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驾护航

白航++陈锋

1.第一因

一串淡淡的脚印出现在地板上，逐渐消失在车厢内。刘迪瞅着这串不易发觉的脚印，脸色很难看，拿起电台通知部队：“进入战斗状态，有人进来了，各组搜查各自区域，不要遗漏任何死角。”

整列火车顿时灯光大亮，刘迪快步回到自己的指挥室——装载十几亿新钞的车厢，这次押运任务的重中之重。刘迪打开手枪保险，两名持枪战士把守门口，严阵以待。

战士们组成搜索队形搜查着角角落落。刘迪的脸色异常阴沉，执行了8年的押运任务，第一次在自己眼皮底下让人钻了进来，就算物资安然无恙，这件事情对于身上的军装来讲，绝对是奇耻大辱。

“站住！再跑就开枪了！”战士们终于在一堆箱子后面发现两名男子，他们冲车厢尽头跑去意欲跳车。战士们见其没有武器，不想开枪夺人性命，于是收起枪追上对方，不料两人异常顽强，转身抽出刀登时跟武警战士玩了命。

战士们不躲反进，头盔扛下一刀，挥拳砸向对方鼻梁时，却发现对方面黄肌瘦，他们的拳中途改变方向砸向胸口，打得两人一阵趔趄。两人挥刀再砍，刀砍在防弹衣上，战士顺势抓住他们的胳膊，两人扒在门口歇斯底里地大喊：“别过来！否则我们跳下去了！”

车外风声呼啸，话音未落，戰士们生生将他们拽了回来。战士们不再客气，扭过他们的胳膊将人摁在地上拖到刘迪面前。刘迪看着两把砍柴刀没有说话，又看了其他物件，阴云密布的脸色逐渐转淡，问他们：“你们是学生？”

“警察叔叔，我们补票……”两人一改方才玩命的气势，哀求道。刘迪看着手中的那两张大学录取通知书，继续问道：“高材生啊，偷溜上车为了什么？”

“想给家里省点钱……爹娘种两月的田才够买一张票……”

“知道这火车是干什么的吗？”

两人摇摇头道：“这个方向通学校方向，我们就上来了……”

刘迪又看着他们随身携带的馒头地瓜和一沓零零碎碎约摸200块的零钱，知道他们所言非虚，有心帮助他们一把，不过还是觉得要问清楚：“你们是怎么上的车？”

“车拐弯减速时扒上来的……警察叔叔，我们知道错了……”

刘迪把物品交还给他们，安排一截空闲车厢让他们住下，并派人监视。一天后，火车临近大学的小车站进行补给时，刘迪将几千块钱和一包战备饼干交给他们：“这是战士们给你们捐的款，拿着，到了学校好好学习，缺钱的话，给我打电话，这是我的电话。”

两人拿着东西，惊愕地看着他，刘迪笑了：“我们是武警战士，责任就是保护你们。”两人“扑通”一声跪下要磕头，刘迪和战士们急忙扶起他们。火车开动很久之后，刘迪看到他们的身影还站在轨道旁边，久久不肯离去。

2.第二因

押运任务护送的全部是国家命脉物资，容不得半点马虎，所以尽管全体官兵联名请求，上级因为这件事还是给了刘迪一个处分。如果把两人当盗贼抓获并报上去的话，说不定还能立个三等功，但刘迪并不后悔。部队又因这事修改了方案，杜绝再有类似的事发生。

战友们过来宽慰他，刘迪说不要紧，他相信好人会有好报。

押运部队还有一项任务，便是押送犯人异地关押。没过多久，载满两节车厢犯人的列车出发了，开始了长达两千公里的跋涉。为了保障犯人的情绪稳定，战士们把最好的餐饮提供给他们，并沿途播放收音机，除了上哨时间外，他们便住在了临近的车厢里。

