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人的东方情
2017-07-05朱明瑛
朱明瑛是改革开放之初第一批“火”起来的歌唱演员之一。在东方歌舞团成立55周年之际,朱明瑛再度被请上《东方之爱》的舞台,她重新在脸上、身上涂满非洲油彩,依旧载歌载舞,一出场,熟悉的旋律令观众席响起热烈的掌声……
这位自称“东方人”的歌舞艺术家畅谈了昔日的甘苦、曾经的辉煌和时至今日心中仍旧炽热的“东方情”梦想。
志向:就要做与东方艺术有关的事
与音乐结缘仿佛是从儿时一次不经意的经历开始。我似乎从小就酷爱东方艺术,记得小时候一次上学路上,无意间听到街上飘来谁家话匣子放着的歌曲,那个旋律让我惊呆在场。当时下着大雨,我在雨中站着把电影录音剪辑中的音乐一首一首从头听到尾,两个多小时在大雨中就这样站着、听着……然后回家磨我妈妈带我去看电影。妈妈说,那可能是印度的电影歌曲……于是,妈妈带我看了第一场印度电影,当时被影片中悠扬的配乐震撼了,对母亲说出了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一句话:我长大就要做音乐,不做的话我就去死……
我对歌曲超乎常人的记忆力似乎与生俱来,如果追溯到家学,我的生父是晚清重臣张之洞的后裔,母亲擅长歌唱,九一八抗战时从沈阳来到北京参加过十七姐妹抗战演剧队,后来担任文化教员。从儿时起,我就对音乐特别敏感,也愿意在亲友面前载歌载舞地表演,而且人越多,我的表演情绪越高涨。
妈妈是我的启蒙老师,也是我走上艺术之路的领路人。我看的第一场专业演出是新凤霞表演的评剧《刘巧儿》,那天刚好路过天桥剧场,看到他们在演出,回家后我就挎着个篮子整天学唱“巧儿我自幼许配赵家……”到了四五年级的时候,我妈妈带着我去考中央歌舞团,我抱着人家歌舞团的柱子不肯走,就是觉得这辈子都想留在那里,后来听见歌舞团的老师说:这孩子应该去考舞蹈学校系统学习。这句话于是在我心里生了根!
报考舞蹈学校东方班的那个夏天,我的印象特别深,不仅因为成为几万名应试者里中选的七个女生之一,还因为母亲那时刚刚做完恶性肿瘤手术,拖着一尺多长没有愈合的伤口陪着我四处奔走。
入学以后,让我最为惊喜的是,每个教室几乎都有钢琴!对音乐处于狂热状态的我,常在休息甚至停电的时候黑着灯坐在教室里弹钢琴,于是我成为了钢琴课代表和音乐课代表,随后又成为了学校里经常帮忙的钢琴伴奏。
辉煌:亚非拉外交的“文化使者”
在东方歌舞团,一直表演专业亚非拉舞蹈的我开始与歌唱并无交集,一次与电影原声的偶遇,再次改变了我的事业道路。30多年前,一次我去清华大学看我叔叔,路过一个影院,正在放一部巴基斯坦电影,歌声美极了……于是,我中途走进影院,一口气把那部电影看了全天场,还一边心里跟唱一边摸黑用小纸条写下简谱曲,歌词部分用英文代替。后来,我在大风天里在大学门口等了一天,才找到一名学乌尔都语的留学生,帮着矫正自己的发音。
这个故事后来传到了巴基斯坦驻华大使馆,使馆人员传话过来:我们的很多音乐都可以给你参考。兴奋的我抱着砖头录音机翻录了所有磁带,兴趣就这样打开了我理想的大门。对亚非拉的音乐素材,我简直如获至宝,像金子一样,积攒了200多首亚非拉的歌曲。这时,一个梦开始在脑海萦绕:如果一个中国演员可以做到唱什么像什么,闭上眼睛,观众就觉得是外国人在唱歌,这样就达到了周恩来总理给我们提出的“学好学像”的境界了,尊重别国的人民和他们的文化,可以加深中国与亚非拉各国人民的感情。
