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胖、饭团和肉包
2017-07-11苏遇
苏遇
【这是个颇为冗长的序】
在这个故事开始之前,我想首先介绍一下我的基础写作老师。我猜他每天早上梳头一定拿尺子比划过,中间的那条发际线永远笔直笔直的,于是江湖人称“中分哥”。每次我在座位下和同桌窃窃私语提到“中分……”再看一下他第n+1次操着乡音极重的普通话唾沫横飞时,那个“哥”字便卡在了喉咙处怎么也不愿吐出。很多时候,我正在底下看《三毛全集》看得津津有味时,周围总会冷不丁地爆发出一阵哄笑吓我一跳。我推推旁边人问:“小中分说什么好笑的了?”她同样扑闪着无辜的大眼:“我也不知道啊。”我感觉我头顶飞过一排乌鸦:“那你跟着笑什么啊!”她对着讲台上的人努努嘴:“配合他一下呗,不然他一个人傻乐多尴尬。”“……”
什么?你以为故事的男主角是小中分?我可以十分肯定地告诉你不是!因为作为故事的女主角外貌协会骨灰级会员的我是怎么也不愿意挑一个形象欠佳的大叔作为男主的,他不过是我写这个故事的起因。
小中分要求我们每节课有两名同学上讲台“发表演讲”,主题不限,时长不得少于5分钟。轮到我的时候,正好前一天晚上看了部电影叫作《忠犬八公的故事》,深夜寝室里已经响起室友的鼾声,我还沉浸在影片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第二天早上众人看到“案发现场”——我自床上丢下的一团团卫生纸,宿舍大姐冷声开口:“罚做值日一周。”我哀嚎:“大姐,看到我哭得这么惨你难道不应该先安慰安慰我吗?”大姐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便抬手摸了摸我的头:“乖~别难过了,擦干眼泪勇敢地站起来!接下来的一周宿舍卫生还得靠你!”我一脸汗颜,宿舍其他的几只幸灾乐祸地笑。
于是我便在全班同学面前说了“八公”的故事,影片并非虚构,而是二战时期发生在日本的一个真实的故事。我讲完后,为了让主题升华一下,我义正词严地呼吁:“请大家以后不要吃狗肉了!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接着大义凛然地走回座位,我甚至感觉有点儿悲壮的意味。
然而,我的呼吁在还没有起到实效的时候就已经被小中分残忍地扼杀在摇篮里。他点评道:“并不是每条狗都通人性的,你不吃狗肉是你的事,可你不能要求别人都不吃啊。我就觉得狗肉挺好吃的,人类花了几千年才爬上食物链的顶端可不是为了吃素的!”话畢,全班又发出了笑声。这一次,我不知道他们是出于配合,还是真的觉得我很可笑。
就这样,我在课堂上的“演讲”在一片哄笑中惨淡收场。然而,我要说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二二二二二二胖】
当我爹把这只黄不啦叽灰不溜秋正宗的“中华田园犬”牵到我面前时,我感觉我心里有个角落瞬时坍塌。我梦想着的是这样一幅画面:我身穿白色连衣裙,缓缓蹲下抱起雪白的宠物狗,嘴角漾起宠溺的浅笑……突然画风一转,我就成了站在村头身后跟着一条土狗的村姑。
尽管我觉得这货深深拉低了我的level,但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我依然勉为其难地收留了它。还颇为费心地给它起名为“二胖”,中国人五行里缺什么就要在名字里补上,取名如此以企图它可以变得呆萌一点。接下来的日子,它果然不负我望,只可惜它只做到了一半——“呆”。
明明是青春年少的时期,它却像只垂暮之“狗”。哪怕是吃饭也不急不慌,距离远了就干脆不挪步了。门前有人走近,它倒是会叫,可边叫还边往后退一直退到卫生间躲起来。我看它不像示威倒有点求救的意思,我恨铁不成钢指着它的鼻子:“你说你做不成花瓶还不争气点!人丑都知道多读书呢!”
“可我怎么没见你读书啊?”不和谐的声音乱入。
“二胖!咬他!”我拍了拍它的头,然而,它半天也没动静。
我弟幸灾乐祸:“二胖喜欢的是我,才不会听你奴役!”
我不屑地哼道:“大概觉得你长得像它,以为是同类呢!”
事实上,我和我弟无论怎么闹矛盾,二胖都秉持“不干涉家庭内政”的原则一律忽视。如果其中一方拿骨头来贿赂它,它才会象征性地朝对方“汪”一声,如此敷衍可见一斑。然而那句“二胖,咬它!”竟不知不觉成为我们一家子的口头禅。甚至有次我爸在外面受了气,怒气冲冲回到家对着它说:“二胖,饿了吗?下午带你出去咬个人!”
