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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版“陈岩石”:我活着就是对腐败分子最大的震慑

2017-07-03刘木木高宇豪濮文卓

东西南北 2017年12期
关键词:杨维白恩培耕地

刘木木+高宇豪+濮文卓

已进入人生第95个年头的杨维骏,是被公认的反腐斗士、云南的“包公”,曾长期举报原云南省省委书记白恩培并最终致其落马。最近很多人跟他说,电视剧《人民的名义》里的老检察长,有他的影子。

老检察长的铮铮铁骨

电话预约、门卫登记、武警放行,这一套手续下来,才能进入杨维骏的家。他的家在金牛小区二区,这里是云南厅级以上干部住宿区。

杨维骏窝在沙发里,当他沉默时,时光停滞了。

他实在太老了,甚至要靠外人的帮助,才能从仰卧改为直坐的姿势,他的右眼也已几近失明。糖尿病、脑供血不足、肾脏小血管炎……杨维骏浑身是病,每天要吃十几种、近20粒药,外加注射1.67ml胰岛素,过去30年,他一直借助安眠药对付漫漫长夜。

这段时间,很多人给杨维骏和他的妻子王婉琪打电话、发微信说,杨维骏老人就像电视剧里的老检察长陈岩石。

电视剧里的陈岩石,是一位铁骨铮铮的共产党人。经历过抗战时期,后来官至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退休后,因看不过汉东省原省委书记赵立春贪赃枉法,并放纵自己的儿子赵瑞龙大搞权钱交易,于是常年坚持举报赵立春。

现实中的杨维骏,则是党外高官。2001年,白恩培从青海省委书记转任云南时,杨维骏已退休近3年,“我向他提各种意见,都是敷衍的答复。”在后期交往中,白恩培给杨维骏的感觉,“就是一个土皇帝,权大于一切。”

2009年,杨维骏得到云南省兰坪铅锌矿的相关举报,他发现,这些问题可能和白恩培有关,他就将相关材料呈给正在云南巡视的中纪委。

2014年8月,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消息称,白恩培涉嫌严重违纪接受组织调查。2015年1月,白恩培被双开,去年10月9日,因受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白恩培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两个倔强老人为民请命

陈岩石这个角色的受人尊敬之处,是其不但为大风厂员工争取到了股权,在员工股权被非法侵吞后,这把“老骨头”更是多方走动,使得汉东省的贪腐内幕逐层掀开。与陈岩石相似,杨维骏被民众熟知,是源于一次著名的“公车上访”事件。

2006年,昆明市西山区福海社区韩家湾村1700多亩耕地被征用,当地政府在没有出示任何征地手续的情况下,强行在耕地上倾倒废土废渣,致使民众上访。

2010年12月17日,88歲的杨维骏坐着政府配备的专车,带着两辆面包车、12名失去耕地的农民驶入了云南省政协。

有干部劝他:“你带着政府配车带农民上访,不合适。”杨维骏反驳:“我的公车不是拿来游山玩水的,是拿来为民请命的。”这一幕被媒体抓了个正着。

杨维骏的父亲杨蓁加入过中国同盟会,辛亥革命时参加了云南重九起义,和朱德是结拜兄弟。杨维骏的祖父、父亲都是城市平民,母亲是缝帽子的女工,“我3岁时,父亲被军阀杀害,父亲的故事,都是母亲一件件讲给我听的。”

他说,昆明东郊有个岗头村,三分之一的村民家,牛羊被土匪拉走,“我父亲就带着一营兵,追了一百多里,把土匪赶跑,把老百姓的牛羊都救了回来,岗头村那些农民,还为父亲立了生神牌。”

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很大,“在这种环境下出来的人,自然对老百姓感情深,所以我一生都认为,人民是国家的主人,主人就不能被欺负了。”

他认为, 人民是具体的,而非空洞的。和电视剧中的人物一样,杨维骏退休后最主要的事,就是为人民反腐。杨维骏有自己的新浪博客,上面挂着各种举报材料,至今仍不定期更新。

