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心有所向， 亦有晞光与伴

淳子澄

一

沈则希在高考结束后的夏天，不过睡了三五日的安稳觉，之后就被风风火火回到家的沈晞彤搅了清梦，每天早早地被拖去跑步，甚至稍有反抗的意思便立即被冠以各种有关懒惰的称号。

但无一例外的，每次跑下来，都是发起人沈晞彤被运动细胞发达的沈则希遥遥地甩在后面，返程的时候还要被沈则希半拉半拽地小跑着回家。

9月开学的时候，沈则希穿一身简易又帅气的休闲套装，蓄势待发。沈晞彤笑着，踮起脚来才勉强够得到沈则希的头顶，却轻而易举地毁掉了他精心打理过的发型。

沈则希莫可奈何，只好一边整理发型，一边潇洒地进了车站。

望着沈则希渐行渐远的身影，沈晞彤蓦地记起小时候两个人吵架，沈则希被自己揪下一小撮刘海之后，几年内都不敢再剪刘海的经历。

只是笑过之后沈晞彤不禁感慨，那个每天跟着自己上学还屡遭嫌弃的小男孩儿，还是在转眼间就长大了。

二

13岁以前，身为姐姐的沈晞彤，护送比自己小3岁的弟弟沈则希上下学是使命也是负担。

每天早上，两个人一起出门后，才走过一个街角，沈则希就已经被甩在了几十米开外。所以，上下学路上，沈晞彤重复最多的便是走走停停不断回眸，等沈则希走近了还要再强调一句：“快点儿走。”

新学期伊始，低年级的沈则希要带自己的小板凳去学校。出门前，大人们总嘱咐沈晞彤要帮弟弟分担，于是沈晞彤不情不愿地接过沈则希手里的板凳。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夜里的沈晞彤还要不依不饶地呓语：“沈则希，快拿走你的板凳。”

姐弟两个最为和谐的时候，首先莫过于放学后手拉手一同跑回家看同一部动画片的日子。其次是开学典礼上，校领导念到各个年级的第一名时，站在靠前位置上的沈则希会回过头去寻觅后方的沈晞彤，继而两个人会心一笑，一起到台前领奖。

但其他时候，姐弟俩还是以互相嫌恶居多。譬如放学路上，沈则希若有同学结伴，就绝不跟着沈晞彤走。

冬天的时候，沈晞彤在校园里撞上沈则希，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上前扯下他头上顶着的连帽羽绒服的帽子，一边离开还一边吐槽：“丑死了。”

沈则希性格温和，被沈晞彤欺负一次可以不言语，两次也可以不反抗，但第三次一定会爆发。偏偏沈晞彤就有着隔三差五激怒沈则希的能力，但每次在沈则希抄起就近的什么东西要砸向自己的时候，沈晞彤都能坑蒙拐骗成功地转移他的注意力。

三

13岁以后，沈晞彤小学毕业，终于不用再和沈则希一起上下学。

但每次放假回来，若是沈则希还在上课，看到他整理好书包准备出门的时候，沈晞彤就直接扔下早饭，骑车送他上学。

原本说好只送半程，但多数时候沈晞彤还是会忍不住将车子骑到校门口去，偶尔心情好，看沈则希顺眼的时候，还会潇洒地丢下一句：“放学来接你！”

再过3年，沈则希也步入中学，两个人见面的机会便日渐少了起来，所以一到假期，姐弟俩就东扯西扯地说个不停。沈则希常常给沈晞彤带她喜欢的明星照片，沈晞彤也总是把自己买到的好用的或是符合沈则希风格的文具留给他。

只是不过几天，两个人便又斗嘴不断。一直到临近开学，相处时才又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沈晞彤高三那年，假期格外的少，也常常会和沈则希的假期完美错过。落单的日子，沈晞彤除了看书复习，就是抱着电脑随意地逛。

偶然的机会，沈晞彤在QQ上发觉了沈则希早恋的痕迹。惊讶之余，此后的日子，沈晞彤也时常在揭穿与不揭穿他之间徘徊不定。

一直到沈晞彤高考放榜后，沈则希抱着一堆小礼物和卡片回来，说是自己的朋友们提议要送给沈晞彤，庆祝她高考大捷的。不过沈则希还是摆明了自己的立场：“盛情难却，但我还是挺替你感到不好意思的。”

沈晞彤倒不觉如此，欣然也感动地接受了。询问起送礼物的都是哪些朋友好答谢一番的时候，沈则希一个接一个地回答着，唯独对那本精致的笔记本含糊其辞。

于是沈晞彤又八卦地追问，沈则希不耐烦地说：“反正就是同学，说了你也不认识。”

