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于太阳初升的时刻 （组诗选段）

列美平措

八 月

灵魂于八月的峡谷

整整航行了二十六天

想象如拖着大尾巴的狐狸

在两岸的陡峭碰撞

引尘土不断飞扬

沙石从高处飞速下落

鹰的翅膀被砸得粉碎

连同呻吟被一起埋葬

蜥蜴的前爪折断

倒挂悬崖如风中的枯

想象此刻却很幸运

从沙石与沙石的空隙

不差分毫地脱出

像一只惊慌的松鼠

在高高的树梢远眺

感谢尘埃呛起的泪水

洗净掣在眼睛的墨迹

在高原黄金的八月

想象驶出深长的峡谷

理智仍然沉默不语

浮 躁

所有的困惑与焦虑

其实是一种心灵的暗流

它源自远方

亘古遗传至今的情感

它渗进你的血液

海潮般冲击你的神经

这是不可抗拒的事实

你永远不能逃避

渴望宁静而宁静

从来也不属于你

颠簸与疲惫接踵而至

风雨霜雪围困不绝

找一个清静的草地或山沟

想想童年的欢乐

对你已不可能

草木休眠于冬日

你却从来没有四季

没有可以依靠的港湾

情感既然已经点燃

泼下只是一种幻想

虽然结局不会很糟

你可能避免如深海沉船

淹没于人们的记忆

你可是无数次看见

显露于沼泽表面的白骨

你曾经怀疑那种情感

是潜藏于灵魂深处的病症

但嵌在来路的足迹证明

它真实存在于这片土地

作为诞生于雪域的人类

它像你的血肉与筋骨一样

浇铸于你的灵魂之中

扎 聂

在不如意的时候

常将两耳紧紧塞住

阻挡喧嚣之音入侵

直到呼吸也仿佛停止

世界就消亡于我的头脑

而扎聂优美的琴声

在此刻轻轻弹响

那双拨动琴弦的手指

也拨动了我的意识流动

扎聂拉开历史的帷幕

我同故去的人们亲切交谈

常有从不相识的古人

给我述说他们的忧伤与欢乐

我被悲凉的琴声导引

坠入混乱得可怕的暗夜

音响与画面消失无影

琴音編织了特定的情绪

加速我脑子思索的频率

我喜爱这样的氛围

与我更愿琴声加快节奏

沉醉于欢乐弥漫的草地

呆滞与悲哀观望于彼岸

或如溺水者沉入泥沙

微笑自然开放于高原

蓝天真挚充当每个季节的布景

乌云之穴被全部捣毁

嘈杂之声纷纷远遁

（注：扎聂指藏族六弦琴）

（原载于1988年第6期）

责任编辑：次仁罗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