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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活力的人生从“游戏”开始
——对话儿童游戏与儿童教育

2017-07-19杨桂青

幼儿100 2017年18期
关键词:儿童游戏

文/杨桂青

有活力的人生从“游戏”开始
——对话儿童游戏与儿童教育

文/杨桂青

对话嘉宾:

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授、国家科学课程标准研制及修订项目负责人 郝京华

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授 刘晓东

儿童阅读推广人、红泥巴读书俱乐部创始人 阿甲

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博士 杨一鸣

浙江省宁波滨海教育集团联合总校校长 李庆明

江苏省南通市海门东洲小学校长、特级教师 祝禧

江苏省南京市琅琊路小学特级教师 周益民

“阿基里斯为什么不能同火药和弹丸并存?/《伊利亚特》为什么不能够同活字盘甚至印刷机并存?/歌谣、传说和诗神缪斯为什么一定要/在现代技术的凯歌高奏里销声匿迹?/——人类的游戏是多么地源远流长,/它可是人类自身生命绵延不绝的家园!”宁波滨海教育集团联合总校校长李庆明,以一首诗表达他对游戏的礼赞,指出成人禁止儿童游戏的荒唐,呼唤童年游戏回归校园,并以此向在宁波滨海国际合作学校举办的“游戏决定未来”第三届全国儿童文化高级论坛致辞。来自全国各地的600多名基础教育界工作者及高校、研究机构专家与会研讨。我们约请部分与会嘉宾就游戏与儿童文化、儿童教育的关系进行了探讨。

剥夺了游戏,意味着儿童生命的萎顿和枯竭,意味着“儿童之死”。但很久以来,儿童的游戏的确消逝了,儿童教育更是早已丧失了游戏精神。看看现在部分郁闷死寂、了无情趣的学校或课堂,你就知道游戏对儿童教育来说有多重要。

儿童为什么要游戏

记者:哲学史上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很多哲学家竟然乐此不疲地研究游戏,如孔子、柏拉图、康德、黑格尔、王阳明等。有不少哲学家还思考过游戏对于儿童和童年的意义,并提出了很多真知灼见。比如,明代哲学家王阳明说:“大抵童子之情,乐嬉游而惮拘检,如草木之始萌芽,舒畅之,则条达,摧挠之,则衰萎。”游戏对儿童、对童年意味着什么呢?

刘晓东:儿童就其天性而言,是一个具有天赋的小小艺术家、梦想家和游戏者。儿童的世界是艺术的、梦想的、游戏的世界,是生机勃勃、多彩多姿的世界,是比成人的客观世界还要宏富的、充满无限趣味的世界。

儿童的涂画、歌唱、跳跃蕴含着一种迷人的秩序,许多伟大的学者便将儿童看作是天生的艺术家。毕加索曾说:“学会像一个6岁的孩子那样作画,用了我一生的时间。”

李庆明:有一则轶事,说是爱因斯坦有一次在听完儿童心理学家皮亚杰有关儿童游戏研究的介绍之后,感慨地说:“看来,认识原子同认识儿童游戏相比,不过是儿戏。”这句话不无夸张成分,但充分说明了儿童的游戏具有远超我们想象的复杂内涵。

儿童真可以说是游戏的化身、游戏的精灵、游戏的天才。游戏是儿童自由生命之依靠,儿童本真存在的确证。儿童生命的全部价值和意义都蕴藏在游戏之中。游戏之所以与儿童须臾不可分离,儿童之所以在游戏中有比世俗猥琐的大人们更高超卓越的智慧,乃是因为儿童站立和优游于人的生命的本源地带。

儿童在游戏中几乎从不念及俗世的目的,因而最切近自我表现的自由本性。即使是竞技性游戏(如摔跤等),在儿童那里也是自我表现,是孩提心灵率真无忌、自由无碍的卓越表现,与成人世界形成鲜明对比。

