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尊重孩子的视角

程红兵

有位教育报刊社的社长，曾经讲过孩子的一次作文经历。按照语文老师要求，孩子写了一篇《昆玉河之冬》，描写了冬天的凄凉景色。但老师认为不达标，因为“结尾没有昂扬起来”，后来修改成“看见了小草根部的绿色”，并“充满了生机与希望”，于是就达标了。我们不妨先看看达标前后的两篇文章。

昆玉河之冬（不达标作品）

来到河边，首先映入眼睛的就是河边的一排树了。秃秃的树枝上稀稀疏疏地竟还挂着几片叶子。冬日的叶子变得干枯而宜碎。冬风对于那些仍然顽固地长在树上的叶子，仍是不灰心的，它用它的大手将每片叶子都一块一块地撕下来，所以现在树上的叶子已是残破而不完整的了。风从它们那残破的身边吹过，它们便发出一声类似呻吟的声音，像是在担心自己的未来。向前走去，昆玉河就在眼前了，平静的河面上泛起了倒影，于是，河面被切割得一块黑一块白的。一阵风吹过，河水仿佛感叹这凄凉的冬天般，皱起了一道道水纹，像是在皱眉叹气。忽然，几片残破的叶子被吹进了河里，它们像船儿一般漂浮着。但过了一会儿，这几只船倾斜了，水灌进去，它们一会儿就被水吞没了。

昆玉河之冬（达标作品）

来到学校后面的昆玉河边，最显眼的便是那大片大片的草地了。草地上铺满了那被风吹落的干枯而易碎的叶片了，五彩的颜色已经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一片的灰色。但就在人们为之叹气时，你不妨走近些，仔细瞧一瞧——在拨开各种灰色后，你会惊讶地发现，下面的小草根部竟已开始返青——这青色虽然只在根部，但的确不可小视了它们的巨大生机。 站起身，向河边走几步，白色的栏杆边近在眼前了。抓住栏杆，倾身下往，河水碧绿，望不到底，似乎深不可测。但再仔细一看，河底那毛茸茸的水草又浮在了眼前。直起身子，正要离开，却又发现了另一处美景——河中映出的倒影。两岸的树木已经落了叶，弯弯曲曲，纵横交织的树枝暴露出来，映在水中，随水波荡漾。不时地，有几阵水纹散去，那影子仿佛会动一般，随之散开。抬起头，几根垂下的树枝挡住了去路。定睛观察，不由地吃了一惊——在枝头竟然已绽出了几株毛茸茸的小芽，它们正在由红转青的过程中——根部红彤彤的，但尖已经绿了。惊喜地抬头，猛然发现其他树枝的枝头也已有了春天的气息。在深冬时节，这些微不足道的生命活力也是令人欣喜的。这时，一阵风吹过，地上的灰色叶片被卷起，吹进了河里。它们转了几个圈，就随着风，迎着水，向阳光灿烂的前方漂去……冬天表面是苍白无力的，但是只要用心去感受，便可找到它暗藏的、等待爆发的生机！

看过两篇作文，我们可以做一个对比，从篇幅上看，达标作文比不达标作文增加了许多内容；从文章所表现的内容来看，有明显的区别，不达标作文，表现的是冬天的萧瑟、凄凉，达标作文表现的是冬天表面上是苍白无力的，但其实暗藏着春天的生机。不达标作文情感基调不是昂扬的，是不积极的；达标作文是昂扬的，是积极向上的。

达标作文的变化是在老师的指导下产生的，是老师认真指导的结果。那么我们追问一下：教师教学是否有权利指导学生写作？毫无疑问教师当然是有权利指导学生写作的，而且教师的职责之一就是指导学生。如果我们再进一步追问：教师应该对学生做什么样的指导？或者换一种问话方式：什么样的指导是有意义的，什么样的指导是无意义的，什么样的指导是相反意义的？这也许就会有不同的答案，因为这很显然涉及教师的价值取向，涉及教师的职业认识和职业态度，涉及教师对师生关系的认识，涉及教师如何看待学生，如何看待教学活动。这里的核心问题就是学生观的问题，学生是主体的人，还是客体的人，是主动学习者，还是被动受教育者，学生的主体意识是否应该得到尊重。如果我们承认学生是有自己主体意识的学习者，那么我们教师就应该尊重学生的主体意识，因此在教学过程中我们所起的指导作用就不是横加干涉，就不是牵着学生走，就不是强行让学生按照自己的轨道走，而应该是顺着学生走，因势利导，顺势而为。

就以上述作文指导为例，那篇不达标作文，是孩子自己的视角，它是完全写实的，他看到了什么，就写了什么，写的就是自然的状态，北方冬天的景色就是萧瑟的，就是凄凉的，我手写我见，没有什么错误之处。至于是否昂扬，没有关系，他看到了昂扬，就写昂扬；他没有看到昂扬，就不写昂扬，何错之有？作为教师可以指导学生所写的是否准确，表现的是否到位，是否还有修改的空间。但教师无权强行要求学生的作文一定要结尾昂扬起来。一定要学生结尾昂扬起来，就是强加于人，就是不尊重学生。孩子有孩子的想法，孩子有孩子的意识，只要不是侵犯他人的权益，大可不必横加指责。

再者说，教师指导学生，应该是正确指导，如果是错误指导，那结果适得其反。还以上述案例来说，学生原来的作文表现真实，精细刻画了冬天的景色。而老师的指导却是一种套路化的指导，非要表现一个昂扬的主题，这完全是公式化、套路化的写作，这本身就非常荒诞，这样的写作就是反写作的，是错误的写作观念。长期以来我们很多语文老师就是按照这样一种写作理念教育指导学生。长此以往，学生习得的只是一些写作套路，一些写作公式，形成了许多框框。学生将只会在框框内思考问题，学生不再会观察生活，不再会自然地描写现实世界，不再会独立表现自己的主体意识、主体思想、主体情感，甚至不再有自己的独立意志、独立思想，这绝对是教育的悲剧。学生的世界是公式化的世界，不再是丰富多彩的世界。

法国思想家卢梭曾经说过：“大自然希望儿童在成人以前，就要像儿童的样子。如果我们打乱了这个次序，就会造成一些果实早熟，它们长得既不丰满也不甜美，而且很快就会腐烂。就是说，我们将造成一些年紀轻轻的博士和老态龙钟的儿童。”教师首要的是尊重学生，而不要给学生过多的限制，否则，我们就会培养出一些老态龙钟的儿童，人犹少，心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