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半岛：特朗普无法翻云覆雨

朱克川

每年的三四月间，朝鲜半岛都会因为美国和韩国举行联合军事演习而出现一段时间的局势紧张，但经过一些时日之后便又回归相对平静的状态。今年有些反常，美国人把军演的动静搞得特别大，不仅使朝鲜空前警惕，令韩国惊恐不安，而且致使中美俄日等大国之间的关系也绷得很紧，全世界的新闻媒体都在关注朝鲜半岛是否要发生多年未见的战事。

朝鲜半岛上空战云密布

3月1日，美韓两国的国防部长相约通了一次电话，正式宣布每年一度的美韩联合军演“秃鹫”正式启动，13日“关键决心”演习也并行展开。这次军演参演兵力多达30余万人，创美韩举行联合军演以来规模之最大。演习的4D作战概念也与以往有所不同，据称包括探测、扰乱、摧毁和防御等四方面内容，目标是针对朝鲜的“核挑衅”。参演的武器包括B-1B轰炸机、B-52战略轰炸机、F-22战斗机和多种新锐战车等装备，威力强大的卡尔·文森号核动力航母也加入了军演的行列。伴随着联合军演的开始，美国总统特朗普和一些军政高官，相继散布可能要对朝鲜动用武力的信息。他们说，美国“对朝核的忍耐政策已经结束……必要时将采取适当措施”，美日舆论几乎步调一致地宣扬近日可能爆发战争，说一旦发现朝鲜有核爆异动，将立即对它进行武力打击，甚至不排除“斩首”式的突袭。这种架势和舆论既已形成，把整个朝鲜半岛和周边地区都推入了高度紧张的战争气氛之中。

随着军演的展开，韩美日新闻媒体便不断传播朝鲜已经做好核试爆准备的信息，并散布朝鲜将会在金日成诞辰纪念日（4月15日）或建军节（4月25日）这两个时间点前后“展示自己的能力、决心和成就”，诱导人们认为朝鲜届时会再次进行核爆炸试验，或者发射弹道导弹。美国军政高官也再三发表威胁朝鲜的言论，声称将对朝鲜的此类“违背联合国决议行为”采取直接打击措施。在这种战云密布的氛围中，4月7日美军用战斧导弹对叙利亚空军基地进行炮击，顿时引起了韩国民众对战争是否真要来临的恐慌。与此同时，美英日等国媒体谈论战争可能爆发的传闻也接连出现，一些在韩外资企业准备撤走的流言也不胫而走。4月10日，韩国统一部和国防部的官员不得不在记者会上出面表态：“既没有打击北韩的计划，也没有打击北韩的迹象。”

然而，4月14日美军突然在阿富汗投掷了号称威力最大的GBU-43巨型炸弹，再次加强了本次军演的危险色彩。首尔《朝鲜日报》次日发表社论说，考虑到前几日美军对叙利亚的导弹袭击，此次“史无前例地在阿富汗使用这种破坏力极强的炸弹，与朝鲜半岛最近的局势有关……特朗普政府的目的是要给北韩的金正恩传递一种信息”。国际舆论也因此纷纷把关注的焦点移至朝鲜半岛，震惊世界的战事似乎即将在这里发生。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战争危险，韩国举国上下都感到惊恐不安。4月11日—15日，首尔的多数新闻媒体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朝鲜是否会搞“挑衅”活动，以及美国是否真的会对朝鲜采取军事行动上。《京乡新闻》《中央日报》《韩国日报》《文化日报》《经济先驱报》和韩联社都就此发表评论，对半岛发生战事深感担忧。