儿童凭借超越日常经验的想象游戏或游戏想象,身心不再有任何挂碍,获得自由的欢愉。德国哲学家席勒把这种基于想象的自由游戏称为“审美的游戏”。

杨一鸣:游戏在精神层面唤醒儿童自由的思考冲动和意愿。自由地思考关于天地、人生、思维等问题,自由地向成人世界展示儿童思维的过程。对于儿童来说,游戏和哲学一样,都是最接近儿童存在的一种思考和表达方式。

周益民:我认为游戏外在表现为“玩”,其精神实质是一种对自由的本能追寻。儿童通过各种形式的“玩”,如操作式的、想象性的、符号化的等,获得自我满足与自我实现,并深陷其中,乐此不疲。

儿童的这种“玩”很多时候还有一个鲜明特征,即表现为身体的参与伴随精神的融入,因而,游戏是一种完整的身心合一的活动,在这一过程中,实现了儿童与自我、同伴、社会的交往。在儿童文学中,有一类“顽童”题材得到全世界孩子、大人的喜欢,诸多经典的文学形象深入人心,如长袜子皮皮等,就因为他们以某种接近于极端的方式,呈现了真正儿童意义上的愿望和声音。可以这么说,儿童在游戏中真正成为了儿童。

图片来自于常州市新北区银河幼儿园

记者:如果失去了游戏,会有什么后果?

李庆明:剥夺了游戏,意味着儿童生命的萎顿和枯竭,意味着“儿童之死”。但很久以来,儿童的游戏的确消逝了,儿童教育更是早已丧失了游戏精神。看看现在部分郁闷死寂、了无情趣的学校或课堂,你就知道游戏对儿童教育来说有多重要。

记者:生活中有为了游戏而游戏的现象,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杨一鸣:游戏自古就有,它是和人的活动相伴而生的,游戏是人存在的一种方式。可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有一种思潮将“游戏”抽象成概念,试图使游戏僭越人成为自身的目的,提倡为了游戏而游戏,游戏就是目的本身。这就将游戏与人的活动在价值上彻底颠倒了。游戏是展示人的存在、确证人的力量、表达人的生命的一种方式,是为了更好地发展人与表现人的存在,不能将人类的活动都看成游戏,也不能将游戏作为一种价值杠杆衡量一切人类活动。

游戏不是“玩物丧志”

记者:游戏对儿童成长非常重要,但是,成人把儿童的学习与游戏看作完全对立的两个方面,认为游戏会妨碍学习,并产生了很多偏见。您认为成人世界对儿童游戏存在哪些偏见?

李庆明:我总结了一下,主要有四个偏见。

第一个偏见是:他们常瞪着眼睛对孩子说:“你们真贪玩!贪玩成性!”

其实,“贪玩”本是儿童的天性,也是儿童的天然权利。联合国《儿童权利公约》第三十一条说:“缔约国确认儿童有权享有休息和闲暇,从事与儿童年龄相宜的游戏和娱乐活动,以及自由参加文化生活和艺术活动。”

第二个偏见是:他们谆谆告诫孩子:“幼儿园玩玩不要紧,一上小学,就不能再贪玩了,要刻苦学习!”

其实,乐与学并不是完全对立的。明代哲学家王艮曾说:“乐是乐此学,学是学此乐。不乐不是学,不学不是乐。乐便然后学,学便然后乐。乐是学,学是乐。呜呼!天下之乐,何如此学!天下之学,何如此乐!”

第三个偏见是:他们动不动就用“玩物丧志”来警告孩子。

对于这一点,哲人们早有说明。德国哲学家、教育家福禄贝尔说:“游戏给人欢乐、自由、满足,内部和外部的平静和整个世界的安宁。它具有一切善的来源。一个能够痛快地、有着自动的决心、坚持地游戏,直到身体疲劳为止的儿童,必然会成为一个完全的人,有决心的人,能够为了增进自己和别人的幸福而自我牺牲的人。”席勒说:“只有当人是完全意义上的人,他才游戏;只有当人游戏时,他才是完全意义上的人。”

