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土郎中

于靖园

在农村边远地区，我国至少有15万名民间中医，他们长期处在有用、有益却“非法”的状态。专家认为，倘若不能从源头上解决民间中医的合法从业、生存和传承问题，民间中医将会逐渐失去生存空间和发展活力。

中医高手在民间。民间中医药是中医药的重要组成部分，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中医药产生和发展的源头，著名药物如云南白药、片仔癀、三九胃泰等均出自于民间。然而，现实的情况是，这些俗称“土郎中”的民间中医处境十分尴尬，尤其是由于制度因素，他们其中相当一部分人至今仍属于“有技无照”、“非法行医”，在夹缝中求生存。

艰难求“证”

2017年6月初，90后女生李辰来到了北京东城区五四大街的正安中医馆，里面是木质的桌椅，坐满了等候候诊的病人，空气中弥漫着中药材的药草味。李辰挂了余应伟大夫的号，这是她的好朋友推荐的，余应伟在治疗妇科领域里非常专业，她的好朋友之前月经不调，就是被他治好的。

交了挂号费，李辰坐在椅子上等候，有些兴奋，又有些忐忑不安。这是今年27岁的她第一次来看中医。在此之前，她也遇到过月经不调的问题，但是一般都是看西医，打黄体酮。虽然有效，但是听说对身体伤害大，而且只是暂缓，朋友们都建议她去看中医调理一下。

之所以找到正安中医，是因为创始人梁冬的名气。李辰在早前看凤凰卫视的时候就喜欢他的节目。也因此，她在听了朋友的建议后，没有丝毫犹豫地选择了正安中医。

正安中医的名气，给了坐诊大夫保证，而民间具有盛名的中医，也同样给正安中医坐镇。这种关系，相辅相成。

余应伟在为李辰号脉诊疗后，与李辰交换了微信号，李辰发现余大夫的朋友圈里满是患者被治愈感谢他的案例，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中医养生的知识信息。

其中，有一条余大夫转发的朋友圈吸引了李辰的目光。那是一篇已故国医大师颜德馨自述的文章。

不容易 自古以来，中医的传承方式主要是师傅带徒弟，口传身授。民间中医能够生存下来，大多是因为有一技之长。但是随着《中华人民共和国执业医师法》的实施，中医医生的门槛越来越高。

“我这一辈子，大部分时光是在斗争中度过的。我斗了一辈子——与疾病斗、与西医斗、与要把中医灭亡的无形的有形的障碍斗争。我一直梦想，中医有一天能真正扬眉吐气，能真正获得社会的尊重，能让中医按照中医本来的样子去治病救人，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颜德馨自幼从父江南名中医颜亦鲁学医，后来进入上海中国医学院深造，在六十年行医生涯中，上下求索，勇探未知，不斷创新，善于总结经验，勤于著书立说。20世纪60年代以来，从事“衡法”治则的研究。他根据《黄帝内经》“人之所有者，血与气耳”之说，认为气血是人体脏腑、经络、九窍等一切组织器官进行生理活动的物质基础。提出“气为百病之长，血为百病之胎”，“久病必有瘀，怪病必有瘀”的学术观点及调气活血为主的“衡法”治则，在中医治则学研究中，开辟了新的天地，是理论上的一个重大突破。这一法则在80年代应用于延缓衰老，从事“瘀血与衰老”的科学研究。

“我守望了一辈子。但我看到的是，真正合格的中医越来越少了，假中医大行其道，他们不仅没能完全掌握中医看病的方法，甚至改变了中医看病的方法。这是真正让人忧虑的。而社会上很多人对中医缺乏最基本的了解，甚至有很深的误解和偏见，正因为不了解，被误解，中医被一些人所排斥，这是我们的大悲哀。”颜德馨曾这样说道。这令余应伟这样的中医感慨万分。毕竟中医这个行业的生存环境，有着鲜为人知的艰辛。

自古以来，中医的传承方式主要是师傅带徒弟，口传身授。民间中医能够生存下来，大多是因为有一技之长。但是随着《中华人民共和国执业医师法》（以下简称《执业医师法》）的实施，医生的门槛越来越高。该法第九条规定：参加执业医师资格考试或执业助理医师资格考试的人，首先必须具有医学专业本科、专科或中专学历。一些医术确有专长的中医工作者，无法通过考试取得医师资格。于是，有的被迫放弃行医，有的无奈流落海外，有的任由其中医技法年久失传。已逝浙江温州民间著名中医潘德孚便是其中的一个典型代表。虽然他医术高超，但是就连最低的执业助理中医师资格也未能取得。根据《执业医师法》规定，他的诊所生前已被依法取缔。

第二届国医大师张大宁对此也是深有感触，他曾直言，近年来我国中医发展遇到了一些困难，尤其是民间中医的传承面临着“断档”危险。

毫无疑问，保护和改善民间中医的生存环境，比挖掘、整理民间医药资源更加重要和紧迫。专家认为，倘若不能从源头上解决民间中医的合法从业、生存和传承问题，民间中医将会逐渐失去生存空间和发展活力。

有数据显示，在农村边远地区，我国至少有15万名民间中医，他们长期处在有用、有益却“非法”的状态。

政策春风 终迎转机

艰难求“证”只是全国成千上万名民间中医困坐愁城的一个片段。

民间中医是中国中医的一个重要分支，也有着几千年的悠久传统。民间中医来源于民间、发展于民间、服务于民间，充分展现其博大精深、历久弥新的特点，一些民间中医，大多没有学历，没有经过很多理论知识的熏陶，但他们或传承父辈的经验，或自己在漫漫行医生涯中，摸索到行之有效的治病方法。他们运用自己的智慧，借助中草药，为许多人治好了西医看来是无计可施的病。这也就是为什么民间中医能有他们的生存空间，并且一直以来得到老百姓的认可的原因。

可是，不少民间中医，因为一道对于他们来说过高的门槛，让他们的行医路变得谨小慎微，甚至胆战心惊。一方面，他们受老百姓的欢迎，另一方面，他们却是“非法行医”。这一正一反的对比，值得人们深思。

河北医科大学中医药研究院教授曹东义表示，我国现行的《执业医师法》、《药品管理法》等，借鉴的都是西方管理西医学、西药学的办法，对中医药的管理从根本上说“水土不服”。目前对民间中医的门槛主要是仿照管理西医的模式设置，这对于民间中医取得执业资格是个不小的障碍。民间中医从药物归经配伍、四诊合参、辨症辨病直到遣方用药，每一家、每一派都有自己的模式，全靠经验和悟性来传承，一些民间中医的秘方绝技就是这样产生的。对民间中医不能按西医标准认定是否准予行医。

不过，破局的曙光已经初现。我国首部《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医药法》（下文简称《中医药法》）今年7月1日起正式施行。土郎中到底能不能当中医医师，民间药方能否得到认可……法律给出了答案。

《中医药法》明确：以师承方式学习中医或者经多年实践，医术确有专长的人员，由至少两名中医医师推荐，考核合格后即可取得中医医师资格。国家采取措施支持对中医药古籍文献、著名中医药专家的学术思想和诊疗经验以及民间中医药技术方法的整理、研究和利用。

在经过了现场的针灸和一个星期的中药治疗后，李辰发现自己的月经变得正常了，气色也好多了。这在她的意料之外，甚至有些惊喜。她发了微信感谢余应伟大夫，又把这个消息告知自己的朋友们。这一次看中医的经历，彻底改变了她对中医的看法，她相信，更多的年轻人，在得到了“看得见摸得着”的中医疗效后，会越来越了解、接纳中医，她也相信，民间中医会逐渐走出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