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风:愿在书海,与君偕行
2017-07-06魏辽辽
魏辽辽
初见李晓风时,他衣着朴素,静立走廊,散乱的发丝和下巴上的胡茬,给人以不修边幅之感,却有高蹈遁世的隐者风范。
走近李晓风的内心之后,才深刻明白了何谓相由心生,荣辱不惊。
李晓风的教学生涯,一言以蔽之:凡心所向,素履所往,生如逆旅,一苇以航。
放之书海,寄予来人
翻开《李晓风历史教学思考与实践》,看到的却并不全跟历史相关。
上课讲“启蒙运动”,李晓风先从启蒙运动的英文“Enlightenment”的构词法讲起。
在讲台上偶然瞥到后排学生座位上的书籍,他能立刻说出书名和编者。
许多人惊叹于李晓风知识面广阔,甚至有人在参观他的书房时,赞道:“这简直是一个大学老师的书房。”也有人疑惑:“要做好历史学问,其他学科的知识,真的有那么大帮助吗?”
正是李晓风远超常人的阅读量,让他对历史产生了不同理解,从而走到了历史教学的顶端。
“历史是一门科学,”李晓风如是说,“我反对说历史是诗意的,它应该是理性的:特别强调证据意识,每句话都得有依据。”
从大学起,李晓风就沉迷于图书馆阅读。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读了当时新出版的一本哲学系教材《西方现代哲学》,从而对哲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长期学习后,在李晓风的眼中,哲学成了一种方法论,同时也可以说是一种价值观。他最喜欢的哲学是分析哲学,逻辑实证主义。这为他以后研究历史哲学、史学理论提供了巨大帮助。
1991年,他发表的论文《历史研究的逻辑:解释和假说的形成——一个历史学哲学的尝试》运用了西方分析哲学的观点,在历史学界产生一定的影响,并在复旦大学张耕华教授所著的教材中多次被引用。
但李晓风并没有满足于哲学对历史学的丰富,他通过阅读经济学的书籍把握原理,从而理解经济史;涉猎社会学,深入了解社会史。最终,他把知识融会贯通,形成了自己的思维体系。
几十年的教学之路,不可能一帆风顺。但谈及过往,李晓风只是淡然一笑。每当遇到困难时,他不会焦虑,更不会束手无策。读书,思考,就是解决问题最好的途径。只要书读到一定的境界,就会豁然开朗。
因此,李晓风对后辈的要求也只有一个:多看书,永不放弃对学术的追求,这是成为名师的唯一途径。历史学科对知识量的要求是巨大的,没有鉆研精神,搞不好历史教学。
至于看什么书,李晓风给出了方向:新出的大学教材必须看,这是历史教师大学时学习的东西,需要不断温习和更新;如果想知道学术动态,就要去找一些综述学术动态的书,广泛阅读之后再找自己感兴趣的点,深入研究。
心之所向,荣辱不惊
“文化大革命”过后重新恢复高考,无疑给众多年轻人希望。在农村插队的李晓风听到老师给他的参加高考的建议之后,反而问道:“恢复文科高考吗?如果不恢复,我就还在这儿种地。”
在他心中,如果不能学习历史,大学对他来说,无甚意义。他对历史的兴趣,并不是因功利想法而培养起来的间接兴趣,而是纯粹喜欢。理想主义的热血,始终在他的胸膛缓缓流淌。
因此,当有人问他历史有何用处时,他便坚定地回答道:“学历史,这就不是有什么用的问题。人一问‘用,其实就是想知道能不能带来物质上的好处,这个‘用字是落在功利上的。而历史,是人类社会的集体记忆,假如一个民族不知道自己的历史,较之其他民族,在文化修养上会差一大块。历史,非显性之用,却不可或缺。”
按照他的设想,大学毕业之后,他希望成为一名大学教师,而后通过不断钻研,成为史学专家。可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中国人民大学附属中学(以下简称“人大附中”),成了一名中学历史教师。
开始,李晓风对此也有所不满:“大学老师是进行原创性研究的,教的东西也深;而中学对知识的要求没那么高。所以我一开始不太想做这份工作。”
