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泥土滋养的泥塑艺术家
2017-07-14李华锡
李华锡
“我捏的泥猴儿全是泥土本色,传神生动,百看不厌。猴儿精,头上功;不求形似,求神情,这就是我的诀窍。”在位于河南浚县古城内的“泥猴张”工作室里,有着“鬼才泥猴张”美誉的鹤壁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张希和正在与行走隋唐大运河考察组讲解捏“泥猴儿”的要领。
手掌大小的泥团在他手中非常的听话,只见他放在手心搓了搓,然后用手指推、压、按、点了几下,不到一分钟,一只生灵活现的猴子便出世了。原来,张希和之所以有着“泥猴张”的称呼,因为他捏的泥猴表情逼真,深受老百姓喜爱。后来人们逐渐忘了他的名字,都称呼他为“泥猴张”。
黄河古道从一望无际的豫北平原弯弯穿过,在浚县这里积淀了千年的黄河泥土。张希和说,正是因为黄河的水哺育了浚县人,黃河的泥土滋养了民间技艺“泥咕咕”,让他的“泥猴儿”也更加具有灵性。
如今,古稀之年的张希和精力却非常旺盛,每天忙于创作和授徒,他说,“这么多年来我的作品接了地气,黄河的泥土馈赠我这么多,滋养了泥塑技艺,我现在闻着黄河的泥土都觉着香嘞。”
一条黄河一块泥巴一个童年
初识张希和,就被他高挑的身材、瘦长的面颊,和满脸的麻子所吸引了。在人们的印象中,张希和有些其貌不扬,却给人一种仙风道骨般的艺术家气息。虽然享誉海内外,“泥猴儿”作品获奖无数,但谈起学艺当初,张希和大叹不容易。用他的话说,就是从玩泥巴开始,开启了艺术之门。
“家里男孩多,母亲想要女孩,而我却没有完成她的心愿。”张希和有三个哥哥,他的出生,并没有给家庭带来多少欢笑。一周岁时张希和出天花,母亲狠心将他丢进猪圈里,几天后才被父亲抱回喂小米粥救了过来。
因为闹天花落下满脸麻子,张希和从小就被称为“丑八怪”,村里的孩子都不愿跟他玩,想方设法欺负他;找对象时,因一脸麻子脸费尽了周折,没想到新婚妻子嫌他丑,竟要自杀。
从艺后经济的拮据、生活的清苦、内心的忧伤,无时无刻不在考验着这个七尺男儿。后经过一番打拼,张希和和他的泥猴艺术逐渐被人们熟知,但艰苦路上风雨同舟的妻子却患绝症撒手人寰,给他留下了终生难以抚平的痛楚与愧疚。
具有撼人力量的艺术品往往产生于一颗痛苦的心灵。张希和把所有的辛酸与痛楚化作手中的泥猴儿,用它来寄托自己的思愁,也是支撑他在艺术之路上不断前进的动力。
“柔软的泥巴给我的童年带来了阳光,在这里我找到了快乐。”张希和的大哥是民间艺人,颇有些名气,他不仅会扎纸人、纸马,还会捏神像、泥人等。平时,大哥忙的时候,张希和都会一块帮忙。在大哥的熏陶下,张希和逐渐喜欢写写画画,尤其喜欢用泥巴捏小人、小动物。
一开始,张希和比着葫芦画瓢,大哥今天给他捏个泥人,明天给他捏个泥马,后天给他捏个泥猪,个个都活灵活现,张希和爱不释手。善良宽厚的哥哥开启了张希和的艺术之门,并教他学会了捏各种各样的“泥咕咕”。张希和逐渐对“泥咕咕”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并逐步走上了泥塑艺术这条道路,而他专攻泥猴,缘于小时候的一次经历。
浚县庙会当时在河南远近闻名。张希和八九岁时,有次逛庙会,看上了一位老艺人卖的“泥猴儿”,想买,但没带钱。他就站在老艺人身边观察了几个小时。老艺人应该是被泥猴张感动了,就送了张希和一个。
得到了心爱的小泥猴,张希和别提有多开心了,他比照着老艺人捏的“泥猴儿”,自己一点点摸索。从此,张希和开始捏起“泥猴儿”来,与“泥猴儿”结下了一辈子的缘分。
12岁那年,他捏的“泥猴儿”在乡里大受欢迎,那“泥猴儿”形态各异、非常逼真。每年的庙会上,他和哥哥的摊位经常被乡亲们包围,有时候忙起来都忘了吃饭。张希和凭着自己的执著和悟性,把“小泥巴”玩出了名堂,并成为了他终生奋斗的目标。
“我原来属蛇,后来我当众宣布,我属猴了,因为我最爱的是猴。”出于对猴的喜爱,张希和改了属相,并坚定了自己的“泥猴”艺术之路。“今后,我不仅要把泥塑技艺做好,还要进行大胆的创新,争取在‘泥猴儿上搞出一番名堂。”
一份执着一套经验一手绝活
“其实,我手中的‘泥猴儿是人的化身,寄托着人们对社会、人生的观察与思索。”与“泥猴”长时间的打交道,张希和越发感觉到,猴子是寄托人们美好事物的象征,“猴有人性,人也有猴性。”从此之后,张希和彻彻底底的爱上了捏“泥猴儿”。
张希和观察“泥猴儿”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那时,村里常有一些演杂技或耍猴的人现场表演。只要村里来了耍猴的人,张希和就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观察猴子的肢体动作和神情,甚至追着耍猴人走几个村子。“我还用自己攒下的钱坐车到市里的动物园看猴子,有时候一待就是一天,都忘了回家吃饭。”
猴子们急躁、欢快、撕咬时的动作和神情都被他“印”到了脑海里,过后,他再凭印象创作出各式各样的“泥猴儿”。
初中毕业后,张希和到县供销社工作,因他能写会画,又擅长捏“泥猴儿”,后调入了县文化馆,吃上了公家饭。此后张希和更勤奋了,白天下乡采风,晚上关门搞创作,各式各样的“泥猴儿”一捏一堆,数量够了,形象上却略显单一。
