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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程师的大拇指

2017-07-06阿瑟柯南道尔

科普童话·神秘大侦探 2017年7期
关键词:福尔摩斯英里马车

阿瑟?柯南?道尔

血肉模糊的手指

一天早晨,将近七点钟的时候,我被女佣人的敲门声吵醒。她对我说,从帕丁顿来了两个人,正在诊室里等候。我急忙穿上衣服,匆匆下楼。因为经验告诉我,铁路上来的人,病情大都是相当严重的。我下楼后,我的老伙伴——那个铁路警察从诊室里走了出来,并随手把门紧紧地关上。

我拿起名片瞧了一下,见上面印着:维克托·哈瑟利先生,水利工程师,维多利亚街16号甲(四楼)。这就是这位客人的姓名、身份和地址。“很抱歉,让您久等了,”我边说边坐在我的靠椅上,“我看得出您刚刚坐了一整夜的车,夜间乘车本来是一件单调乏味的事情。”

他解开手帕,将手伸了出来。这场面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目不忍睹的!只见四根突出的手指和一片鲜红可怕的海绵状断面,这里本来该是大拇指的部位。大拇指已被连根剁掉或硬拽下来了。

“天哪!”我喊着,“多么可怕的创伤,一定流了不少血。”

“是的,流了不少血。受伤后我昏迷过去,我相信我一定有很长一段时间失去了知觉。等我苏醒过来时,我发现它还在流血,于是我把手帕的一端紧紧地缠在手腕上,并用一根小树枝把它绷紧。”

“包扎得好极了!您本应该当一名外科医生才对!”

“您瞧,这是一项水利学问题,属于我自己的专业知识范围之内的。”

“这是用一件非常沉重、锋利的器具砍的。”我边检查伤口边说道。

“像是用屠夫的切肉刀砍的。”他说。

“我想,这是意外事故,对吗?”

“绝不是。”

“什么?是有人蓄意凶残地砍的吗?”

“嗯,确实极其凶残。”

“真吓人。”

“嘿!”我喊道,“如果您真想解决什么问题,我倒要向您大力推荐我的朋友福尔摩斯先生。在你去找警察之前,不妨先去找他。”

神秘的工作

来到福尔摩斯的公寓,我们听维克托·哈瑟利先生讲述他的遭遇。

“我是个水利工程师,昨天正当我想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我的办事员进来通报,有位先生为业务上的事情希望见我,同时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印着莱桑德·斯塔克上校的名字,紧跟着他进屋的就是上校本人。”

“我们有一件工作想委托您,但是最重要的是绝对保密,绝对保密,你懂吗?当然,我们可以希望一位独居的人比一位和家属生活在一起的人更能做到绝对保密。”

“‘您可以绝对相信,我说,‘如果我向您保证严守秘密,那我就一定会做到的。”

“我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我,我几乎从未见过如此猜忌多疑的眼光。”

“工作一个晚上五十英镑你感到合适吗?”他问。

“可真不少。”我说。

“我说是一个晚上的工作,实际上可能只需要一个小时,我只不过是想请教您有关一台水力冲压机齿轮脱开的事。只要您指出毛病在什么地方,我们自己很快就会把它修好的。对于这样一桩委托,您觉得怎么样?“'工作看来很轻松,报酬却极为优厚。”

“一点不错,我们想请您今天晚上乘坐末班车来。”

“到哪儿去?”

“去伯克郡的艾津。那是接近牛津郡的一个小地方,离雷丁不到七英里。帕丁顿有一班车可以在十一点十五分左右送您到那儿。”

“我们会给您安排过夜的地方的。”

“那很不方便,我不能在更方便的时候去吗?”

“我们认为,您最好晚上来。正是为了补偿您的不便之处,我们才对您这个默默无闻的年轻人,出那么大的价钱。这个价钱用来请教您这一行中最高明的人士也是足够了。当然,如果您想推掉这笔业务,现在还来得及。”

“您要我做的是什么工作?”