与韩国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朝鲜方面显得十分平静。它按部就班地在平壤市中心完成了规模宏大的阅兵游行，老百姓也没有显露出任何惊慌失措的痕迹，两个节日期间可谓是歌舞升平。很显然，朝鲜也是内紧外松，对美韩的一举一动十分警惕。虽然它嘴上毫不示弱，从街面上看百姓生活也安稳如常，但它在这期间确实未做直接刺激美国动武的“挑衅”，没有进行核爆炸试验，也没有认真地进行导弹发射活动。有外媒说朝鲜进行了一次“失败的发射”，但谁也没有对真实情况做过具体说明。

半岛复杂关系的必然反应

4月15日和4月25日这两个敏感的日子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去了，美国官方针对朝鲜的调子也开始降温。5月1日，特朗普表示在条件具备的时候将会见金正恩。5月8日，朝鲜外交部官员与美国“民间人士”在挪威首都奥斯陆举行会谈。5月19日，美国国务卿蒂勒森会见了韩国总统文在寅派往华盛顿的总统特使洪锡炫。在阐述美国对朝政策时，蒂勒森说，“只要朝鲜放弃核武器，美国无意改变朝鲜政权，也不希望朝鲜政权崩溃，不会侵略朝鲜，将保障它的体制……如果朝鲜做出正确选择，将会是它发展的重大契机，在我周围就有不少想在朝鲜投资的企业家……即使冒着危险，朝鲜也应该信任美国一次”。这一系列的信息显示，美国确实放缓了对朝鲜的强硬做法。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答案是，这是朝鲜半岛复杂的矛盾关系造成的。

首先，特朗普虽然已经坐进了美国总统的白宫办公室，但其习惯性的商业思维仍在主导着他的一言一行。他以为调动美国强大的军事机器便可以压朝鲜就范，把朝核问题化解于航母的往来游弋与几十枚战斧导弹的爆炸声中。但是，这个多年积累而成的问题，已经远非一场商场交易那样简单，它关系到一些国家的安危与存亡。自东西方冷战结束以后，朝鲜一直是美韩刻意打压和准备“吃掉”的对象。朝鲜经历了20世纪90年代的特殊时期，不仅走出了经济的谷低，而且实现了领导人的更新换代，民心总体处于向上的状态。鉴于中东一些国家居民在战乱中的悲惨遭遇，面对关乎国家存亡的战争，朝鲜敢于和敌人决死一拼。到那时，受害最重的不只是朝鲜百姓，还有和美国人站在一边的韩国人。特朗普是个善于拨弄算盘的精明人，不管他多么的特立独行，也不能不顾及韩国官民的反应。

其次，中国、俄罗斯和日本3个朝鲜半岛的近邻大国，在这块土地上有着至关重要的安全利益。中俄两方不会容忍邻居的战火危及自己的国土安全和经济利益，该出手时一定会出手，几十年前的往事人们记忆犹新。日本确实想在朝鲜半岛的乱局中谋取一些私利，但在当今条件下发生大的战事，对日本尚难说是凶是吉。5月14日和21日，朝鲜又发射了两枚飞行距离约800千米和500千米的地对地中远程弹道导弹。日本人不会不明白，一旦战争爆发，它不可能成为只占便宜不吃亏的受益者。所以，日本当局在鼓噪战争时也会把握分寸。更主要的是，韩国新领导人刚上任。新总统文在寅的对朝政策与朴槿惠明显不同，他主张韩国能主导本国的安全大计，缓和与朝鲜的对抗关系。包括“萨德”反导系统的部署，很可能成为韩国国会讨论的议题。面对这样的现实，以特朗普规避亏本买卖的商人头脑，他知道该如何把握对朝关系。

