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那条长长的古巷
2017-07-10
古巷深深,深几许。
最好是飘雨的季节,最好是游人不多的日子,撑一把油纸伞,踏上石板路,了无尘念地漫步于绵长幽深的古巷,看那断垣残壁留下的厚重,听那亘古传来的如烟如雾的吟唱。
或许,古巷不是凤凰这座古城的灵魂,但它绝对是最勾人情怀的风景。一路走来,两旁商铺林立,蜡染、纸扎、印花布店、银器饰品、姜糖作坊、酒吧、餐馆,一家挨着一家,有凤凰的土产,有湘西的特色。那些蜡染印着精美的图案,吸引着游客的目光;那些连空气里都飘着香味的腊肉,挽留着行人的脚步;那些漂亮的苗家服饰,迎得了一片啧啧称奇的赞赏。这种古老与现代的交融,喧嚣与宁静的碰撞是一种无奈的搭配,其实也让人很困惑。有人选择视觉上的风景,有人沉浸于心灵上的享受,古城里的这条古巷,显然更适于后者,因为凤凰是需要用心来品读的一个小城。
我不愿意用记叙的方式来描写这条古巷的现代气息,我更喜欢用缓缓抒情的语气来诉说这条古巷的百年沧桑。
走进古巷,一块块青石板铺就的巷道,不足两米宽,夹在两排古色古香的老屋中间,因为转角望不到尽头,因而在烟雨的萦绕下恍如梦境。鳞次栉比的老屋早已被风雨腐蚀,褪下了明丽的色彩,只留下一缕温馨的气息,任人遐想,不知那剥落在墙上的时光如何才能重新拾起?在这些斑驳的城垣深处、飞檐门落之间,一定有着久远的故事,或爱或恨,或恩或怨。那些事呢?那些人呢?而今散落在尘埃里寂寂作古,无从追寻也无从考究了。
城门洞是一个流浪歌手聚集的地方,不知这些歌手来自何方,也不知姓甚名谁,他们坐在石板凳上,简单的行李,一把吉他,一个音箱,吉他盒打开放在地上,那里面有游人扔下或多或少的钞票。一个或几个,男人或女人,你方唱罢我登场,每天弹奏着忧伤的曲调,和着洞子里的回声,不在乎游人的眼光,也不在乎有多少听众,只沉醉在自己的歌声里,用嘶哑的声音唱着流浪的歌谣,歌声飘啊飘,飘出一声叹息,飘出一种忧伤,飘出一缕乡愁。
城楼旁有一个古老的宅子,推开老宅子厚重的木门,就推开了一段久远的往事。威猛的石狮、气派的大门、正殿、戏台、天井、天池、回廊,古色古香,极具气派。漫长流年,悠悠远去,宅子几经易主,几经修改,早已不是最初的模样,可是仍然能感觉到它当初作为一品钦差府邸的那种热闹繁华,朋友造访,寿宴大开,拜祖祭先,擂鼓声声,戏子长袖挥舞,唱词悠悠回荡……时光轻飘飘地带走了人的生命,带走了那些前世,只留下一份厚重,静静躺在岁月深处,发出幽亮的光芒。
再往前行,古巷在一江沱水中延伸,而尽头處是听涛山,这里长眠着一代文学巨匠沈从文。墓前芳草萋萋,朵朵素华无语。多少年前,先生远离故乡在外漂泊,一生颠沛流离,最终叶落归根,魂归故土。是凤凰养育了先生,又是先生把凤凰带向了世界。古巷的门前,经常有老者放一把竹椅,或抽一袋旱烟,或喝一壶老茶,或拿着一件衣裳走针穿线,或带着小孩戏耍,面容平和,慈祥安宁,用微笑面对过往的行人。那是历经岁月留下来的闲暇,那是历经沧桑之后的平静,悠悠然然,与世无争,这是古巷一道最温馨的风景。
古巷的石板路留下多少脚印?只怕无人能计。你走过来,我走过去,来回穿梭。那蹦蹦跳跳的小孩,你是放学回家吗?那打着碎花伞的长发女子,你轻移莲步,为何脸上泪水涟涟,是不是刚刚触动了春愁,经历了离伤?那蹬着送煤车的汉子,你黑黝黝的脸上满是汗水,却为何荡漾着幸福的笑容,是不是又给老婆孩子赚取了一些钞票?那相互搀扶着的夫妇,你们缓缓而行,笑意融融,是在雨巷中散步,重演了一回爱情的浪漫吗?这些脚印磨亮了石板,照耀出了年轮的影子,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
雨中的古巷,又是谁吹响了短笛,笛声悠悠扬扬地回荡在长长的古巷,远去,远去。
(作者杨再平,选自“中国作家网”2017年3月24日,有改动)
写作借鉴
这篇写景状物散文,作者熔叙述、抒情、描写等表达方式于一炉,凤凰古巷的物象、物境,及其所饱含的情韵,都像糖溶于水后不着痕迹。古巷平平常常的宅子、石板路,亘古不变的听涛山、沱江,却因它们寄寓着的深层意蕴与人文精神而变得厚重深邃。文中描述了与古巷有关的物象的故事,或睹物思人,或以景喻人,借景抒情,情景交融,作者对人生的思索便潜藏在诗禅般的文字后面,让人获得审美的愉悦和教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