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很想和他说说我的忧伤（组诗）

吴开展

我也很想和他说说我的忧伤（组诗）

吴开展

吴开展，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EMBA硕士研究生学位，获《北京文学》年度诗歌奖，出版诗集《我写下的越来越小》《人生误》及职场畅销书《一个人力资源总监的工作手记》。

忏 悔

那些年，我们互为顽疾

你胸藏闷雷，冲我撂下最狠的话

——就让他死在外面

带着仇恨，我越跑越远

生活的惩罚雪球般利滚利堆到我的面前

背你去医院时

我的心被你枯瘦的肋骨彻底戳痛

我开始学着在文字里救赎

写下一个父亲，对另一个父亲的忏悔

我也很想和他说说我的忧伤

他已换了口气，开始喊我的学名

用那双打过我无数次的手

给我敬烟，有意地在我身边坐下，摸索话题

老了。像一座快要散架的草垛——

这个牛脾气的男人

走起路来地动山摇的男人，一掌推倒母亲的男人

现在我们越来越像兄弟

我接受着他的前言不搭后语，他的病痛与无助

他的谨小慎微，甚至，越来越多的沉默

更多的时候

我也很想和他说说我的忧伤

与父书

你闩起门，往死里打，我也不会哭

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

跪着，就不起来。那时，我们互为对手

敌人。出气筒永远是母亲

这些年，我们牵肠挂肚

你总抱怨着我给你打的电话太少

我埋怨你总把病灶藏着，掖着，掩着，扛着

如今我终于懂得你

针尖上，无限放大的父爱

接 站

远远地，我就认出父亲

他的苍老不出所料

他的单薄不出所料

他的沉默出所料

他的瘦削不出所料

曾经刀片一样的目光，此刻藏满怯怯的温柔

父亲佝偻着背

扶着自行车站在马路对面

十年前给他买的那顶旧棉帽，仿佛没有更旧

帽带子在寒风里摇摆

右耳朵半耷拉下来

车水马龙，也没有淹没它啪啪的声响

仿佛被谁揪着、拎着、抽打着

隔着一条马路，隔着川流不息的寒风

我的心，早已跪下……

两亩地

当我几年前把脚探进城里

就鲜少回去，只有秋收冬藏的时节

父亲肩扛手提地进城

塞给我几张钞票，我才会想起老家还有两亩地

仍记在我的名下

这一刻我暗自庆幸，到了这把岁数

父母依然健在，自己仍是一个来路清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