纵使失意、愤懑,李晓风也没有放任自己的情绪。对学生负责这一想法,始终在他的心上。在他看来,失望是自己的主观想法,与学生无关,不能把情绪发泄到他们身上,让学生来承担自己不负责任的后果。
因此,李晓风选择了敬业工作。人大附中宽松的教学环境给了他许多空间:没有人来检查形式化的教案,没有人来规定形式化的教学过程。把教材内容吃透了,大概构思一下,就去上课了。
看似随性的教学方法,被李晓风运用得出神入化。因为他抓住了教学的精髓——学生需要。
在李晓风眼中,课堂上形式化的发言和讨论是低效的,不够积极主动的学生思维将脱离课堂。教学方法必须建立在有知识的基础之上。给学生讲历史故事,当时学生可能很开心。但过后,学生对教学的评价并不高。因为学生听完课后,一无所获。
而在人大附中,学生对知识的渴求与李晓风的教学完美契合。他会给学生不断阐释知识,讲多深学生都不怕。为了讲得透彻,他还会提供一个丰富的学科场景,让学生沉浸其中,明白历史学的思维内涵。
贯通古今的知识,温和幽默的语言,让李晓风在学生心中独具魅力。强于常人的学术实力,也让教师们对他获得的荣誉无可置疑。
即使各方面都被认可,李晓风仍数十年如一日地坚守着自己的三尺讲坛。谈起当领导,李晓风也是辩证地看待:“做领导与做老师相比,谈不上哪个更高尚,都有自己的价值所在。他们在教学上达到了这么一个高度,去做领导可能可以进一步丰富自己的人生。但就我个人而言,我希望能在历史和教学的问题上钻研下去。”
也许在李晓风设想的生活中,最好的状态是一杯香茗,一卷书札,醉心知识的学者人生吧。
严师高徒,把握未来
人大附中的学子,无疑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但在李晓风的眼中,他们知道的远远不够。
提不出有挑战性的问题,时常让李晓风感到失望。一些学生喜欢用不久前刚学的东西,挑战一下权威。但由于阅读不够广泛,对自己所看到的也是一知半解。教师只要稍加解释,就会让他知道自己议论中的漏洞。
曾有一个学生用“论从史出”这个观点质疑一位年轻教师的授课内容。李晓风就找到他,解释了“论从史出”四个字是怎么来的:古代没有“论从史出”这种说法。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社会分期问题大讨论的时候,有些研究者空谈经典作家的理论,缺失史实,才有人提出“论从史出”,以强调要依据史实进行研究。学生不懂“论从史出”的来龙去脉,自然无法正确理解课上教师传授的内容。
因此,李晓风对学生的期待也是:无论课业多么繁重,也要抽出看书的时间。他对自己的孩子就有这样的要求:作业做不完可以放在一边,留时间看书。
在钻研自己的教学方法的同时,他也对历史教学的现状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在李晓风的眼中,现在的历史教材、所用的学习体系、所用的学习方法和语言都是现代人的视角。这种“现代化”是必须的,但是如何能在“现代化”的语境中真正理解历史传统,是需要认真思考的。倘若教师水平尚佳,还能将历史与传统文化自如结合起来;反之,历史就会失去传统文化的颜色。
教育信息化脚步匆匆,翻转课堂横空出世,一段视频代替了教师的思想。人工智能技惊四座,机器代替人的支持声日渐高涨。历史学似乎不再需要人来考证。
但是,李晓风认为:机器可以代替人做一些事情,但机器没有人的思想活动过程。情感上的东西,价值观上的东西,机器做不到。历史学的日益精进,还是需要人的思想来支撑。
纵观李晓风数十年的教学生涯,没有过跌宕起伏,动人心魄的故事,是“沉潜”:功名利禄皆是浮云苍狗,真正长留心中的是对知识、真知的渴求。
或许,这是所有真正的学者对自己的要求,也是他们对后生的期许。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责任编辑:胡玉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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