半岛无核化仍是难题

自20世纪90年代初朝鲜的核开发轰动国际社会以来，平壤的拥核决心日益强烈，国际社会的制裁措施也越来越坚决。美韩两国坚持打压朝鲜的政策，是朝核问题久拖无解的根本原因。在目前朝鲜即将跨过核门槛的这个关口，美朝两国必须都有一个真想解决问题的诚实态度。1994年美朝签署《日内瓦框架协议》后，朝核问题本来有望化解于萌芽状态。当时，原本参加华沙条约组织的苏欧国家和亚洲的中越等社会主义国家已相继与韩国建交，朝鲜巴不得也能与美日等西方阵营国家实现关系正常化。但是，美韩两国误判形势，认为朝鲜不久即将崩溃，韩国可以实现“吸收统一”，美国也将在东亚地区处于更为有利的战略地位。然而，事态并未按美韩的愿望发展。朝鲜不仅坚挺了下来，而且具有了令韩日美三国感到惴惴不安的“核威慑力”。时到今日，这些个国家仍不想检讨自己的历史性错误，反把未能遏制朝鲜发展核武器的责任推给中国。

中国非常关心自己国家周边的安全与稳定，一贯遵守《核不扩散条约》基本精神，坚持朝鲜半岛无核化的基本原则，但不会承担本不属于自己的历史责任。解决朝核问题的关键，是美韩要改变对朝鲜的敌视政策。金日成在世时就曾针对当时的世界局势提出，朝韩两方“都不要谋求谁吃掉谁”，并对到访的美国前总统卡特清晰地说明了改善朝美关系的愿望。金正日主政期间，也曾派高级将领赵明录访美，力图扭转美国挺韩压朝的局面。但是，小布什和奥巴马两届政府都把遏制朝鲜视为维护美国在东亚地区战略利益的一环。每年的美韩联合军演，一向把朝鲜作为打击的对象，李明博和朴槿惠两届韩国保守派政府，都坚持“民主制度下的国家统一”，试图把朝鲜压垮、吃掉。在这样的艰险环境中基本掌握了核武技术的朝鲜，怎能仅凭美国人的几句甜言蜜语就放弃关乎存亡的自卫武器呢？

美韩能否调整对朝思路是关键

蒂勒森会见洪锡炫时说的“不更迭政权，不支持崩溃，不入侵和保障体制”的承诺是远远不够的。朝鲜渴望摆脱受美韩日的包围打压和被国际社会孤立的处境，但它不是一个外部世界想象中的天真少年，它已经通过新闻媒体和外交官员无数次地陈述过自己的立场：美国要改变对朝鲜的敌对立场，停止针对朝鲜的美韩联合军事演习，把停战协定改签为和平协定。这几句话的内涵是很深的。这需要美国解除对朝鲜的一系列封锁与制裁，要像对待韩国一样对待朝鲜。美朝关系要走到那一步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这不仅涉及到韩国是否能够接受，还关系到美国如何调整自己的东亚地区战略。

在前些日子半岛充满火药味儿时，人们觉得是美国新总统特朗普的随意性搅乱了这里的局势，如今情况日趋明朗，问题并不是那样的简单。特朗普可能是想用谈生意的方法误导对手，但他不敢盲目地投下太大的赌注。东亚地区今天的势力格局，与苏欧巨变后那个年代相比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特朗普脱离不了美国历届政府留下的基本框架，经过一段时间的实习之后，他会小心地回归至其前任们的政策思路，这是美国长期以来形成的东亚战略决定的。更何况，世界上还有很多令他伤脑筋的问题需要处理。拥核政策是朝鲜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逐渐形成的，既不会轻易放弃，也不会盲目蛮干，它仍会朝着真正掌握核武器的方向摸索迈进。至于拥核是否能保证其国民过上幸福的日子，要由朝鲜人自己仔细体会。韩国是否必须與朝鲜敌对才能获得安全，也要由韩国人自己细心揣摩。韩国新总统文在寅已经着手缓和与朝鲜的紧张对抗，但他也受到了美国和国内保守势力的制约。

纵观上述几方的矛盾关系，朝鲜半岛的局势今后可望有所缓和，但目前的角力格局不会有根本性改变。中国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到如何防止半岛生乱生战，加快步伐壮大自己，以便有足够的力量遏制危害我们的事件发生。

责任编辑：葛 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