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永远亲爱

王乃正

青春没有橡皮擦，那些曾经的错误与遗憾就像时光中无意写下的字句，就这样长久地被留在斑驳的墙上。好在长河岁月中，一路懵懂碰撞，到最后，我们都会成长。

柚子刚在空间里更新了一条说说，她写道，希望将来可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店，卖我喜欢的东西，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我的鼠标停在上面，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评论，毕竟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只是我知道，即便我们不联系，即便将来走散在人海中，柚子于我而言还是很重要的一个人。

我想起了很多的事情，也想起了柚子陪伴我的那些时光。那天开学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别人的床铺上低头看书，见我进来便主动帮我把东西收拾好。在我表示感谢后，她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说，我最喜欢柚子了，你就叫我“柚子姑娘”吧。

高中生活是前所未有的紧张，日子悄无声息地滑过，我和柚子有很多共同的语言，也同样喜欢看各种小说。渐渐地，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在第一次月考后，宿舍里的姑娘都在感叹自己考得太差了。成绩下来后，结果大多数人都考得很好，只有我和柚子的成绩平平。私下里，我曾对柚子说宿舍里的姑娘真是有些虚伪，明明她们考得很好，却在考试过后对別人说自己考得一点也不好。

柚子听后皱了皱眉，她说：“也许每个人对自己的定位不同，有些人想要取得更好的成绩，她们不允许自己犯很低级的错误，所以我们不能在成绩面前一概而论，我们觉得很好的成绩，可能于他们而言并不理想。好啦，不要管别人了，我们也一起努力吧，争取下次考一个比较满意的成绩。”柚子拉着我的手在操场上跑着。

柚子的豁达越发显得我很“小心眼”，她的话使我明白，我们都是一同“赶路”的人，我不该对别人如此苛责。从那以后，我开始更多地把精力放到学习上，每天宿舍熄灯后我和柚子都会在宿舍的被窝里学习一会，只要看着柚子的被窝还有手电筒的光亮溢出，我的内心便不再急躁和惶恐。

有次放假前的一个夜晚，我们都没有写作业，整个宿舍的人都很兴奋，毕竟一成不变的日子过久了，我们的内心都渴望着假期，哪怕还是会有很多作业。宿舍的“卧谈会”持续了很久，后来有几个姑娘睡着了，只剩下我和柚子还有另一个姑娘。柚子还在兴致勃勃地吐槽着一部很烂的电视剧，她很幽默，而且越说越兴奋，我和另一个姑娘也禁不住笑了起来。后来我要去厕所，柚子说她也要去，她直接从上铺跳了下来。从厕所回来后，我们索性搬着板凳在宿舍外一直谈到了深夜。后来发生的事情更让我难以忘却这个夜晚。放假过后，我们从家里回到了学校。第二天中午，宿管阿姨把我们叫到了她的房间，在没头没尾地批评了我们一顿后，我们才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原来那个夜晚，楼下的一个同学向宿管阿姨举报了我们。宿管阿姨说我们大声讲话，并且在宿舍里走动，这严重影响到了别人的休息，按校规处理的话，必须要给我们全体“警告”处分。在一向以严厉著称的一中，如果受到两个“警告”处分，便会直接“记过”，如果再犯错误，便会直接被开除。我们都是拼尽全力考到了这所县城最好的重点中学，谁都不希望在高中生活还没过一半的时候受到处分。

几个那夜提前睡觉的姑娘对我们三个暗地里充满了指责，而我的内心也开始惶恐起来。我知道懊悔和自责并不能改变什么，但一直期盼着事情能有转机。

后来在班主任的协调下，最后决定只给我们当中的一个人处分。“所以，你们三个需要选出平时最不遵守纪律的那个人”。一番僵持后，我们三个人必须进行不记名投票。

我想起那个夜晚我和柚子曾在地上走动，比起另一个一直在床上的姑娘，也许我和柚子被处分的可能性更大。我的手有些抖，犹豫了很久，我在纸上写上了柚子的名字，当时心里想的是，我一定不要受处分，不然太对不起整日辛劳的父母，这次之后我一定会努力遵守纪律。最后的结果出来了，柚子被处分。我看着她在上自习时被叫了出去，再回来时，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回到宿舍的时候，柚子倒头就睡，没再理我们。

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我记得我们曾说要在高中里做最好的朋友，如今一个处分就让我害怕了，我不敢站出来，只是畏畏缩缩地将自己的朋友推了出来。那几日我和柚子还是一起去教室，有时也一起回宿舍，只不过我们都陷入了沉默。这种沉默压抑着我，经常让我喘不过气来。

最后我终于对柚子说了出来，我对她表达着我的歉意，我说对不起，当时我不该写你的名字，这几日我一直在自责，我没有勇气去承认自己的错误。

柚子听到后说，没事了，一个处分而已，以后好好遵守纪律就是了。其实我也很抱歉，我写的是你的名字。我们都有错误，但勇于承认便不算懦弱的人。

从那以后我们又回到了平静的生活中，不再叛逆狂妄，一心埋头于学习。一年以后，柚子突然请了很长时间的假，我联系不上她，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一日班主任把我叫出了教室，他让我回宿舍帮柚子收拾东西。我急匆匆地跑回宿舍，那时柚子正在把东西往行李箱里放。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说她生病了，暂时需要转学到离家近的学校，方便父母照顾她。

“能告诉我病情严不严重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她。

“没事啦，你一脸严肃的时候真吓人，哈哈，有些事情我以后再告诉你，以后你要学着豁达一点，更要勇敢地面对一切。”

听罢，我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时间的很多情绪都难以言表，只能最后拥抱了她一下。柚子走后，宿舍里来了新同学，很快她不再被大家提起。

毕业后的一次同学聚会，我联系了柚子，她说自己在忙一些事情，现在走不开。不过曾经一个宿舍里的姑娘大部分都去了，那个当年也参与投票的姑娘突然提起了我们差点被处分的事情，她说当时老师让我们投票选出最应该被处分的人，这种方法真的不是解决事情的最好方法，也许这对我们都有着或多或少的伤害。

最后她对我说，很抱歉，当年我在那张纸条上写的是你的名字。

突然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头脑里炸开一样，虽然我表面上很平静，却一时间被各种情绪充斥着。我想起了柚子的话，她曾说她写的是我的名字。如果两个人写的都是我的名字，那么被处分的一定是我，不会是柚子。我向那个姑娘求证了很多次，她说她写的确实是我的名字。

那么，最可能的是，柚子写的是她自己的名字，但她对我隐瞒了实情。也许她知道，告诉我实情的话，会让我陷入更大的自责中。一切了然，我却再也没有回到当年去承认自己错误的机会。

柚子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而高中毕业后我去了离家很远的城市读书，我们的关系随着空间的相隔慢慢变淡。但是每次看到柚子更新动态时，我都会想起曾经我们一起经历的那些事，那时不勇敢的我何其荣幸能遇到善良的柚子。

当我终于能够勇敢地正视当年不完美又胆小懦弱的自己时，才发现柚子的达观与善良是多么值得珍视。有一日，柚子更新了一条动态，她说，亲爱的永远亲爱。看完后，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柚子曾说那是她最喜欢的一句话，那时我们在操场上讲着很多有趣的事情，那时她笑得像朵栀子花。

而今，隔着山川河流，隔着我们独自成长的漫长时光，我也很想对她说，亲爱的柚子姑娘永远亲爱，感谢你教会我成长，也感谢过往岁月中曾有你的陪伴。愿彼处风平浪静，一切皆好。

杨隽摘自《中学生百科·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