“怎么不认识？”料想是沈则希QQ上的那个女生时，沈晞彤腹诽之，但还是怀着莫名的情绪收下了笔记本，连同沈则希的秘密一起，一直在沈晞彤这里存放了好几个年头。

沈晞彤也不是没有想过找沈则希长谈一番，但偶尔看到他们的聊天内容多是关于“要一起努力学习”“要向沈晞彤学习”之类，便又不知该从何开口了。

只是每次吵起架来撕破脸的时候，沈晞彤还是会气急败坏地威胁沈则希：“小心我把你的秘密抖露出去。”

沈则希一脸的不明所以和风轻云淡：“我能有什么秘密？”

但冷静下来，沈晞彤的决定还是，不说。

四

沈晞彤读大学时，沈则希也升入高中部的重点班。沈晞彤向来都会摸准沈则希的放假时间，在QQ上发消息给他，聊聊各自的近况。自己放假的时候，沈晞彤也总是一出车站就瞧见了愈发高大硬朗的沈则希。

暑假里，沈晞彤一个人百無聊赖，常常定时定点地去给忙于复习的沈则希“端茶倒水”。

沈则希沉浸在英语试卷中，笑咧咧地道句“Thank you”。沈晞彤则不客气地落座，拿着沈则希的大堆资料，指指点点：“这个你怎么不做？这个你应该这样做……”最后无一例外地被沈则希扫地出门。

有时候沈则希学到中途，溜出来打游戏，沈晞彤便一脸睥睨。但等沈则希回了学校，沈晞彤还是会偷偷地替他在游戏里签到。

沈则希升高三的那天，班主任在微信群里公示了未完成作业的同学名单，沈则希的名字赫然在目。

“你看他，又不好好写作业，不好好学习……”沈晞彤知晓后拉着爸妈，抱怨的话说到一半，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当天晚上，曾经放假连作业都懒得带回家的沈晞彤，却因为沈则希没有完成作业而躲在房间里闷声痛哭。

再见面的时候，沈晞彤挽着沈则希的胳膊，开始了秋后算账：“沈则希，你看你不争气，都把我气哭了。”

沈则希则一本正经地解释自己知道孰轻孰重。因为暑假里，沈则希一直在尝试沈晞彤传授给自己的学习经验以及自己总结的学习方法，所以学校里布置的一些不太受用的作业便有所搁置。

五

沈则希读高三的一整年，沈晞彤不是在见面的时候对着他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学习，就是隔着网络反复强调：“必须考好了，不许给我丢脸！”

除了忙自己的学习之外，沈晞彤也总是给沈则希整理各种实用的资料，买自己当年用过的押题卷。

高考前的春天，沈则希发消息说：“阳光正好，我现在和当年的你一样，趁着假期，听听音乐，整理一下思绪，好认准自己的方向，然后全力以赴。”

沈晞彤深有感触，但意识到无论是鼓励还是鞭挞的话都已经说了太多，于是6月高考，沈晞彤也不再说什么“必须考好，不许丢脸”之类的话，只是很笃定地告诉沈则希：“加油，相信你。”

放榜的那一刻，沈晞彤屏息以待，看到屏幕上那傲人的分数的一瞬间，再一次泪流满面，让原本觉得自己考得还不错的沈则希很是无语。

只是沈晞彤早有预料，无论沈则希是金榜题名还是名落孙山，这一天自己都一定会痛快地哭一场。只不过，金榜题名是如释重负，名落孙山就真的是伤心难过。

于是，沈晞彤顿悟，她希望沈则希努力，希望他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不是为了能替她争光，也不是为了能比谁好，只是单纯地希望他好而已。

而暑假里，沈晞彤拉着沈则希晨跑，除了是想帮他练就更好的体魄之外，也是因为，在大学的校园里，在自习室读书，在餐厅吃饭，尤其是在操场上跑步的时候，沈晞彤常常会想，若是沈则希也在就好了。似乎在小学毕业之后的漫长求学生涯里，她和沈则希都没能再度同校。

但想到自己的学校只能勉强和重点大学挂钩的时候，沈晞彤还是希望，沈则希能去到更辽远的地方。

六

沈则希大学开学前夕，沈晞彤又恢复了唠叨本性，对他百般嘱咐。但沈晞彤藏在心里没说出口的除了沈則希的小叛逆和小秘密之外，还有就是——

“沈则希，我不是要决定你行走的方向。你的人生，自然需要你去闯荡，去跌倒，去领悟。但很多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想要以过来者的身份，把自己的经验教训讲述与你，尤其是那些本不必有的错误和本应该努力去做好的事情，好让你可以走得更远、更顺遂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