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风琴演奏家吴丹和她的学生们
2017-07-05越声
越声
早年读罗曼·罗兰写的《约翰·克利斯朵夫》时清晰地记得一句话:“第一次被管风琴的声音迷住,一个寒噤从头到脚,像是受了一次洗礼。”后来,我了解到管风琴曾是欧美宗教音乐的载体,文艺复兴以后出现了不少管风琴作曲家和演奏家,如巴赫、亨德尔、海顿等。在影视剧中看到演奏者坐在巨大的管风琴面前,要想让它的二至七层键盘和一层脚键盘操纵自如,让它所有的音乐元素都有效发出既定的乐章,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我国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才有了第一台管风琴,现在全国也只有四十余台,上海音乐学院教管风琴的青年教师吴丹便是这一领域里的佼佼者。
邂逅管风琴的女孩
说起吴丹名字的由来,父亲说是因为她出生在辽宁的边境小城丹东。吴丹从小就很听话,而且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吴丹从小开始学钢琴,他的父母都不会弹琴,更不懂五线谱.有一次吴丹考试得了第一名,父母询问她要什么礼物,她想了想就选择了钢琴。父母觉得应该支持孩子,于是母亲每周六带她乘火车去沈阳学琴。十三岁时,吴丹考入了在中国专业院校中较早引入管风琴专业的沈阳音樂学院附中钢琴专业,她发现虽是键盘乐器的弹法,但管风琴的发音方式与钢琴大相径庭,而且作品涵盖的曲目量很丰富,因此她当机立断,从钢琴专业改学管风琴专业。由于专业设置的亟需,她本科毕业就被上海音乐学院留校任管风琴教师。
2005年,上海要拍一部纪录片介绍管风琴,吴丹受邀作为弹奏者参与拍摄,这是吴丹第一次邂逅真正意义上的物理管风琴,对她的震撼非同小可。经过反复考量,她决定系统学习管风琴演奏,2008年,受上海音乐学院公派,吴丹前往英国跟随英国著名管风琴演奏家David Hamilton教授学习。
人在他乡,语言不通,对于自己而言,管风琴又是新事物,为了在短时间内系统地掌握管风琴演奏技法和相关领域的知识,吴丹至少每三天去一次图书馆,把那些与管风琴相关的图文资料都借出来复印拷贝,因为她知道国内没有这些资料,同时每天还要到教堂练琴五至八个小时。
勤勉加努力,吴丹终于获得了苏格兰皇家音乐戏剧学院管风琴演奏硕士学位,并在2010年RSAMD巴赫键盘作品比赛中获得第一名的好成绩。接着,她回国亲自做管风琴普及工作,先后在北京、上海、杭州等地举办个人独奏、协奏音乐会,还请来世界级管风琴家同台演出。
写“傅雷家书”的父亲
吴丹觉得她这一路走来几乎是顺风顺水,她说:“我似乎一直被某种力量推动着走到了今天,但这种力量究竟是什么呢?除了培养我的老师们,还有父母的关注与适时引导,特别是我的父亲,他一直在教导我,不论我是在国内求学,还是远赴英国深造,甚至今天我已经完全独立,父亲依然时不时地敲打、提示我。”
吴丹的父亲说:“孩子就像小树一样,成长中是需要父母来修剪的。”他给女儿写了这样一封信:“凡是成功的人,都拥有比普通人更好的习惯,要用好习惯来支配自己的人生、成就人生。良好的习惯能够赋予我们健康的体魄和积极进取的心理状态,使我们遭遇困难时,迅速判断,战胜一切,主宰命运走向成功。拿破仑说过,习惯能够成就一个人,也能够摧毁一个人,可见养成一个好的习惯至关重要。你已基本养成一个好的习惯,但仍需加强和提高,更要坚持,只有持以之恒才能成功。尤其眼下你在英国学习期间,更应养成一个好的学习和生活习惯,好好安排仅有的一年时间。老爸希望你以高水准来要求自己,想到和得到之间的距离是做到,只有身体力行去做到,只有正确的思路为引导,才能出成果,学术界是来不得半点马虎和虚假的。爱迪生说,知识仅次于美德,它可以使人真正地实实在在地胜过他人。你出国求知,就是置身于一个成功的环境,就是聆听贤达的教诲,就是与成功者做朋友,就是向成功者学习成功的方法。我多次提醒你尽快与专业老师联系并学习开音乐会以及回国创办管风琴专业的程序、方法等,要养成一种好的习惯和积累。”
这应该是新时代的“傅雷家书”,从信中可以看出,父亲一直在背后理性地注视着女儿,并随时提点。确如吴丹所说,望子成龙是父母的愿望,但一定是子女有这方面的学习自觉,否则强制让孩子学习,其结局未必是收获丰盈。
乐声悠扬,桃李芬芳
而今,作为一名年轻的管风琴专业教师,吴丹正为祖国培养着越来越多的管风琴人才,她的好几个学生已经到欧美国家深造。
在德国斯图加特国立音乐与表演艺术学院的林婉莹和美国朱利亚音乐学院的陈玥见都是吴丹的学生,也是上海音乐学院管风琴专业团队近年来的骄傲。作为在国内很小众的乐器、拥有最悠久历史的“西方乐器之王”管风琴因吴丹等教师的教学而显现出前所未有的蓬勃之力。
