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存的知青部落
2017-07-07杨媛媛
文丨全媒体记者 杨媛媛
残存的知青部落
文丨全媒体记者 杨媛媛
上世纪60年代末至70年代末,10多年,来自全国各地的2166名知识青年来到正安,开始了他们的“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之旅。
他们相聚在正安,将青春的汗与泪挥洒在正安这片土地上,直到开出希望的花。
时过境迁,我们无法身临那个年代,只能试着去临摹,凭借着知青们留下的故事,去勾勒出那个年代的棱角。
邂逅爱情
沿着蜿蜒的山路,57岁的孙光仙再次踏上正安上坝农场的土地,第一次到上坝农场,已是39年前的事了。
39年,早已物是人非。孙光仙记忆中荒芜的大山已被开凿出一条条公路,连接了每家每户;记忆中的小树苗已长成了参天大树;记忆中那些曾共同“战斗”过的朋友,或远走,或长眠地下……只有上坝农场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孜孜不倦地讲述着从前。
1978年3月28日,一个春日的早晨,贵州铝厂的一辆解放牌货车载着30多个青年们来到正安县上坝农场“接受贫下中
农再教育”,他们中,最大的20岁,最小的只有14岁。
那天,孙光仙刚满18岁,青春的激情和对未来的憧憬,让她对正安这个地方充满了好奇与期望。
爱唱歌的少年们唱起了《花儿与少年》《山丹丹开花红艳艳》……悠扬的歌声,久久回荡在贵阳通往正安的道路上。
命运将如何安排这些青年们,谁都不知道。
6年的上坝农场生活,苦,贯穿了始终。
在农场里,孙光仙曾背着100斤重的茶籽,走上几里路;曾徒手为茶林除草,一丛丛“丝网草”将她的手指划破,直到露出白骨;曾徒手制茶,双手在高温的制茶锅里不停翻转,直到对高温失去痛觉;曾第一次劈柴做饭,饭做黑了,人也熏黑了;曾在正安往返农场200多里的乡间小路上留下无数的脚印,直到脚肿到无法下地干活……一双满是老茧的手和被制茶大锅烫坏的指甲,是那几年的时光留下的印记。
尽管日子艰苦,可孙光仙是乐观的,在农场的日子里,她学会了苦中找乐。她用农场发的120元工资,买了一块时兴的上海手表;她在这里,尽情地展现着自己的歌喉,成为上坝农场的一只“百灵鸟”;在农场里,她更是遇到了一生的幸福。
钟学志,退伍军人,四川自贡人,1977年退伍后分配到上坝农场,与孙光仙开始了一段“革命”的情缘。或许是那次的帮忙做工,或许是那顿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或许是那句来自远方的安慰,或许是那首悠扬的歌曲……说不清是什么时候,两个原本相隔几百公里的青年情愫暗生,得以相识、相知、相恋、相伴。
近40年时间过去,再回首那段时日,除了艰苦,孙光仙和钟学志更多的是感恩。“从上坝农场出来后,我摆过地摊、赶过乡场、跑过出租车、卖过建材、开过歌厅、做过百货、开过餐饮店……三十六行,尝试了一大半。如果没有那6年的锻炼,让我学会坚韧的意志,学会面对困难,我就不会有今天的收获。”孙光仙望着漫山绵延的茶海,眺望远方,若有所思地说出这番话。
“茶农”邱本志
茶农,邱本志是这样定义自己的,从种茶、制茶到开茶场,他的一生都与茶关联着。然而,他的身上还有另一个印记:知青。
“中观、晏溪出好米,旦坪、西山出好女。”这是正安流传的一句民谣,邱本志第一次上山下乡的地方就是在正安县的中观乡。
在全国掀起“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的热潮时,中观也开始“学做大寨田”的步伐。邱本志刚到中观,便一头扎入农业生产中。农村长大的邱本志勤劳、能吃苦,成为了当地的务农小能手。
日子有些辛苦,但也还算安稳,邱本志和妻子就这样过了6年,1977年10月,作为知识青年的邱本志和妻子被分配到上坝农场,在那里,邱本志与茶结缘。
时隔40年,邱本志仍然清晰地记得初到上坝农场时的场景。
那是初冬的一个早晨,一辆那个年代并不多见的拖拉机载着邱本志和妻子还有简单的行囊,走过弯弯曲曲的泥巴路,来到了上坝农场,早已颠簸疲惫的邱本志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虽是初冬,平均海拔1500米的上坝农场早已是漫天飞雪,邱本志不由得张大了嘴,握着妻子的手,欣赏着眼前的这幕“罕见”的风景,俨然忘记了寒冷。
作为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邱本志和家人得到了上坝农场的礼遇,上坝农场为邱本志宰羊接风,这让邱本志感叹不已,“国营农场就是大气!”
