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名词，作文的身体就被掏空了

吴积兴

名词，因为太普遍了，以至于我们没有发现其中的魅力，常常被我们无视。小时候，我们总是热衷于“问名”。问花问草，问一切我们不熟悉的事物的名字。长大了，我们的世界越来越丰富了，我们再也不热衷于问名了，一朵花叫什么名字、一棵树是什么树，对于我们生活里其他实际的内容来说，显得太无关紧要。只要是鱼，不管是带鱼鲳鱼黄鱼鳗鱼，都只有一个名字“鱼”；只要是菜，不管是白菜包菜花菜芥菜，都只有一个名字“菜”。很多学生变得“五谷不分”了。

不知其名，便不可名状，更是莫名其妙。在写作的时候，有学生写到中药“捣药臼”时，因为不知道名字，直接写出了“把药弄碎的器具”，甚至有学生不知道“饭桶”的名字，写成“盛饭的桶”，还有写“在西湖的旁边，许仙遇到了一位姓白的娘子。”姓白的娘子，不就是白娘子吗？很多时候，因为不知其名，写作变成了词语解释。

不知其名，注定是不可名状。有同学写“味道”的时候，只会写“打开火，开始熬汤”，因为不了解火，必定写不出“文火慢熬”这样的词句。有同学写《书房》：

在窗台上摆几盆花，颇为雅致。又在墙上摆上不同风格的书画，闲来欣赏，添几分情趣。

因为不了解花，不了解画，所以无法展开描写。我在点评的时候，给学生看了琦君写的一段话：

最有趣的是书桌边一树枯藤，悬着一个葫芦。书架上一座老树丫杈，嵌着一块圆卵石，他将山中的盎然古意，移置几案之间，真是位懂得如何美化生活的雅人。

在琦君的文章中，多为名词，一个名词其实就是一个具体的物，用具体的物表现雅致。于是這个同学在感受与了解之后，修改了：

在窗台上摆几盆吊兰，颇为雅致。吊兰花瓣白白，黄色的花蕊点缀其中，淡淡的清香让人神清气爽，绿色的叶片衬托白色的花瓣，秀丽淡雅。挂一幅水墨画“卧听松涛”，再制一枚闲章“天籁小筑”。

花有名字，画有名字，书房有名字，于是才能名出物之状，作文也因此细致而有表现力。一旦不知名，对物的感觉也就没有了。写作应该先积累感觉，在写的时候需要了，再去提取，而非平时不积累，写作的时候去编造。有老师说，现在很多学生的情感作假，甚至连身体的感觉都作假。比如，作文中常有：“好苦啊，像吃了黄连一样。”可是又有几个学生吃过黄连呢？几乎没有。问学生吃到最苦的是什么？学生说是双黄连口服液。既然如此，就应该说“好苦啊，就像喝了双黄连口服液一样”，而非“吃了黄连一样”。

其实，有时候也不能完全怪罪学生不知名。考试写作的时候，学生哪怕知道名，也不一定敢写。因为所有的考试都会要求：文中不得出现真实的人名。这一要求，在具体的执行中，几乎等同于抹杀了学生命名的意识。作文一旦出现人名，有些学生就会用xx代替，如果有两个人，一个是xx，另一个是xxx，一旦对话，就是xx对xxx说，句子的视觉美感荡然无存。而大多数学生用字母，小A，小B，有些人用甲乙丙代替。这样的作文，看起来更像是数学应用题。其实，人物命名在作文中是一个重要的能力，很多作家的人物命名都是独具匠心，暗含深意，比如《红楼梦》的人物命名，真是把汉字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名字暗含人物的关系，暗示人物的命运等。人物命名一旦缺失，作文注定会黯然失色。

无论如何，我们看到，学生对名词无感了，对事物疏远了，对命名冷淡了。这样一来，作文的根基就松了，作文的身体也被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