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明星设计师合作，宜家还会低价吗？

胡晨希

在2017年6月于瑞典南部小城lmhult举办的第四届宜家民主设计大会上，真正的主角不是9月即将要离职的CEO，也不是宜家最知名的平板包装家具，而是一群来自外部的合作设计师。

乍一看看，这些设计师并不像传统意义上宜家的合作对象。比如英国著名工业设计师Tom Dixon（你常看到的那些金闪闪的灯具就和他有关），潮牌Off-White的主理人Virgil Abloh，香水品牌BYREDO的创始人Ben Gorham，丹麦家具设计师Piet Hein Eek，还有来自美国加州的男装潮牌Stampd的设计师Chris Stamp……

这个合作名单每年都会更新一次。今年与Tom Dixon这样的大牌合作，很容易令人想到时尚界的优衣库或者H&M。这符合宜家长期倡导的“民主设计”，但又与它过去的策略有所不同。一个微妙的变化是：某类消费者也许会为了Tom Dixon去宜家购买家具，而不是为了经济实用。

很长一段时间内，宜家内部的设计师是这里的主角。任何一个宜家卖场当中，硕大的设计师画像和名字都会摆在他们设计的产品旁边。但就像宜家那些以瑞典语命名的产品一样，这些北欧设计师们的名字对许多人来说依然很陌生。消费者不太会记得自己买回去的产品，究竟是出自哪个设计师之手。

在6月7日的发布会现场，Dixon设计的Delaktig（瑞典语，意为“参与其中”）沙发被整齐地放置在会场最显眼的位置，还没来得及拆掉“样板”的标签。它向所有人说明，这会是宜家明年年初主推的产品，价格为399美元至899美元—在宜家的沙发类产品中，这个价位只是中等。

在发布会现场，Dixon形容自己所做的一切就像是给《星球大战》拍摄前传一样，因为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完全由消费者自己来创作。

他表示自己更感兴趣的家具其实是床。这是宜家的主打产品，据说每10个欧洲人里就有一个在宜家的床上出生。一向叛逆的Dixon很想探索这个人们大半辈子都在亲密使用的家具。“我最初想设计一个像墓碑的沙发床。”Dixon在发布会现场开玩笑说。但到具体设计时，Dixon发现床的结构更复杂，尤其床架及床垫的复杂性是他的个人工作室无法承担的。

同时，宜家也认为设计一个床太低调，或者说，它不能有力解答“什么才是符合年轻人生活方式的民主设计”这个决定宜家未来的问题。“世界在改变，以后也许不需要传统的沙发了。我们想探索不同的‘坐跟‘睡的方式。”促成这次合作的宜家创意负责人James Futcher告诉《第一财经周刊》。Futcher带着Dixon跑了好几家工厂，经过反复沟通，最终他们决定设计一款像iPhone一般的沙发，它可以像平台一样灵活。

Futcher认为这个沙发的设计必须是“开源的”，不仅是从形式上，它需要能满足高中低档的各种需求。这对Dixon是个不小的挑战。他虽然喜欢工业风格，但并不喜欢从设计到制造的工业化流程。“这次合作一点也不好玩。”Dixon的语气不太像在玩笑。“不过有趣的是，它是一个有很多可能性的产品，这个产品成功与否，取决于人们能否不断改变它，让它像植物一样生长变化。”

即便是Dixon这样的设计师，在和宜家合作的时候也不得不有所妥协。宜家强调的“民主化设计”要求产品必须达到美观、实用、优质、可持续和低价的完美平衡。为了让更多人有机会用上自己的产品，Dixon也愿意接受宜家的挑战。

巴黎著名买手店Colette的创始人Sarah Andelman对民主设计的理解更有意思，“就是让人们能用足够的钱购买他们喜欢的东西。”这正是宜家吸引这些设计师的地方：让自己的产品有机会被更多人接受。“宜家的辐射范围太广了，我们只有巴黎一家店，但现在一个波兰人能在本地买到一个我们设计的小台灯，这很妙。”插画艺术家Craig Redman说，这次他跟Andelman一起为宜家设计了经典的Colette眼球人Darcel Disapoints。

“民主化设计”这个词发端于1995年。过去几年，这个词将宜家的业绩推向新高。2016财年，宜家的收入约为351亿欧元，比2015年增长了7.4%。好的业绩让宜家有足够底气像开发普通系列一样，开发这些不一定能快速回本的合作系列。

但就像技术正在改变其他们行业，宜家也感受到了时尚和快速变化的节奏对家具设计的影响。这个大公司不仅在尝试，它还想着怎么最大范围地实践这些新变化，以最快的速度应变。宜家的设计总监Marcus Engman甚至认为，“如果我們小范围生产及销售一个合作系列，我认为这是不民主的设计。”

