斫琴师与日月相照

寒一一

刨花的木香味，漆和鹿角霜的生涩味，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是一个斫琴师空谷每天的日常。空谷声称自己并不是斫琴师，而是在弹古琴前，找不到一把适合的琴，然后他突发萌想要自己做一把良琴。

斫琴师空谷说，古琴对古人来说本质上是一种有内涵且很内敛的乐器。古代精英阶层用来修身养性，是弹琴者内在的修养，也是收敛，是一个能量积蓄的过程。“一张好琴不仅是乐器，更是精到的艺术品。物为我用，琴人合一。”所以一旦和古琴接触上，那么这个人的生活就意味着“古化”。不是刻意，而是自然而然慢下来，慢下来之后，”古化“的生活意味着触到了生活的真正本质。

说到斫琴这个词，对于现代人来说可能生分。斫琴其实是指对中国民族乐器——古琴进行精工细作的一种工艺技术。古琴几乎与中华文明的传承同步发生发展，在现代社会已不再流行，传统的斫琴人寥寥无几，琴行里充斥着机械流水化迅速生产出道的“厂琴”，市场上更是夹杂各种伪造。原本一张琴的生长和成器，木材质地、斫琴师技艺、演奏者的情怀和琴曲的内涵须相随，是传统文人社会最清雅高远的一层。

可想而知，古琴的制作也是非常讲究。古琴第一道工艺是选材，古人说良工不如良材。宋人朱长文在《琴史。尽美》中说：琴有四美：一曰，良质。二曰，善斫。三曰，妙指。四曰，正心。四美皆备，则为天下善琴。而可以感格幽冥，冲被万物，况于人乎？况于己呼？

斫琴师空谷介绍道，古琴虽小，却蕴含了中国人的哲学。古琴一般长约三尺六寸五，一頭窄一头宽，最宽处约有6寸，一般厚约二寸。长三尺六寸五是象征一年365天。古琴面上有13个”琴徽“象征一年十二个月和一个闰月。琴底部有大小两个音槽，位于中部较大的称为”龙池“，位于尾部较小的称为”凤沼“。这叫上山下泽，又有龙有凤，象征天地万象。”琴头“上部称为额，额下端镶有用以架弦的硬木，称为”岳山“，是琴的最高部分。”岳山“边靠额一侧镶有一条硬木条，称为”承露“。上有七个”弦眼“，用以穿系琴弦。琴尾镶有刻有浅槽的硬木”龙龈“，用以架弦。七根琴弦上起承露部分，经岳山、龙龈，转向琴底的一对”雁足“，象征七星。

首先拿到一块料，先画图，他用墨斗，这个蕴含了古人最原始智慧的器物拉直线。再开料，把形状开出来。刨面板是把弧度刨出来。这个是已经刨好的成品。面板是有弧度的，中间有收腰，是仿人体的脊柱。关键是掏里头的腹腔。

在斫琴师空谷看来，能否成为一张传世的好琴，选好面板最为重要。面板的选择木质较轻，纹理通顺，如桐木，杉木，红白松都是上好的做古琴的材料。古琴与其他弦乐器一样，都是通过弦振动引起琴体振动，与弦产生共鸣，发出美妙的声音。古琴的高音部分，琴弦细，振动的能量小，用较硬的木材难振动。如老黄松，柳木，桑木。木质较硬，虽然年份很长，但也不适合做琴。面板的选择：不但要选择材质，还要选纹理，只有直纹的才适合做琴。直纹的面板，他的木筋垂直于琴面，使得材料更富有弹性，利于振动，木筋之间，松软的木质部分，更有利于声音传递，直纹的材料，还有一个重要特性，就是变形小。古琴面板的选择，必需选择变形很小的木材。否则古琴做好之后，琴的弦路部分稍有变形，就无法弹奏。

“做一张好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掺杂进去太多欲念，一丝杂音都是立马能被识别出来的。”斫琴师最重要的是心的修整。在这个粗鄙狂野的世界上，我们都知道，保持气定神闲优雅如风有多难……从选料、辨材、备材、选型、斫材、合琴、晾琴、髹漆、上弦……斫琴步骤繁杂，一张琴做下来要一年以上，甚至两三年、五七年很正常。

做一个合格的斫琴师还要经过身体关口，意味在漆工艺阶段时有90%的人都会对生漆过敏，浑身肿胀。生漆有毒性，会使皮肤过敏。斫琴师空谷就属于会对生漆过敏的那部分人。空谷甚至连闻漆气也会过敏，所以他都带上口罩与塑胶手套工作。包裹前先擦拭樟脑油。在通风处工作，人处上风，上漆方向由远至近。选择上漆的天候与时间，如果不是在冬天，需在清晨或夜晚，或阴雨天。以及经过传统文化关、古琴艺术关、工艺美术关等关口。

热爱古琴才会去斫制古琴，用手艺和禅心，才会吹毛求疵地修正每一个棱角，精益求精地磨每一寸漆面，呈现在你眼前地完美往往是背后反复的打磨。

古人有很多乐器，为什么把琴放在首？因为古琴体现了很多古代的哲学理念，古人独独钟情古琴，古人讲天圆地方，在这个琴的面板是圆的，底板是平的，合起来再封起来，里面是镂空的，合起来。两块板的材质，杉木偏松透，属阳性，子木偏硬一点，属阴，阴阳相结合，是传承上古时期道家思想流派。

“妙音是自然天成的，斫琴人应该在遵循的同时，学会融合进自己的表达。所以当我听到心中的那些清澈之音从琴腔内发出时，感觉与日月相照。”斫琴师空谷说道。

与古琴相处，说到底，其实是与最真实的自己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