他的家一度成了“信访室”,金牛小区戒备森严,但厅级以下干部居住的一区相对自由,于是他又常跑到一区,接待找他反映问题的各地百姓。

驳斥“反腐过头”论

杨维骏有一儿一女,儿子在美国,女儿在北京,各有各的事业。

“我们也想过去养老院,但找他的百姓太多,在养老院不方便。”王婉琪说,前些年他甚至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材料,现在更老了,就跑到小区门口滇池路的打印室,花钱请人打字,打印出来了还要一遍遍修改,“有时候天黑了还要去,只好叫保姆把他牵回来。”

他说,那次著名的“公车上书”事件,直接原因是农民获得补偿太少,根本问题是耕地被侵占,“国家有18亿亩的耕地红线,低于这个红线,国人就吃不饱饭,云南历史上就出现过买缅甸米的情况,所以农民不仅是在保护自己的家园,更是在保护18亿亩耕地红线。”

近年中央反腐力度空前,但同时也出现了“反腐过头论”,对此《人民日报》曾专门发文驳斥称,反腐不会设上限、定终点,贪腐分子有多少、查多少。

杨维骏也注意到了这种不正常声音,“‘反腐过头论是纯粹的谬论,不反腐中国就完了。”他说,反腐是民心所向,但现在是中央大力反腐,民间分散力量反腐,“我觉得民间应该联合起来,自下而上地拥护中央,形成一股合力共同反腐。”

杨维骏现在最大的愿望,是让《杨维骏论文集——只向真理低头,绝不向谬误退让》成书,论文集分两部分,上部是历史学上的争论,下部为反腐文章,“这是我的理论武器,我已交到省委,但两三个月了,还没有动静。”

“我的奋战是积极的”

杨维骏有游泳的习惯,但3年前他就不游了,“担心被迫害”。

王婉琪说,喜欢他的人、不喜欢他的人都很多,而杨维骏的最大“危险”,就是有些东西在脑子里根深蒂固,性格上又太直,就算省委书记来,有什么不对,他也直说,没有什么技巧,也不会转弯。

“这小区大多都是省级干部,过去他在散步,有哪些不满,和别人聊天,人家都说‘是啊,但有一次他发动签名,却谁都不签。这些人那么大年纪,多半是保住自己能生活就行了。”王婉琪说。

“亲戚朋友胆子小,他们不和我谈政治,但我不孤独,我有广大的群众,我有中央,我的奋战是积极的。”杨维骏说。

杨维骏带村民公车上书的2010年,中央的反腐大幕尚未开启。7年过去,反腐如火如荼,苍蝇老虎一大批纷纷落马。“我很欣慰,又觉得形势依旧严峻”,他说中央巡视组在云南时,他去谈了两个钟头。

他现在的反腐策略,是不再纠缠于宏观的问题,而是针对官员的具体事例,“中纪委的同志也希望我谈具体的事例,方便他们去查。”他说,他要活下去,看到腐败分子们彻底清除的那一天。

如今杨维骏的活动范围大大缩减了,他在客厅里走路,每一步只能前进数厘米。站了没几分钟,就会觉得累。此前他每天最大的活动量,是用那辆轻便的手推车,和83岁的老伴王婉琪互相推着,来回走最多200米的路。但自从不久前他摔倒在门口的台阶上,就显得有些一蹶不振,那些天他睡得比较模糊,老是叫不醒,王婉琪甚至以为,他会就那样睡过去了。

关心杨维骏的人,都劝他不要再四处走动了,“他的驾驶员也劝他,那么大年纪,就不要在外面散步、活动了,万一摔倒了,有人就高兴了。”

杨维骏说,他这一辈子,经历了各种斗争,如今头昏眼花,客观上,他的确变得越来越安全了,“对我而言,活着,就是对腐败分子最大的震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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