这个梦想很快就实现了,并且一发不可收拾——1980年,我第一次登台唱扎伊尔歌手阿贝蒂的歌,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我紧张得裙子都在抖,但一首歌还没唱完,台下已经鼓掌无数次。不久后,巴基斯坦领导人访华,任务再次落在东方团的身上——3天内排演出巴基斯坦节目,准备招待会的演出。当时没人接下这个任务,我自告奋勇。演出当天,正在台上演唱的我发现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巴基斯坦领导人站起来了,径直走上舞台。我脑子立刻就乱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唱下去的。音乐停了,忙道歉自己歌词唱错了,而巴基斯坦领导人握着我的手说:“没错,就应该这么唱!唱得太好了,你跟谁学的,你去过我们国家留学吗?我一定要请你去我们国家……”
一次在埃及,我演唱完埃及故事,激动的观众将钱、金链子、手表纷纷扔到舞台上。在北非访问演出途中接到外交部临时增加赴阿尔及利亚演出的行程后,在飞行途中向阿尔及利亚籍乘客借磁带听,从零开始一句一句學习该国歌曲。一天后在阿尔及利亚市长招待会上演唱当地歌曲,市长盛情邀请,要把我留下来,教育本国的青年人热爱本土文化。
前外长李肇星退休时,曾经将自己的书送给我,扉页上的题字是“明瑛同志,感谢你几十年来对中国外交作出的贡献”。这让我十分感慨:尊重是相互的,我的工作能让亚非拉国家感受到中国对他们的尊重和友好,大大超过了我儿时对艺术的酷爱,超过了我用艺术职业养家的狭隘意义,当我无数次感受到自己工作的强烈反响,我才意识到这些工作背后伟大的意义,它体现的其实是我们中国文化外交的软实力!
留学:不充电我会觉得心慌
在确定要走唱歌这条道路后,我一开始是向中文歌曲“迈进”:我是一个半路出家的人,没上过音乐学院,更不知道怎么唱中文歌。在这条学习道路上,第一个向我递出橄榄枝的是电影《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的主题曲《角落之歌》的作曲家王酩,当他邀请我演唱这首歌曲时,希望我用唱非洲歌曲的感觉,并提示说“找不到感觉,就想着坟头”。
带着这样的情感我演绎了歌曲,后来在电影院听到自己的歌,坐在观众席上热泪盈眶……此后,又与作曲家王立平合作了《大海啊故乡》,再度风靡全国。我的声乐老师评价是:“朱明瑛是最理解我教学方法的人,最有悟性的学生,我要求学生达到的她都达到了……从声音上讲朱明瑛不是唱歌的料,但是她用心在唱,怎么美怎么唱,不用传统的教学方法,她自己可以再创造。”
1984年央视春晚,我连唱了《大海啊故乡》《回娘家》《莫愁啊莫愁》,三首歌都成为了当时脍炙人口的歌曲。那时的我可谓“炙手可热”,来自五湖四海歌迷的信件络绎不绝,不知道我地址的,就把信寄到全国妇联,我去趟妇联要带着一麻袋信打车回家。
也就在这时,我作出了一个外人很难理解的决定:急流勇退,出国留学。自己越“红”,心里就越觉得不安,一心想学到真本事的我决定前往现代音乐发源地美国。那时我兜里只揣着30美元,就敢一个人去美国,现在想来是多大的勇气!放弃国内的一切,就是为了充电,要真正学到音乐的知识,不做冒牌货。
夙愿:办学让事业薪火相传
在美国10年,我一直学习现代音乐和文化产业,毕业后在美国公司实践经营管理,还创办了自己的公司。事业顺风顺水的时候,在异乡漂泊多年的我又决定回国创业。
创办国际艺术教育和发展文化产业,是我这些年来的终极梦想。创业不容易,但我始终没有放弃。梦想+努力=实现。30多年,我由一个热爱艺术的小孩开始,发展到用歌唱养家,再后来进入艺术殿堂。当发现自己真正的追求来自于为国家争取荣誉的使命时,就不再满足于兴趣和赚钱。基于这样的想法,我想办学校,把这个事业传承下去,通过文化产业把艺术经营下去。
利用上世纪90年代在美国格尔德曼金融集团学习的国际经营理念和对百老汇音乐剧“过程控制”的研究,我开辟了自己的“国际文化产业园区”,推崇文化产业与高等艺术教育的深度融合。作为东方歌舞团的元老,我认为这是“东方人”的事业,我亲眼目睹这份事业对中国文化外交软实力的作用。即使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把这份事业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