“不久以前,我在距离雷丁不到十英里的地方买了一小块地——非常小的一块地,我非常幸运地发现,其中一块地里有漂白土矿床。为此,我找了几个朋友秘密商量。他们提议我们应该悄悄地、秘密地开采我们自己那小块矿床,用这种方法来筹集购买邻居土地的资金。为了便于操作,我们安装了一台水压机。正像我先前已经说过的那样,这台机器出了毛病,我们希望能得到你的指点。我要您保证不对任何人透露您今天晚上要到艾津去的缘故。”

“我听得很明白,唯一不太明白的一点是,水压机对你挖漂白土有什么用处?据我所知,漂白土是像从矿坑里掏沙砾那样挖出来的。”

“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方法,我们把土碾压成砖坯,以便在搬运的时候不致于泄露它们是什么东西。但那只不过是一些细节。现在我已经向您透露了全部秘密,哈瑟利先生,并且向您表示了我是多么信任您。”上校先生边说边站了起来。“那么,十一点十五分在艾津見。”

“绝对不能对任何人说。”最后,他又久久地以怀疑的眼光凝视着我。然后,用他那湿冷的手和我握了一下,就急急忙忙走出了房间。

“我刚好赶上了开往艾津的最后一班火车,然而当我走出检票口时,我发现我早上结交的那位相识正在另一边没有灯光的暗处等待着我。他一言不发就攥住了我的胳膊,催我赶紧登上一辆一直敞开着车门的马车。他拉上两边的窗子,敲了敲马车的木板,马就飞快地奔跑了起来。”

“只有一匹马吗?"福尔摩斯突然插话问道。

“对,只有一匹。”

“您注意到它的颜色了吗?”

“是的,当我跨进车厢时,借着边灯我瞧了一下。是匹栗色的马。”

“看上去很蔫还是生机勃勃的?”

“唷,生机勃勃,毛色非常光润。”

“谢谢,对不起,打断了您的话,您的叙述很有趣,请您接着往下讲。”

“就这样,我们上了路,马车行驶了至少有一个小时。莱桑德·斯塔克上校说过只有七英里远,但是我总觉得,从我们行进的速度和所花的时间来看,肯定将近有十二英里的路程。最后,马车由在崎岖不平的路上颠簸向前变成在砾石路上平稳行驶,接着就停了下来。莱桑德上校跳下马车,我跟随在后面,他突然一把将我拉进了就在我们面前敞开着的大门。我们仿佛是一跨出马车便进入了大厅,以致我连粗略地平视一下房子正面的机会都没有。我一跨进门槛,门就在我的身后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我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马车离开时吱吱嘎嘎的车轮声。

阴谋

“房子里漆黑一团,上校摸索着寻找火柴,并低声地咕哝着。这时走廊的另一端有一扇门忽然打开。一道长长的金色亮光射向我们这个方向。灯光越来越亮,接着出现了一个女人,手里掌着一盏灯,高高举在头顶上,她朝前探身注视着我们。斯塔克上校走到她身边,对着她的耳朵悄声地说了些什么,然后把她推回她从那里出来的房间里。随后他手里提着灯又朝着我走过来。”

“‘也许得请您在这房间里稍等几分钟,'他说着,推开了另一个房门。”

“突然,在这极度寂静之中,事先没有听到一点响声,我房间的门慢慢地打开了。那个女人站在门缝里,身后是黑暗的大厅,我那盏灯上昏黄的灯光照在她那热切而美丽的面庞上。我一眼就看出她惶恐不安的神色,这个情景使我感到胆战心寒。她哆哆嗦嗦地举起一只手指警告我不要作声,飞快地对我说了声不太像样的英国话。她的眼睛就像一匹受惊的马驹那样,匆匆地回顾身后的阴暗处。”

“‘我要是您我就跑掉了,她说。看来她是在力图使自己讲得平静一些,‘我要是您我就跑掉了,我不会留在这儿。留下来对您没有好处。”

“‘但是,夫人,我说,‘我还没有做为此而来的工作呢。我在看过机器之后,才能离开这里。”

“‘不值得一等,她接着说,‘您可以从这扇门走出去,没有人会阻拦您。她见我微笑着摆摆头,突然摆脱了局促的状态,向前走了一步,两手紧握在一起。‘看在上天的面上!她低声说,‘趁现在还来得及,快点逃跑!”