“当时流传下来的泥塑程式化的东西太多比较单一,缺乏创新,品种也不多。”1986年,中国艺术研究馆的李寸松老师看了张希和的作品,对他说:“不要一味的模仿,你捏出自己的东西。”
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李寸松老师的话让张希和有些觉悟,“单靠模仿老艺人的绝活,不可能形成自己的特色,要向生活学习。”张希和当时的月薪是50元,他从工资中抽出钱来买了大量的书籍、绘画作品进行研究。为了更加直观的了解猴子的习性,观察猴子的神态动作,张希和甚至花了35元买了一只猴子。
猴子买回来了,怕妻子责怪,不敢领回家只好请朋友照看。每到周末,张希和都要去观察、模仿、思考。“想要捏出以假乱真的猴子,就要把猴子的生活习性和表情动作搞通透。”
此后十多年间,张希和的“泥猴儿”艺术越来越成熟,逐渐得到社会的认可。为了让自己捏出的泥猴更加逼真,张希和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太行山区一处驯养猕猴的基地观察,他整天和猴子们混在一起,观察它们嬉戏、打闹、奔跑、跳跃的神态和动作,用相机把它们拍下来,然后带回家仔细揣摩、研究。
为了形成自己的风格,表现泥猴的特点,他的泥猴面部表情丰富、逼真,极尽描摹之能事,身体却采用写意手法,几笔带过、仅有身体轮廓。他把这套工艺总结为“猴儿精,头上功,不求形似,求神情”。
由于猴子的习性、特点,以及各种表情动作在张希和的印象里非常深刻,他创作时得心应手,信手拈来。此后几年,张希和形成了自己的艺术风格,得到了国内外艺术界的认可,作品还被初中美术课本选用,赢得了“鬼才泥猴张”的美誉。
经过长时间的努力,张希和在捏“泥猴儿”艺术上取得了非凡的成就。2005年,泥塑《千猴阵》获得上海大世界吉尼斯之最,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一级民间工艺美术家”的荣誉称号;美国洛杉矶电视台为他拍摄了专题纪录片;30集电视连续剧《泥猴张》也陆续拍摄完成。2008年,“泥猴张的泥猴艺术”成功入选鹤壁市第一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一门心思一个创新一种传承
几十年的捏“泥猴”工艺中,除了一门心思的研究和观察“泥猴儿”,张希和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技艺的传承和创新上。几十年来,张希和广收徒弟,为“泥猴”公益投薪加火。一大批弟子手持“泥猴”技艺走南闯北,在各地传承和发扬着“泥猴”文化。作为张希和的亲传弟子,禹州人刘彩霞就是其中的代表。
2000年,刘彩霞经朋友介绍认识张希和,并开始学习捏“泥猴儿”。“一开始捏的‘泥猴儿根本看不出来是猴子,更别提神韵了。”刘彩霞说,也许是看到了刘彩霞的刻苦与热爱,张希和只要是去禹州,都去指导她一下,看一下近期的进展情况。
时间一长,刘彩霞捏“泥猴儿”的技术越来越好,2014年10月,张希和终于收刘彩霞为亲传弟子。如今,刘彩霞已经成为“泥猴张”的主要传人,并且在“泥猴”工艺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张希和守望传薪的同时,也开始逐渐探索“泥猴儿”的创新之路。1995年,张希和出国讲学,面对外国人的追捧与热爱,他明白了泥塑艺术的价值:“我们的传统技艺,在国外很受欢迎。”然而,张希和也明白,依靠师徒之间口传心授的传承模式,终将会被时代所抛弃。
“民间艺术要赶上时代步伐,必须创新。”几十年来,张希和逐渐在转变,从只捏一些小动物,到开始做大型雕像、群雕,他的艺术风格在不断地发展,胆子也在壮大。“猴柱、猴头燕,是汲取淮阳泥泥狗的造型风格;而猴山、猴窟,则是借鉴了佛教艺术的特色。”针对泥塑脆弱、不易保存的劣势,他开始和钧窑联合,将“泥猴儿“创作出更具美感的“钧窑”作品来。
“泥塑不但朴拙,还充满泥土芬芳;而钧瓷晶莹、丰满,具有贵族气象。”面对着钧瓷局限于瓶瓶罐罐的作品,很少有人物和动物的弱点,而张希和却并不气馁,“我们正在不断琢合,一定能找到泥塑與钧瓷最佳的结合点。”
为了让自己的猴子“活”起来,张希和还与动漫打上交道,将手伸进了动漫产业。一次偶然的机缘,河南郑州动漫创意公司老板梁兴看到了张希和捏“泥猴儿”,于是萌生创作动漫“泥猴儿”的想法,当找到张希和说起想法时,两人一拍即合。
“我要运用动漫形象让传统作品与高新科技相结合,搞出名堂。”目前,梁兴的团队已创作好剧本,在每一集动画中,将张希和的“泥猴儿”融入其中,分别扮演不同的角色,或是扮演爱和友谊的使者,或是光明与正义的化身。张希和把这部科幻三维动画片取名为《神手泥猴张》。
张希和介绍说,合作生成后,还将在郑州适时成立“泥猴张陶艺艺术博物馆”“泥猴张陶艺艺术传承基地”“泥猴张少儿创意中心”,让“泥猴张”艺术在外地扩展的同时,走上文化产业这条现代发展轨道,让黄河泥土捏成的“泥猴儿”艺术走进千家万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