第四个偏见是:他们很轻易地相信:游戏多半是不严肃的,不过是单纯地找乐子。

有没有不严肃甚至叫人恶心的游戏?现代社会,劳动世界和游戏世界的分离对峙,人们对娱乐的过度追求,造成了游戏本身的畸变。美国学者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一书中说:“一切公众话语都日渐以娱乐的方式出现,并成为一种文化精神……结果是我们成了一个娱乐至死的物种。”

但是,有严肃的游戏吗?有催人泪下的游戏吗?怎么理解游戏的严肃性?游戏之所以显得严肃,是因为它蕴含着、交织着人生的悲欢离合。真正的游戏是饱含苦涩、辛酸和坚韧的,因而才是有价值的。电影《美丽人生》中的故事,正体现了游戏的这一特征。在纳粹集中营里,父亲为了让儿子免受痛苦的精神磨难,谎称这是一场游戏,只要他遵守规则,攒足1000个积分,就会赢得一辆坦克。

真正的游戏是神圣的。德国哲学家伽达默尔说:“游戏活动本身就具有一种独特的甚至是神圣的严肃……谁不严肃地对待游戏,谁就是游戏的破坏者。”王阳明说:“须是大哭了一番才乐,不哭便不乐矣。”

游戏精神是一种创造精神

记者:讨论中,大家逐渐认识了这样的观点,游戏是儿童的天性和权利。这样的发现,对教育有什么价值呢?

郝京华:儿童在幼儿阶段主要通过游戏的方式进行学习,但进入小学以后,学习方式完全变了。从小学开始,儿童就进入了一个远离真实情景的符号世界。人类认识的精华,不管是对自然、社会的认识,还是对人的心灵的认识,都用符号方式表达出来。儿童被告知,只有掌握和占有这些知识,才能够在世界上生存立足。但我们看到,基于符号的学习方式与儿童喜欢的学习方式发生了脱节。怎么办?家长和老师的招数是,用各种学习以外的诱因来教导孩子们,“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头悬梁、锥刺股”,甚至在教室墙上写着“别忘了你的户口还在农村”。还有更可怕的,“上了大学你就可以玩了”。与抽象的概念相比,刚入学的孩子更愿意趴在地上看蚂蚁。与枯燥的练习相比,他们更愿意躺在地上数星星。

游戏和学习真的就这么对立吗?能不能把游戏和戏剧融入符号世界的学习,让符号世界也能够带有快乐、投入、愿意以及智力劳动后获得的满足?我觉得是可能的,不少学校的教育实践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游戏是儿童的天性和权利,我们要尊重并重视儿童的这一天性和权利。

阿甲:游戏其实是儿童的存在形式,最好的学习模式就是游戏模式,孩子在游戏中探索,探索是儿童生命的本性。

图片来自于常州市新北区银河幼儿园

记者:教师怎样利用游戏丰富教育手段呢?

祝禧:这要从游戏的精神说起。游戏精神是一种创造精神。我们发现,儿童在游戏中总是不满足于现状,不喜欢把自己局限在一个领域内。他们总是不断开辟新的疆域,尝试新的生命体验,不断创造无休止的智慧游戏。创造过程中有巨大的愉悦感,乐此不疲,经由自己的灵感带往任何想去的地方。这是不可思议的。

这启发我们,教师的教育生活中要充满“幽默”和“轻松”。对于儿童而言,获取知识的过程是游戏(活动)的,眼、耳、手、口、脑都在其中得到解放。教师组织的学习内容要充满吸引力、诱惑力,让儿童产生本能的学习冲动和好奇心,促使他们乐此不疲地好奇、追问、探究和创造。整个学习过程就是忘我的“游戏”过程。

游戏精神还是一种美的精神。游戏是无功利的,不需要刻意回答这样做有什么价值,儿童在其中体验到生命的欢乐。游戏精神是单纯的,也会伴随痛苦,就像《美丽人生》里父子玩的“游戏”,有喜有泪。教师在教育教学中就应该充满这样的“游戏精神”,工作就是“游戏”,就是欢乐。

本文原载于《中国教育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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