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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苏轼作品中的“隐秀”之美

2017-07-19姚任心语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17年7期
关键词:苏轼

摘 要:苏轼堪称宋代文学最高成就的代表之一。本文集中分析了苏轼作品中的“隐秀”之美,其中,苏轼的词赋中直接提出“如行云流水”“文理自然,姿态横生”。其诗主要通过“神似”“多层次”等表现模糊美,其词主要通过“虚实相生”“整体虚化”等来表现,而这种“隐秀”之美极易在汉译英中流失,失去其“意境性”。

关键词:苏轼 苏轼诗歌 苏轼词 “隐秀”之美

苏轼(1037—1101),字子瞻,号东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属四川)人。祖父与父亲皆是古文名家,自小接受良好的文学教育。其学识渊博,思想通达,拥有乐观旷达的人生态度,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在文、诗、词三方面都取得了极高的造诣,堪称宋代文学最高成就的代表。宋人范温评价苏东坡说:“老坡作文,工于命意,必超然独立于众人之上。”(《潜溪诗眼》)。本文集中谈苏轼诗词的“隐秀”之美,并以此生发,谈一点对于古典诗词汉译英的看法。希望能从不同的视角观照苏轼的文学成就,获得一点新的认识。

谈起“隐秀”二字,出于刘勰《文心雕龙》:“文之英蕤,有秀有隐。隐也者,文外之重旨也;秀也者,篇中之独拔者也”?譹?訛。它的意思是说,优秀的作品,有“隐”“秀”两种特点。所谓“隐”,就是含有字面意义以外的内容;所谓“秀”,就是作品中特别突出的句子。“隐”待“秀”而明,“秀”依“隐”而深。倘若“隐”而乏“秀”,则流于晦涩、黯淡;“秀”而不“隐”,则流于轻绮、浮靡。通俗一点说,诗歌描写的内容是实,所引起的想象是虚,具象是“秀”,意境是“隐”,即虚实相生,“隐秀”相成。汉语是以神驭形的“意境性”语言,其创造的极致就是含蓄美、朦胧美。指的是美丽并不完全显露出来,让人有种看不透、摸不着的感觉。就犹如“犹抱琵琶半遮面”,欲拒还迎的那种感觉,让人产生遐想;通过对形象模糊的描述、概念的不确定,可意会而难以言传的写作风格,使欣赏者在欣赏中通过猜测、想象和意会,获得某种审美享受。

一、苏轼古文、词赋中的“隐秀”之美

苏东坡在《答谢民师书》中提出:“(文章)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所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在《文说》中也提出了“随物赋形”的主张,强调文章应摆脱形式的限制,使之恰到好处,以取得自然流畅、波澜起伏的艺术效果。和仲还强调“神似”,而“神似”是重精神而轻物质的,它必然是朦胧、含蓄、模糊的。在《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诗中说:“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赋诗必此诗,定非知诗人。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主张清新自然,意境深远,达到传神效果。同时,他提倡外在的朴实、平淡与内在的含蓄浓郁相结合。他在《评韩柳诗》中说:“所贵乎枯澹者,谓其外枯而中膏,似澹而实美。”从这些主张可以看出,无论是“随物赋形”,还是“神似”,都强调文学创作应当运用委婉的手法,表达余味不尽的艺术效果,这体现了“隐秀”之美。“情在词外曰隐,状溢目前曰秀。”?譺?訛不仅和仲,梅尧臣也提出相似的观点:“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宋史》卷四四三《梅尧臣传》)婉约含蓄与彰显突出结合,隐意为虚,秀词为实,也就是虚实结合,有利于扩展语言的空间,增强语言的张力,深化诗歌的意境。海上道人在古文、词赋中所提出的作品应当具有“隐秀”之美也被苏轼用于诗歌的创作中,使得其诗具有含蓄朦胧的意境。词句风雅、韵律灵动、情操真挚、灵感迸发,赋予文学文本未定性和空白之美。

