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吆喝
2017-07-10
从乡下迁居小城,已十多个年头了。小城如爆米花般的扩张,俨然已是大都市的一角。路旁高楼林立,霓虹闪烁,街人穿梭往来,摩肩接踵,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已分不清是从哪间店铺传出来的,让人品足了时下小城的喧嚣。儿时过大年的盛景,也不及如今十一。
在纷杂的叫卖声中,那一声吆喝,虽没有“深巷明朝卖杏花”的诗情画意,但绝对可以称得上经典。如今,它已是回旋在小城人们心坎上的一首温馨的歌谣——“豆腐脑、八宝粥、粢饭唻,来一碗唻啊!”这声音从老远处传来,浑厚、绵长、婉转、悠扬,清晰地送入耳鼓,缓缓地跌落在心头。
初到小城时,我家租住在旧巷的一个小院子里。饭时前后,间或听到这一吆喝声,中气十足,淳厚的腔调中带着些磁性,显然是一个壮汉才能发出来的。有几回,饭菜已端上桌,读初中的女儿,听到这吆喝声后还嚷着要买豆腐脑吃。
在小巷口,我第一次看到这声吆喝的原创者,这是一位身材高大的汉子,一条汗巾挂在脖间,膀臂上腱子肉块块凸起,假若不是满脸漾着笑意,简直如电影中的硬汉一样。半新不旧的三轮车上摆放着几只保温桶,他收好客人的钱,便掀开一只桶盖,用勺子舀出豆腐脑,装满了客人带来的碗,又递给客人作料,细心地盖实桶,答茬几句后,便蹬着三轮车离去。阳光下,那健硕的身影能裁就一幅绝佳的剪纸。不多时,那吆喝声已回响在老街的深巷里。有几回,晚饭后的大街上,還能听到那句带着些沙哑的吆喝声。
某段时间,也有人模仿着他的叫卖声,可不久后,便销声匿迹了。但是,小城的人们在茶余饭后或者在他刚走过以后,总会开心地学着他的腔调来上一两句:“豆腐脑、八宝粥、粢饭唻,来一碗唻啊!”“豆腐脑、八宝粥、粢饭唻,来一碗唻啊……”有一回,一顽皮小儿奶声奶气地学着他的吆喝声,笑翻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一次,在路上,听到他的吆喝声,却好像改了词。“豆腐脑、八宝粥、粢饭唻,你不吃, 我要走嘞啊……”依旧是那么浑厚、绵长、婉转、悠扬,增添了点《刘海砍樵》调子的味道,也多了几分俏皮。
后来,他开始骑着电动三轮车,在小城的居民区、马路边、工地前……各处转悠。以前不管是春雨潇潇,还是漫天飘雪,都能听到那熟悉的吆喝声,隔三差五还能看见他那有些疲惫的身影。现在那吆喝的声音变成从小喇叭中频繁、断续地播放出来,听来确实少了些韵味,但,又有谁去苛求为生计而整日奔波的人呢。
两个礼拜前,几个棋友闲聚在路边的一门市前对弈,月上半空,还未收枰,早已过了饭时。一位年轻的棋友居然用手机把他呼来,远远地就听到:“豆腐脑、八宝粥、粢饭唻,你不吃,我要走嘞啊……”
我捧着那碗温热的豆腐脑,望着那远去的背影,渐渐地模糊在月色下的小巷口。
(作者潮河,选自《扬子晚报》2015年7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