“但是我这个人天生有点固执,在从事某项工作而遇到阻碍时,就会更加坚持不懈。因此,尽管她的神态给我的震动大大超过了我所愿意承认的程度,我却态度坚定,依旧摇摇头,表明我要留在那里的意图。她正要重新提出她的恳求,这时只听见楼上有很响的关门声,接着就听到楼梯上的一些脚步声。她倾听了片刻,举起双手做了一个绝望的姿势,便和她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遽然消失了。”

“进来的是莱桑德·斯塔克上校和一个身材矮胖、双下巴的褶痕上长着栗鼠胡须的人。上校向我介绍他是弗格森先生。

“‘这位是我的秘书兼经理,上校说,‘顺便说一下,我记得我刚才是让这扇门关着的。我担心穿堂风吹着您。'”

“‘恰恰相反,我说,‘是我自己把门打开的,因为我感到这个房间有点闷人。'”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那么,我们最好还是着手进行我们的事吧,'他说,‘弗格森先生和我准备领您到上面去看看机器。'”

“‘我想,我最好还是戴上帽子吧。”

“‘噢,没有必要,就在这所房子里面。”

“‘什么?你们在房子里挖漂白土?”

“‘不,不。这只是我们压砖坯的地方。不过这无关紧要。我们希望您做的只是检查一下机器,并让我们知道是什么毛病。”

“我从他手里拿过灯,非常彻底地检查那机器。这确实是一台庞大的机器,能够产生巨大的压力。对他们交代清楚如何修理这台机器的实际问题后,我回到机器的主室内。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我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小房间。只要看一眼就会明白,关于漂白土的故事,完全是胡扯。因为如果认为这个功效如此之大的机器竟然是为这么不恰当的目的而设计的,那才真是荒唐可笑呢。房间的墙壁是木头做的,但是地板却是由一个大铁槽构成的。当我开始察看它时,我看到上面积了满满一层金属积屑。我弯下腰去,正用手指去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时只听到一声德语的低沉的惊叫,同时看到上校那张死灰色的脸正朝下望着我。”

“你在那儿干什么?”他问道。

“由于上了他那精心编造的故事的当,我感到很生气。‘我正在欣赏您的漂白土,我说,‘我想如果我知道了使用这台机器的真正目的,我不是更能向您提供一些有关它的建议吗?'”

“可是话一出口,我立即就为自己鲁莽的语言而感到后悔。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灰色的眼睛里射出了邪恶的光芒。”

恐怖的夜晚

“‘很好,他说,‘你会知道这机器的一切!'他向后退了一步,砰地一声关上了小门,将插在锁孔里的钥匙转动了一下。我向门冲去,使劲地拉着把手,但是这门关得严严实实,尽管我连踢带推,它却纹丝不动。”

“‘喂!我大叫起来。‘喂,上校!放我出去!”

“这时,在寂静之中,我突然听到了一种声音,这声音一下子使我急得心都要跳出来了。那是杠杆的铿锵声和水管漏水的飕飕声。他开动了机器。灯还在地板上,是我检查铁槽时放在那里的。借着灯光我看到黑黝黝的房顶正缓慢地、摇摇晃晃地向我压下来。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它的压力足够在一分钟内把我碾成烂肉酱。突然我的眼光落在一件东西上,心里迸发出了希望的火花。”

“我曾经说过,虽然房顶和地板是铁的,墙壁却是木头的。在我向四周投以最后的一瞥时,我看到两块墙板之间透过来一线微弱的黄色亮光。随着一小块嵌板被往后推去,亮光也变得越来越亮,一刹那间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儿确实是一扇死里逃生之门。我立刻就从那里冲了出去,失魂落魄地躺在墙的另一边。嵌板在我身后又阖上了,但是那盏灯的碎裂声以及后两块铁板的撞击声表明我是怎样千钧一发地脱了险。”

“我是被人发狂似地拉扯着手腕才苏醒过来的。我发现自己躺在一条狭窄走廊的石头地面上,一个女人右手拿着一根蜡烛俯身用她的左手使劲地拉着我。她不是别人,就是那位好心的朋友!当初我是多么愚蠢地拒不接受她的警告!”