“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你会挽着我的衣袖，我会把手揣进裤兜……”收音机传来这首民谣，一名年轻的犯人号啕大哭起来，刘迪把他叫到自己身边，递给他一杯水，问：“怎么了？”年轻人说：“入狱前，女朋友就是成都人，那时我身上没钱，一旦攒足路费就去成都看她，两人就这样一直走，走累了就在小酒馆门口的座椅上休息一会儿，只是我一失足成千古恨，往日的幸福一去不复还了。”

刘迪耐心听完他的诉说，告诉他：“谁都有犯错误的时候，谁也有改正的机会，等你期满出狱的时候，去找她求得原谅，如果你不敢的话，我可以陪你去。”

“真的？”小伙子抬头问道。

“军人不撒谎。”刘迪声音不大，但透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小伙子擦干眼泪，问：“我能在窗口站一会儿吗？”得到许可后，他站在窗前遥望远处万家灯火的成都城——电台正是因为进入成都境内而播放的这首歌。

刘迪看着小伙子孤独的背影，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城市轮廓在山中消失不见，小伙子转身冲他鞠了一躬，坐回自己的位置。

刘迪扶着水杯，叹了口气。

如此长的距离代表着战士们要在车里呆半个月之久，没有空调没有卧铺没有窗户，横跨整个中国，走过千山万水走过四季，出发地是春天，到了南方就是夏天，再到下一地是秋天，最终目的地天空正飘着雪。战士们拿着四季衣物挤在车里，往往刚捂出的痱子还没褪去，雪又当空飘扬开来。一路补给充足的话，可以吃点好饭；条件恶劣或不能停车的时候，只能三餐方便面。本来有抵触情绪的犯人们见战士们如此艰辛，还想方设法地改善调节他们的伙食和心情，整整十多天，全程没有一人找茬。

3.第一果

一晃两年过去，身边人该升迁的都升迁了。因为那个处分，刘迪仍原地踏步继续执行押运任务，而且按照规定如果再无法提干，将脱下军装转业。时间一天天过去，当再次穿上防弹衣带队走上火车时，他心里很明白，这是最后一次任务了。

火车停在一处补给处，刘迪戴上头盔检查完手枪走下车。突然，远处一群人正蜂拥而至。刘迪摸起电台：“所有人员进入战斗位置。”正在打水装菜的战士们立刻丢掉手里的东西跑回预案上的位置。刘迪拔出手枪鸣枪警告，身后战士立刻拉弹上膛，对方停下脚步。“武警部队奉命押运物资，鸣枪之后靠近者格杀勿论！”刘迪再次警告，双方顿时对峙了起来。

“车里都是钱！他们不敢开枪！”有人起哄道。刘迪下了最后通牒：“准备射击！”

“站住！你们想干什么！”突然，两个人边跑边大声喊道，出乎意料的是，这帮人没有慑于枪支，却被这一嗓子镇住了脚步。

为首那人看样子挺怕这两个人，大喊：“干一次能养活几代人，管他什么车！”两人气急，推他一把：“好！你们先把我俩打死再过去！谁敢为难武警，就从我们的尸体上走过去！”刘迪趁机鸣枪，人群开始清醒，看看两人又看看刘迪和身后待命的战士们，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散去。兵不血刃化解了危机，刘迪正打算感谢他们，结果双方一照面，全愣了。

两人正是两年前扒车求学的学生。学校组织实习时，他们向校方请求去偏僻铁路站工作的机会。两人的初衷很简单，没有当年武警官兵的宽容和周济便没有自己的今天，所以他们守在铁路边，待每列有武警战士的列车经过时，以图报恩。没想到遇到了自己的恩人。

火车开动很久后，刘迪看到两人仍站在原地，久久不肯离去。

铁路部门把这件事反馈给部队，上级询问刘迪，刘迪解释道：“这帮山民不知听谁说只要有武警站岗的车，里面就有花不完的钱，于是恶向胆边生，想干一单享用一辈子。”没费一枪一弹便把一场可能造成极大影响的事情化解掉，上级了解到全靠那两名曾经受过刘迪帮助的小伙子。他们在那儿工作，资助附近山民的孩子上学，下班之后到家为孩子辅导功课，甚至把孩子接到车站帮忙照看。附近的人都非常尊敬他们。