对于宜家的室内设计师Mette Nissen来说，她现在的工作和2020年你能看到的宜家产品相关。“我们都是提前3年开始工作，到处旅行，收集信息。”她说。她所在的团队目前只有3个人，工作方式就像是人类学家。“比如最近在米兰家具展上我们看到了更多暖色调，如红色。”这种行业中最新的流行，宜家会以它的方式呈现在新系列中。Nissen还发现年轻人喜欢复古的东西，除了因为旧物回收利用更环保这个原因，还因为他们更喜欢有故事的产品。

从与Dixon的合作不难看出，宜家在和设计师合作时，通常希望占据主导和引领的角色。“宜家会先制定一个主题，接下来会广泛搜集意见，看着谁最合适。”Nissen说道。她透露2018财年的设计主题是“为生活创造空间”（make room for life），聚焦公共空间的使用。由于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搬到城市居住，他们的住宅空间狭小，如何设计一个灵活多变，能承载多种需求的未来客厅，成为宜家最好奇的概念。

这种概念化的合作通常要持续两年左右。设计大概要花6个月，此外还有来回调整。“宜家有自己的准则，也自然会有局限，你要接受这一点。”Nissen说，她告诉《第一财经周刊》，他们也在考虑一位男性中国设计师，不过尚未最终确定。

尽管风格上会不断有所挑战，但宜家的产品大都保持了斯堪的纳维亚的感觉。实用和功能性，这是所有宜家产品首先要考虑的。换句话说，这是宜家所有设计的边界，而设计师正是在这个边界之内自由发挥。

和Tom Dixon的合作，对宜家而言也是一种全新的思考。Engman表示，“这是一种开源性思考，我們开始做一件事，然后拉其他人一起，这有点像在宜家内部做事情，非常具有启发性。”

为了更好地追逐潮流，今年宜家还选择了与潮牌Off-White的主理人Virgil Abloh合作。第一次到宜家总部时，建筑系毕业的Abloh选择了被Balenciaga“恶搞”成过千元皮包、以及HAY再设计过的经典Frakta储物袋做文章。他做了一个牛皮纸版本的Frakta样板袋，在上面用极简的Helvetica字体写上“Sculpture”，并用透明胶粘上纸质手柄。这跟Off-White的设计思路一样，算是一种解构设计，就像是一个普通人的DIY作品。“我们处在一个宜家正在超越家具本身的时刻，人们开始把 DIY的文化带到宜家的蓝色袋子上。我最感兴趣的是探索这种hack的过程，我把我的态度放在一个经典产品上，它很宜家也很Off-White。”Abloh解释道。

这个纸袋当然只是个噱头，不会是正式推出的合作单品。Off-White此次的设计主题是Your First Home，也就是设想一个年轻人独立后的第一个家的样子，让make room for life的概念更具象化。未来年轻人的生活状况会变得流动性更强，Abloh也认为他在设计前需要搞清楚的是，年轻人到底会不会把家具当成时尚摆设。“他们多大程度上会出于需求买家具，又多大程度上会为了时尚而买？”Abloh也不知道。

Engman更愿意强调这种合作过程并非顺其自然。“每一种合作，无论工作方式怎么样，我们都想把人们放在一种尴尬的处境当中，如果我们的产品工程师已经很习惯现在的工作了，我们就把他们换去设计家具。如果你总在尝试新的东西，你就会有足够的能量去制造冲突，才能设计出新的东西。”Engman说。

合作也绝不只是纸上谈兵。Dixon就曾多次去工厂，宜家团队带着他去看了长期跟宜家合作床的底座的铝型材生产商SAPA的工厂，他才有了用铝生产底座的最初想法。铝是一个很工业化的材料，普遍被运用在汽车行业，如何把这种材料运用到沙发设计上成为大家的灵感触发点。”“跟设计师面对面交谈当然是最好的，但更有效的其实是直接在工厂里探讨，这是设计的‘魔法发生的地方。”Futcher说道。

如果说宜家创意人员的全球调查发现了什么，那就是年轻人对风格有自己的理解。负责家具组装设计的Benny Andersson说，“年轻人拿着iPhone长大，搬来搬去变成了他们的常态，因此我们想要让他们的生活变得容易些，而不是耗费大量时间组装、分拆家具。”

Dixon的Delaktig设计也很好地回应了这种变化。考虑到环境因素，这款沙发所使用的坚固铝制底座有40%是可回收的。同时，因为使用了床垫中常用的袋装弹簧，减少了海绵填充物的使用量，这款沙发的靠垫能像床垫一样卷起来运输，减少运输空间。

Delaktig系列产品会在市场上停留两年，然后根据销售定夺。“我们真的很希望Tom Dixon的产品能够成功，这实际上是把选择权交给了消费者，他们选得越多，我们就知道他们越喜欢这种方式，”Futcher说道。他认为现在的年轻人只会对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感兴趣。“这完全是在为人们提供可以贴上自己标签的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