我们:“……”
二胖眼珠转了转,然后……又往狗窝里缩了缩。
我爸:“……”
就这样,它已然成为我们家庭中的一分子了。无论我们谁回来都会招呼:“二胖,我回来啦!”走的时候也会习惯性地对着它嘱咐:“好好看家!”它从狗窝里探了探头,有气无力地哼一声。有时会把我们的鞋叼到它的“寝宫”,偶尔也会在我难过哭泣时舔我的手,然而在我还来不及感动时就忍不住惊呼:“二胖,你能别把哈喇子滴我一手好吗!!!”
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静地过去,不幸却蹑手蹑脚地悄然而至。二胖在来我家的第二年的年尾,大年三十的那天失踪了。此后,一直没回来。爸妈说,二胖又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估计只能是被人捉去杀掉卖狗肉了。
后来,每次经过菜市场那里有人卖狗肉的,还有的是现杀现卖的,我看着那些关在笼子里的狗眼眶里含着泪眼神里尽是祈求,总是忍不住夺路而逃,跑回家里靠在床边身体一阵战栗,想起二胖或许也是这个结局眼泪便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饭团饭团饭团】
二胖走后的第二年,我爹又给我带回一只狗。这次完全符合我当初对于二胖的想象,全身都是毛茸茸的,它低下头时仿佛一只雪球,抬起头时两只小眼睛炯炯有神。每次只要一听到开门的动静,它就噌的一下从窝里跳出来,四只短腿颠巴颠巴就蹿到你跟前舔你鞋。
与二胖相比,饭团简直活泼得过分。宠物难道不应该都是这样的吗?可能是当初习惯了二胖的存在,对于饭团这一副谄媚的姿态我却很不待见。但可惜的是,饭团并不是只会察言观色的狗。无论我对它怎样冷淡,哪怕是在它舔我鞋的时候把它踢开,它在地上滚了两滚又撒着欢儿地朝我跑过来。每次它这样,我总忍不住联想到坐在龙椅上的皇上,一脚就踹开了旁边的太监,他连滚带爬地跪在皇上面前一边自己掌嘴一边说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的情景。
二胖对什么都表现得特别懒,饭团对什么都表现出极大的热情。绝对是狗界中的“女神经”级别的,对吃更是无比地热衷,有事没事就跑去厨房转,对着我母上大人拼命地摇尾巴,“奴颜媚主”的嘴脸显露无疑。
“人为财死,狗为食亡”,饭团在我家待了还不到半年,不知道吃错了什么东西连续几天蔫蔫的,这对于生性闹腾的饭团来说太不正常了,于是就给它灌盐水想让它把不干净的东西催吐出来,它却只是呕出了水,两只小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那一次,我真的慌了,我害怕它跟二胖一样又要离开我了。我抱着它冲出家门,然而,等我跑到兽医站的时候它已经撑不住了。我忘记了当时是恐慌更多还是难过更多,我眼睁睁地看它死在我怀里,那感觉很无力。
【跑来的“肉包”】
二胖丢了,饭团死了,我告诉爸爸以后不要再往家里带狗了。狗虽然不是人,但却是有感情的,我再也不想要一次又一次承受那种失去的痛了。
可是肉包是自己跑来我家的,我们村有句老话叫做“猫来穷,狗来富”,所以迷信如我爹娘是不可能把这“财运”拒之门外的。就这样,肉包便成了我家自二胖饭团走后的第三只狗。
鉴于前两只的经历,你们大概也以为肉包“不得善终”吧?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肉包呢,只在我家待了一个多星期。我原抱着或许它是二胖或者饭团转世投胎来找我们的幻想,在它大鱼大肉了几天之后拍拍屁股就走了时我才醒悟:原不是归人,而是过客。它的主人出了趟远门,它不过是来我家觅食却被我爹娘当成“贵客”。每思及此,心中仿佛有一万只羊驼奔腾而过啊!
【碎碎念的后记】
玉林有个荔枝狗肉节,在每年的6月21日,是一种欢度夏至的民俗。一度成为国民争议的焦点,一边是庆祝节日的欢呼雀跃,一边是狗血淋头一片血腥。我不能说谁对谁错,哪怕有法律的约束这世界上依旧不乏犯罪的人,杀死大象拔掉象牙,屠宰熊猫扒掉皮毛……何况我国的法律并没有规定不准吃狗肉。我只是看到它们就忍不住想起二胖、饭团和肉包,我觉得难过。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是说不出对错也辩不出是非的,那么,这种时候,自己的感受比道理更重要吧。
谨以此文纪念那几只可爱又通人性的生灵们。
编辑/张春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