二、苏轼诗中的“隐秀”之美

东坡居士的诗主要通过“神似”“多层次”等表现模糊美。一方面,在创作过程中,为了达到某种艺术效果,还常将明朗现象取其“神似”进行朦胧处理,使得作品充满含蓄的魅力。在客观事物中明朗现象与隐藏现象之间往往有一个过渡地带,这个过渡地带处于不断变化之中,在明朗与含蓄间游荡,呈现出模糊状态。有时,显露的是一鳞一爪,逗人遐想那隐藏起来的情景。唐司空图说“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其实“不着一字”是不可能的,如何尽量运用那显露出來的一言一词,表现无限丰富的内容却是诗人追求的艺术极境,也是苏轼不断为之努力的。看苏公的一首题画诗《赵昌四季芍药》:

倚竹佳人翠袖长,天寒犹著薄罗裳。扬州近日红千叶,自是风流时世妆。?譻?訛

苏轼的题画诗就和优秀的绘画一样,都是以有限的篇幅表现深广的内涵,即“言有尽而意无穷”,从有限中窥无

限,“方寸之内,体百里之迥”(东晋宗炳:《画山水序》)。本诗写于宋哲宗元符三年(1100)时苏轼被贬岭南,身居海南澹州,适逢好友王进叔任岭南监司,随身带了许多书画,子瞻为其画题咏了五首诗,此诗为其中之一。古人常以扬州芍药为最负盛名之花,苏轼亦曾称颂“扬州芍药为天下之冠”(《东坡志林》)。历代文人好咏扬州芍药,如宋代王十朋《芍药》诗云:“千叶扬州种,春深霸众芳”,清代黄慎《题画芍药》诗:“樱桃初熟散榆钱,又是扬州四月天。昨夜草堂红药破,独防风雨不成眠”。而苏轼这首诗着重描绘画家笔下芍药的神态与气质,再将其与扬州名芍药相比照来抒发自己的志趣,可说是借物言志,表现手法极含蓄。整首诗诗意浓浓,画家笔下的芍药如亭亭玉立的“佳人”伸展着长长的“翠袖”,虽然天气寒凉,她依然迎风自若。寥寥数语即写出了赵昌芍药花开单瓣、耐寒双逸的不凡气质。而那“为天下冠”的扬州芍药此刻又如何?自然是花瓣千重红千叶、雍容华贵、风流一时了,诗人给读者留下广阔的想象余地。“显”的是作者赞美赵昌芍药那种孤傲清高的气质,鄙视扬州芍药趋炎附势的行径,“隐”的是表达自己虽然接遭贬谪,却仍坚持重义轻利、不趋时、不流俗,同时讽刺了朝中那些宵小之徒、苟且之辈。

另一方面,苏轼善于用朦胧的手法展现出事物的多层次、多方位、多侧面、多角度的立体美,给人以无穷的艺术享受。如他游庐山所作的《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也是一首经典的充满含蓄美的作品,远望庐山,峰岭叠嶂,远近高低各不相同,从不同角度只能看到山的不同的局部。

三、苏轼词中的“隐秀”之美

苏轼词主要通过“虚实相生”“整体虚化”等来表现模糊美。同时还将运用在诗上的“神似”“多层次”的方法运用在词上。首先,他善用虚与实来表现朦胧含蓄美,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虚实实,虚实相生。如苏轼的《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此词上片写杨花是实,拟人是虚,化“无情”之花为“有思”之人,“直是言情,非复赋物”,幽怨缠绵而又空灵飞动地抒写了带有普遍性的离愁。思妇那万般柔情、千种相思尽在对杨花拟人化的描写之中,让读者通过想象去体会实中之虚,虚中之实。下片直接抒情是虚,词人借景抒情,虚是通过实来表现的。通篇不知是写离人泪似的杨花,还是写杨花般的离人泪,“盖不即不离也”?譼?訛,这便是实中含虚、化实为虚的含蓄美。篇末“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一句,总收上文,既干净利索,又余味无穷。它由眼前的流水,联想到思妇的泪水,又由思妇的点点泪珠,映带出空中的纷纷杨花,可谓虚中有实,实中见虚,虚实相间,妙趣横生。这句为显志之笔,千百年来为人们反复吟诵、玩味,堪称神来之笔。与上片首句“似花还似非花”相呼应,画龙点睛地概括、烘托出全词的主旨,给人以余音袅袅的回味。