领导又派人配合当地公安系统顺藤摸瓜抓到蛊惑山民的幕后之人，原来是一群对社会有意见的极端分子。安全处置了这场危机并挖出犯罪组织，刘迪立了大功，本应转业的他非但没有脱掉军装，反而进衔一级，并立了个人二等功。

升为副团长的刘迪不用频繁执行押运任务，一时间闲了下来。

这天，他接到一个熟悉的电话，年轻犯人告诉他，自己今天出狱了。年轻犯人支支吾吾地问：“您还记得那年在火车上……您对我說过的话吗？”刘迪笑了：“军人不说谎，咱们成都火车站见面吧。”

年轻人的女友已换了联系方式，他去女友当年的大学打听，在刘迪副团长的身份下，学校才把手机号给了他，他踌躇着不敢打。

“你们经常逛的街在哪儿？陪我去看看。”刘迪建议道。

小伙子带着刘迪一路走下去，指着一家酒馆说：“当年我们经常坐在这儿看夜景。”刘迪让他继续走，走到路的尽头问他：“现在有勇气打了吗？”女孩很快接了电话，开始她并不同意见面，最后终于同意以朋友的身份见一面。

不久，女孩来到这里寒暄了几句，场面顿时陷入尴尬，话题不免转移到刘迪身上。女孩问刘迪：“你……就是那个团长？”刘迪点点头：“我就是。”

“我能看看你的证件吗？”女孩怀疑是男孩找人假扮高级军官来哄骗自己。刘迪递过警官证，女孩迟疑了片刻：“你怎么会跟……他……关系这么好？”

“因为你。”说着，刘迪递给她一个厚厚的信封。

4.第二果

信封里装的是这几年小伙子写给他的信，信的内容基本是忏悔。女孩看完后，刘迪开了口：“这些年他一直在赎罪。那年他太想来这里看你，但没路费，又没人肯借钱给他，他才去抢劫的。抢劫固然不对，但因你而受的思念苦，没有错。”

女孩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好再次问他：“你怎么跟他关系这么好？”在她看来，一个团长和一个犯人之间根本不会有关系。

“我曾经是一名押运部队的干部……”刘迪把原委娓娓道来，“我们一程，从春走到冬，看尽荒凉看尽悲戚，看着一批批犯过错误的人从恶走到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还在单身吧？”

“你看出来了？”

“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你知道刚才在看街景的时候我想了些什么吗？”

女孩说不知道。

“我在想，有多少人知道这繁华盛世的背后是我们在默默付出。每一个人用的钱全部是我们从印钞厂护送到各地总行，人们才能取到手。每个地区救命的物资也是由我们护送，每一批犯人由我们监管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既然这样默默无闻，我为什么还能一干就是十多年呢？我觉得这是信念在支撑，哪怕所有人都不知道。就像他一样，为你坐牢的这些年，不管你接不接受，理不理解，知不知道，他认为值得这样做。”女孩没有说话。

“两年前，《成都》这首歌还没引起这么多人共鸣的时候，他站在车窗前的那一刻，我决定帮他了。你们曾经坐在这里，也走到过尽头，如果你们愿意，再像往昔那样兜里没钱，你攥着他衣袖，他把手插在兜里，重温一遍吧。”刘迪说出这句话，起身离开这里，买了一张午夜的火车票，返回了部队。

几天后，一条短信发来：“谢谢。”刘迪回复：“好好对人家。”

又过了一段时间，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发来：“团长，我的闺蜜想认识您，他也很想您，我们仨能去部队看望您吗？”

刘迪读懂这条短信的意思，于是婉拒，不求结果，但求付出，他心满意足地笑得很开心。

（责编：邵强 223101195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