夜晚、迷漫的雾气都具有神秘的象征意义，苔丝一生中的不幸几乎都在这样的环境中发生。

3.不祥的征兆

哈代在这部作品中大量使用了征兆来表现他自己对命运的观点。赛木尔·楚在他的《哈代评传》里说：“哈代年轻时候，维塞司还保存了许多迷信风俗，直到现在，还未全绝。预示吉凶先兆，为乡人永远留意之事。”

第一个征兆是苔丝认亲后回家的途中，低头时不小心让胸前的玫瑰花扎了，是个不祥之兆，这是她那天头一次觉出来的预兆。此处的玫瑰象征了亚雷的情欲，预示着苔丝将会被亚雷玷污，从此万劫不复。

第二个征兆是在婚礼前试长袍时突然想起母亲曾经对她唱的一首民歌，歌里提到一件神秘的长袍：“做了一回错事的妻子，永远也穿不了这件衣服。”③偏偏在婚礼前这个特殊时刻想起，说明苔丝潜意识中感应到她的不贞将会给婚姻带来的伤害。

第三个征兆是在苔丝和克莱尔的婚礼结束后，他们即将离开时，一年到头不打鸣的公鸡却在下午叫个不停，还朝着克莱尔。这在英国乡下人眼里是一种不吉利的事情，这也预示着他们婚姻的悲剧。

第四个征兆是苔丝和克莱尔新婚之夜搬去的房子是德伯家的祖宅，里面鑲嵌着两个活人一般大小的画像，这两幅画像着实把苔丝吓了一跳，而且画像上面目可怖的女人还与苔丝有几分相像，这更加给他们的新婚之夜蒙上了一层阴影。

第五个征兆是文中反复出现的马车，在小说中有过这样的一段有关德伯家的大马车的故事：“在十六世纪或者十七世纪的时候，你们德伯家有一位老祖宗，在自家用的大马车里犯了一件吓死人的罪。从那时以后，你们家里的人，总是看见那辆车的样子，再不就听见那辆车的声音，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不过我还是改天再说吧。怪阴森的，一定是你先知道了那件事儿的一点影子，所以现在看见这辆老笨车，就又想起那件事儿来。”这是克莱尔在婚礼后对苔丝讲起的。还有就是在苔丝走投无路搬家前的晚上，仿佛听到了马车的声音，亚雷告诉她：“那个故事，让人听起来，未免阴森森的。他们都说，这种闻声不见物的马车只有真正德伯家的后人才能听得见，并且听见这种声音的人，主着有不吉祥的事情。”这是德伯家的马车最后一次在文中出现，苔丝听见了马车声预兆她走向死亡的悲剧命运。

① 陈艳玲、冯子函：《浅析苔丝悲剧成因——〈德伯家的苔丝〉中苔丝悲剧命运分析》，《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哲社版）2008年第1期。

② 〔英〕哈代：《德伯家的苔丝》，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442页。

③ 英国一首古老民歌。内言一童献袍于阿绥王，袍可以试女人是否忠于丈夫，王后昆尼夫，因不忠，着袍后，袍变色。

参考文献：

[1] 彭家海，安璐璇.《德伯家的苔丝》：哈代笔下古希腊式的命运悲剧[J].湖北工业大学学报，2010（3）.

[2] 陈艳玲，冯子函.浅析苔丝悲剧成因——《德伯家的苔丝》中苔丝悲剧命运分析.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哲社版），2008（1）.

[3] 杨春会.论托马斯·哈代的命运主题——以《德伯家的苔丝》为例.大连海事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6）.

[4] 谷彦君.《德伯家的苔丝》中的象征手法解读[J].理论观察， 2013（1）.

[5] 李瑾，李静.《德伯家的苔丝》一文中的原型意象[J].河北青年管理干部学院学报，2007（6）.

[6] 张中载.托马斯·哈代——思想和创作[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87.

[7] 哈代.德伯家的苔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

作 者：邢悦，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2014级在读本科生，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

编 辑：李珂 Email：mzxslk@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