“‘快!快!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他们马上要到这里来了,他们会发现您不在那里。哎呀,可不要浪费这宝贵的时间啦,快!紧接着她推开一扇通向一间卧室的房门,皎洁月光从窗户照进了卧室。‘这是您唯一的机会了,她说,‘很高,但您也许能跳下去。”

“‘你瘋啦,伊利斯!他咆哮着,竭力从她的双臂中挣脱出来。他把她摔倒在一边,奔到窗口,用他那沉重的凶器向我砍来。这时我身子已经离开窗口,当他砍下来时,我的两手还抓着窗台。我感觉到一阵剧痛,松开了手,掉到下面的花园里。”

“我只是震动了一下,并没有摔伤,我急忙站了起来,拼着命冲到矮树丛中,我明白我还远未脱离危险。可是,正当我向前跑着,我突然感到一阵要命的晕眩和恶心。我瞅了一眼那只疼得阵阵抽搐的手,这时我才第一次发现我的大拇指被砍掉了,血正从伤口不断地涌出来。我竭尽全力用手帕把伤口裹了起来,这时突然一阵耳鸣,接着我就昏厥过去,倒在蔷薇的花丛之中。”

失火

听完这段不寻常的叙述之后,我们两个人沉默地坐了好一会儿。然后,歇洛克·福尔摩斯从架子上取下一本贴剪报的笨重的大本子。

“这里有一则会使你们感兴趣的广告,”他说,“大约一年以前所有的报纸都刊登过。您听我念念:‘寻人。杰里迈亚·海林先生,现年二十六岁,职业水利工程师,于本月九日晚十时离寓所后下落不明。身穿……等等,等等。哈!我想,这表示上一次上校需要对他的机器进行大检修。”

“就在这儿,”他说,“这个圆圈是以这个车站为中心、十英里为半径画的。我们要找的那个地方大约是在靠近这边线的某个地方。先生,我记得您说的是十英里。”

“马车足足跑了一小时。”

“您以为他们是在您昏迷之中把您从那么老远送回来的吗?”

“想必他們是这样做的。我模模糊糊地有点记得似乎是被抬起来运到什么地方去过。”

“我不能理解的是,”我说,“为什么他们在发现您昏迷在花园里时会饶了您?可能那个坏蛋由于那个女人求情心软了?”

“我认为那不大可能。我一生中从来没有见到过比那更冷酷的面孔。”

“哦,我们不久就会把这一切搞清楚的。”布雷兹特里特说。“瞧,我已经划好这个圆圈,我唯一希望知道的是在哪一点上我们能找到我们要找的那个家伙。”

“我想我能指出来。”福尔摩斯平静地说。

“你们听听我的观点,”他将手指放在圆圈的中心,“这就是我们会找到他们的地方。”

“但是,那十二英里的路程呢?”哈瑟利气喘吁吁地说。

“去六英里,回来六英里。没有比这再简单的了。您自己说过当您上马车的时候,那匹马精神饱满,毛色光泽。如果它已经奔驰了十二英里那么难走的路,怎么会是那个样子呢?”

“确实,很可能是这么一个诡计,”布雷兹特里特若有所思评论说,”当然,至于这个匪帮是什么性质的也就毫无疑问了。”

“那当然是毫无疑问的喽。”福尔摩斯说,“他们是大规模伪造货币的罪犯,他们使用那台机器铸造合金来代替白银。”

“我们发现有一伙机灵的坏家伙在干着这个行当有一段时间了。”巡官说,“他们一直在大批大批地铸造半克朗硬币。我们甚至一直追踪他们到雷丁,但再远就没有线索了,因为他们使用了某种掩蔽他们踪迹的方法。这说明他们是精于此道的惯犯。但是现在,多亏这个侥幸的机会,他们是跑不掉的了。”

但是这位巡官错了,这些罪犯命中注定不会落入法网。当我们所乘的火车驶进艾津车站时,只见一股巨大的浓烟,从邻近的一个小树丛后面滚滚而上,有如一匹硕大无比的鸵鸟毛悬挂在美丽的田园上空。

“是房子失火了吗?”当火车喷着气开出车站时,布雷兹特里特问道。

“是的,先生。”车站站长回答说。

“什么时候起火的?”

“我听说是夜里起火的,先生。但是火越烧越旺,现在已成了一片火海了。”

“我恐怕他们目前已经走出足足有一百英里了。”福尔摩斯说。

福尔摩斯的担心果然成为事实。从那一天直到现在,无论是那位漂亮的女人,那个阴险的德国人,还是那乖僻的英国人,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踪迹。当天清晨,有一位农民遇到过一辆马车,载着几个人和几只沉重的大箱子,朝着雷丁的方向飞快地驶去。但是这些亡命之徒逃到那里以后就销声匿迹了,甚至足智多谋的福尔摩斯,也无从发现哪怕只是一点点有关他们去向的线索。

在三楼的一个阳台上,消防员发现了一截刚被砍下来的大拇指……

(文章略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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