这样的幸福生活只有三天。三天后,邱本志便被分到了“茶叶队” 三队担任队长,开始投入垦荒种茶生产中。
在上坝农场开荒种茶之前,邱本志对种茶的印象保留在刘三姐的《采茶歌》中的采茶姑娘。
现实却很残酷。邱本志在上坝农场里没有见到采茶姑娘,有的只是和他一样到农村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青们。
上坝农场拥有黔北罕见的高山台地,方圆20公里的山野中,鲜花遍地,与蓝天白云相印衬,俨然一幅山水画,邱本志却无心欣赏这眼前的美景,总是低着头种茶苗、为茶林除草、采茶;冬天,呵气成霜的季节里,邱本志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去欣赏眼前的北国风光,只顾着开荒,只有这样,来年春天才能种下茶苗……上坝农场里,没有歌里面的惬意,更多的是辛劳。
生活总是会给勤劳的人以回报。通过邱本志和400多名知青的共同努力,上坝农场3个月就垦荒1500亩,最多时,发展了4000余亩茶园,一跃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茶园,1980年,上坝农场亦正式更名为上坝茶场(国营)。
为更好地发展茶场,1981年,上坝茶场获得了参加了贵州省在湄潭县举办的茶叶技术培训班的资格,一共8个名额,勤劳肯干有思想的邱本志就是其中之一。
一年的培训时间里,邱本志学会了茶叶科学种植、加工、定级等知识,结业时,以优异的成绩当选学员代表上台分享心得,时任贵州省农业厅厅长听完邱本志的汇报后,不由得称赞:“正安茶场很有前途!”
学成归来的邱本志开始整顿上坝茶场,从肥料、茶苗种类的选择到种植方法,上坝茶场开始大整顿,走上了科学种茶之路,年产值达200余万,每年可创造30多万税收,这在当时,十分可观。
光阴荏苒,40多年里,邱本志曾担任上坝茶场的场主、制茶厂厂长,退休后,邱本志在正安县安场镇开辟了自己的茶园,最多时有1000多亩。
“是上坝茶场给了我平台和机会,如果没有上坝茶场这些年的种茶、制茶经验,就没有属于我的茶园,是上坝茶场成就了我。”望着自己的茶园,邱本志说道。
婉转流年
在正安,有这么一个地方,“遗世而独立”。她交通闭塞、曾一度与世隔绝,她美丽得不可方物、却又多情,她曾辉煌过、却命运多舛,她是400多名来自天南地北的知青的“第二故乡”、精神家园……她的名字叫中国知青部落。
作为全国为数不多的“知青部落”,中国知青部落显得弥足珍贵,它是那个年代的记录者,它用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去记录着那个特殊的年代,一群特殊的青年们在上坝茶场里发生的故事。
2017年春天,阔别上坝茶场多年的邱本志、罗群、孙光仙、钟学志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
没有哭泣,没有抗拒。看着眼前熟悉的建筑,熟悉的一砖一瓦,往日的时光一幕幕涌现出来。
“我们曾在这里睡觉,我的房间是二楼的左起第二间。”
“我们就在这红星下开会,跟着场主喊着慷慨激昂的口号,仿佛就在昨天。”
“夏天,我们曾在这个鱼塘里洗澡消暑,别提多痛快了。”
“当年,送我们来的车就停在这,那时候,我们久久不愿下车。”
……
1978年,知青们相继回城后,上坝茶场一度面临关停的局面。然而,时隔40多年,中国知青部落里的知青文物却保护得十分好,几乎与40年前无大变化。
尽管你没能亲身参与到那个特殊的年代,可漫步在中国知青部落里,看着那个年代特有的生锈了的高音喇叭,院子中央醒目的红五角星,陈列室里一张张生动的面孔被定格的黑白照片,还有随处可见的写着“广阔的农村是大有作为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标语,都会将你拉回那个年代,那个知识青年大迁徙的年代,置身其中,仿佛能看到来自全国各地的知识青年们正在忙碌着、谈笑着从身边走过。
而今,依托知青文化,正安县拟投入2亿元,按照AAAA级旅游景区标准,把中国知青部落和上坝茶场打造成茶旅一体化产业示范园,让过去的岁月得以被记忆。
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知青于我们,不再是黑白照片上那一个个定格的青年们,而是一个个生动的故事,由茶场上空盘旋的风,一遍遍地讲给那些南来北往的游客们听,春去秋来,日复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