其次,“整体虚化”也被东坡居士运用得出神入化,把含蓄朦胧的意境赋予全诗。如他的《念奴娇·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这首词读来让人觉得“雾失楼台,一片迷,万里冰雪,莽莽苍苍”。用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中的“大用外腓,真体内充。反虚入浑,积健为雄。具备万物,横绝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持之匪强,来之无穷”来形容苏轼这类作品的朦胧意境再贴切不过了。“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陡峭的山崖直插云霄,惊涛骇浪搏击着江岸,滔滔的江水随风翻腾,卷起千堆雪浪。词人描写出赤壁那种波澜壮阔、气势雄浑的朦胧美。又如《昭君怨金山送柳子玉》中:“新月与愁烟,满江天”“飞絮送行舟,水东流”,描写出江天之际迷迷蒙蒙,混混沌沌,新月和愁烟弥漫在宇宙之中,体现出月夜的一种形态混茫、神象恍惚的朦胧之美。

再次,苏东坡把“神似”运用在词上的典型代表是《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此词是苏轼被贬黄州抒怀之作,虽然自己的生活都有问题,但他是乐观旷达的,能率领全家通过自身的努力来渡过生活难关,但内心深处的幽独与寂寞是他人无法理解的。漏断更深,月挂树梢,仿佛有位幽人独来独往,如同缥缈的孤鸿,时隐时现。这个幽人是谁呢?创造了一个含蓄的意境,引读者去想象,而一只惊恐不安的孤鸿,心怀怨恨,拣尽寒枝不肯栖息,只归宿于寂寞寒冷的沙洲。这只鸿雁为何寒枝不栖,归宿寂寞寒冷的沙洲呢?又创造一个含蓄的意境。词人从显露出来的一句半句,引起读者无限的疑问,去追寻那隐藏诗词语句深处的意境,领略苏轼此时此刻被贬孑然一身,“有恨无人省”,却又不惧孤寂,依然前往的胸怀。黄蓼园在《蓼園词选》中评价和仲这首词:“语语双关,格奇而语隽,斯为超诣神品。”胡仔也在《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三十九中说:“此词本咏夜景,至换头但只说鸿。正如《贺新郎》词‘乳燕飞华屋,本咏夏景,至换头但只说榴花。盖其文章之妙,语意到处即为之,不可限以绳墨也。”的确,这首词的境界高妙,黄庭坚谓“似非吃烟火食人语”。这种高旷洒脱、绝去尘俗的境界,得益于高妙的艺术技巧。作者“以性灵咏物语”,取神题外,意中设境,托物寓人,对孤鸿和月夜环境背景的描写中,选景叙事均简约凝练,空灵飞动,含蓄蕴藉,生动传神,具有高度的典型性。

最后,“多层次”的重叠之法,把含蓄美展现得淋漓尽致,看《蝶恋花》: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本词是伤春之作,开头一句描写的是暮春景象:暮春时节,杏花凋零枯萎,枝头只挂着又小又青的杏子。他特别注意到初生的“青杏”,语气中透出怜惜和喜爱,有意识地冲淡了先前浓郁的伤感之情。柳絮纷飞,春色将尽,固然让人伤感;而芳草青绿,又自是一番境界。上下句之间、上下片之间感情错综复杂,层层重叠。“枝上柳绵吹又少”,感情极为低沉;“天涯何处无芳草”却表现得十分乐观。上片侧重哀情,下片侧重欢情。“多情却被无情恼”,佳人欢笑,“行人”多情;佳人杳然而去,“行人”顿生烦恼。全词多种感情层层重叠,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含蓄美。

基金项目:“江苏高校品牌专业建设工程资助项目”(PPZY

2015A008)阶段性成果

作 者:姚任心语,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本科学生。

编 辑:康慧 E-mail:kanghuixx@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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