在“吟飞杯”第五届全国电子键盘展演比赛中,林婉莹决赛演奏的曲目是路易·维耶纳的《第六交响曲终章》,这是维耶纳交响曲中难度最高、最为炫技的一首,演奏的过程几乎是在手键盘和脚键盘上奔跑,最终林婉莹夺得了冠军奖杯。
林婉莹说:“为了这首曲子我整整练习了两年。维耶纳是我最钟爱的音乐家,他是弗兰克的学生,他的作品推进了弗兰克的管风琴交响曲,更是浪漫派的代表。他担任过巴黎圣母院主管风琴师,这在当时是至高的荣誉,但他从出生时就几乎失明,音乐与演奏就是他生命的全部,甚至最后是倒在管风琴上离世的。维耶纳的曲目众多,譬如《月光》细腻感人,聆听者会不禁动容,而这首《终章》对音乐感与技巧的要求简直到了极致,我最初尝试去演奏这首曲子的时候,发现完全无法驾驭它,特别是脚键盘部分,就像一个长跑爱好者要挑战马拉松一样不可想象。其后的两年,在吴丹等老师的鼓励指导下,我终于在大学四年级交出了这份令人惊喜的毕业答卷。”
林婉莹的努力也获得了业界泰斗斯图加特管风琴系系主任Ludger Lohmann教授的认可。
林婉莹回忆道:“大一那年,吴丹老师带我去参加德国管风琴艺术节,我第一次体验到管风琴可以如此恢宏博大:从圣洁、庄严、天籁般的赞美诗到气势磅礴、表现细腻的交响乐,管风琴的表现都那么精湛,由此我深深迷上了它。”
欧洲是管风琴的发源地,而德国斯图加特国立音乐与表演艺术学院的管风琴专业更是这所拥有一百五十多年历史的音乐名校最引以为傲的专业,这里拥有全世界最好的管风琴配备,不大的学院拥有十架物理管风琴,而上海仅拥有一架,作为世界上最庞大、最昂贵、最复杂、音域最广的乐器,上音管风琴专业十年的教学完全凭借仅有的几台电子管风琴进行。
“在几次前往欧洲参加艺术节期间,我同来自各国的大师们交流,希望他们给我推荐一所德国的音乐学院,他们都不约而同推荐了斯图加特,它不仅是世界上管风琴配备最好的音乐高等院校,更拥有许多出色的管风琴教授,Ludger Lohmann教授作为斯图管风琴系的系主任,其才华与实力更是瞩目。在美国John Walker教授的举荐下,我得以结识了Lohmann教授。之后,我选择孤注一掷考学,仅报了这一所学校和这一位老师。”林婉莹说。
2016年6月下旬,Ludger Lohmann教授面试了这位来自中国的女生,他惊异于林婉莹刻苦练就的技巧以及天生的音乐感,还指出了她的不足。
“正式考试中这些不足是不容许出现的,你愿意去改吗?”教授问林婉莹。
“愿意。”林婉莹坚定地说。
在这一简单的答复之后,林婉莹经历了学习管风琴以来压力最巨大、内心最彷徨的时刻,她一个人身在德国,离考试仅有两周,且无琴可练,同时,两周后世界上其他学校也将结束录取,如果不能被录取,她将失去今年的其他机会。
每天我等在斯图加特琴房外,等他们本院学生练完的间隙见缝插针地练习一下,后来我找到了经验,大家晚餐的时候我能幸运地练习上一个半小时。”没有琴练的时候,林婉莹就不断地看演奏视频,不断在头脑中进行模拟。
两周后,林婉莹终于获得了教授的肯定,同时,由于管风琴真琴训练的不足,教授破格录取她为本科三年级的学生,给予她与管风琴更多踏实打磨的机会。由此,她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Ludger Lohmann教授的门生。
谈及未来,林婉莹说:“世界上任何一架管风琴都是独一无二的,演奏风格也因地域而迥异。如果说德国是精准高超,法国就是浪漫唯美,意大利则充满热情律动,越深入了解管风琴越会发觉它的精深渊博、包罗万象。”
吴丹的另一位学生陈玥见则是美国朱利亚音乐学院第一位中国管风琴学生,他说:“我美国的老师Paul Jacobs是朱利亚管风琴系主任,也是第一位获得格莱美奖的管风琴家。任何乐器都存在断代,只有管风琴若干年来每个时期都有作品源源不断地涌现,它可以说是古典音乐的活化石。”
陈玥见说他幸运地碰到了吴丹老师:“我从小独自在外求学,自由惯了,比较习惯自主的学习方式。吴丹老师的教学方式让我获得充分信任,有足够的时间研究自己感兴趣的方向,练习自己觉得有意义的内容,看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书。”
陈玥见认为强制式的方法是在学习的起步阶段用来约束没有自控力的小琴童的,而高等音樂教育更应该放手,尽量发挥学生内在的驱动力。
陈玥见在上音除了学习管风琴,还跟其他老师学习作曲,他对现当代音乐也很感兴趣,他说自己心中的音乐是立体的,在了解自己习练的乐器之外,应该对整个音乐有更深入的了解,有更丰满的学术背景。
“正是因为这一点让我与其他报考朱利亚的学生不同,获得了这个唯一的管风琴硕士名额。”陈玥见说。
展望未来,吴丹觉得中国的管风琴领域会越来越好:“我希望有一天能通过我和我的学生们,让世界听到来自东方的演奏家对这一西方最古老乐器的驾驭与演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