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我家的香港故事
2017-07-01范凌志
本报赴香港特派记者 范凌志
【编者按】普通家庭的变迁是最生动的历史注脚,香港回归20周年之际,《环球时报》记者走进三个不同的香港家庭,他们中有的经过回归前的犹疑、最终选择留在香港;有的出走海外、“斩不断思乡情”又回到香港;还有人从内地来,一番打拼后在香港扎根。20年来,香港以她特有的魅力,吸引了许许多多这样的家庭在香港奋斗、生活,而如此聚集起来的万家灯火,也让香港这颗“东方之珠”更加明亮。
“人离乡贱”,我选择留下
1992年,距离香港回归还有5年时,处于事业上升期的香港人徐德明面临着一次抉择:离开还是留下?
曾经的徐德明对内地不甚了解,“1982年中英谈判收回香港,当时还在读中学,对一切完全没感觉,后来慢慢开始感到不踏实,回归了,我们怎么办?”大学毕业后,一家来香港招揽人才移民到新加坡的轮船公司从800多人里选中徐德明,公司于1991年为他和妻子申办了入籍手续,并于1992年获批。
移民新加坡似乎顺理成章,但徐德明最终选择留下。“那几年,我哥哥一直在内地工作,不断传回他在内地的亲身体验,使我对内地的印象改观了不少”。
最终令徐德明打消移民念头的是,太太怀孕了,“我们不单要考虑自己,还要考虑下一代,要是他在新加坡出生,以后肯定要与马来人、印度人打交道,要知道,当时为了确保马来人的就业机会,在新加坡的华人要开公司,必须最少与一名马来人合股”。徐德明说,当时同是亚洲四小龙的新加坡一直都被香港压着,加上中国人的传统思维,“人离乡贱”,最后决定留下来。
“当年送别了不少朋友,而我一家三口,高兴地等着1997的来临,这一年,我才知道我真的成长了!”对自己的抉择,徐德明很自豪。
回归前夜,很多香港人都彻夜难眠,徐德明一家也不例外。1997年7月1日凌晨,“看着英国国旗徐徐降下,中国国旗随着国歌慢慢升起,坐在沙发上的我,不禁站了起来。新闻直播解放军的军车冒雨进入香港的画面,到现在回看仍觉激动”。
回归后,亚洲金融风暴使香港经济陷入低谷。但看着儿子一天一天长大,徐德明一家咬紧牙关选择在1998年搬到更大的房子,“香港人不怕负担大,但最怕的是经济再下滑”。
2002年,为了儿子的学业,徐德明决定举家移居深圳。因为他担心香港的教育会影响孩子的国民认同,“身为中国人,要有中国心,更要有民族魂,这样才对得住祖先,对得住为国捐躯的军人”。另一方面,哥哥在深圳可以买更便宜、更漂亮的房子,徐德明也心动了。
从此,夫妻二人便天天回港上班,徐德明说,最让他透不过气是2003年的“非典”,那年还在做资产管理他的收入大不如前,再加上楼价下滑,香港的房子变成负资产,最后被迫卖掉。“那年我38岁,赔上了上半生所有积蓄”。记者问他是否后悔当年放弃移民机会?徐德明的回答很淡然:“如果一早移民到新加坡,我的资产可能不会在2003年‘非典时清零,而是早在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时已清零。太多变数,所以我选择清醒地向前看,我是中国人,有着打不死的精神。”他给记者看了几张家庭照,照片中,他和儿子一起嬉戏打闹、与妻子郊外骑行,显然,他们一家乐观淡定,对未来充满信心。
2012年,徐德明与朋友成功创业,合资建立一家IT公司,直到现在。这期间,香港也经历了一些社会动荡,在徐德明看来,2014年的非法“占中”和2016年的旺角暴乱,是“一些打着‘争取民主口号的卖国贼,趁着香港没有就国家安全立法的漏洞,勾结外部势力企图使中国分裂”。
徐德明认为,自己的经历和香港回归20年有相似之处:一样在惊险中渡过难关,一样脚步更加坚实。“希望香港在‘后回归阶段能借助中央之力清除奸党,配合‘一带一路和大湾区的发展机遇,使东方之珠重拾昔日光辉,更光更亮”。▲
母亲祈福,先祝国家昌盛
1990年,14岁的福建人洪锦铉来到香港投靠父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能在20多年后,成为观塘区议员选举的两届“票王”。
初到香港时,洪锦铉的学业都成问题,用他的话说,当时的港英政府并不关心自己这样来香港的内地人,“好在一家香港福建中学收了我,这是一家传统的爱国学校”。在学校,洪锦铉热衷社团活动,为日后从政打下基础。
洪锦铉第一次参选议员时,因内地人身份而不被看好。那是2003年,他一开口,就有人提醒他带有“乡音”,肯定选不上,“说实话,那个区人们觉得不大可能赢,我初出茅庐当‘炮灰也好,结果出来只差93票,让人大跌眼镜”。
形势在2007年发生彻底转变,重新参选的他,狂胜对手2002票,成为观塘区“票王”,经过2011年的自动当选,2015年的区议会选举中,洪锦铉再次大赢对手,民建联119个选区里,他再次夺下“票王”,全港排第三。
“将心比心。”这是洪锦铉总结自己“翻盘”的秘诀。他认为,在选举中资金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实打实地感动选民。洪锦铉记得,从2000年大学毕业到2007年当选,自己银行卡里的数字从没超过5位数,很多时候要自己掏腰包来继续选举。“有两年,我中午常跑去吃5块钱一碗的米粉,不要任何配菜,填饱肚子就好了”。
经过多年打拼,如今,洪锦铉一家已经有了固定住所,他们住在调景岭的“居屋”。“居屋”的称谓来自于“居者有其屋计划”。“居屋”由香港房委会兴建,并以低于市值的价格,扣除地价售给低收入市民。洪锦铉的房子60多平方米,6口人住,以内地标准来看很挤,但他很知足:“这在香港已经很不错了,当年买得早,现在同样价钱买不到了。”
在被问到来港这些年有什么是没变的,洪锦铉说,爱国爱港立场是绝不会动摇的,这是家庭传统决定的,“我母亲每天都拜神,她祈祷时,总是最先祝国家昌盛,然后才为家庭和个人祈福。她在酒店做清洁工作,2003年‘非典时,酒店要裁员,要求每个员工给公司提一个建议,很多人都提‘开源节流,我母亲却说‘公司应当着眼内地,结果很多人都被裁掉了,只有她一直工作到现在,公司里每个人都很尊敬她”。
看着在地板上玩耍的孙子,洪锦铉的父亲满眼慈爱,这位上世纪70年代移居香港的老人对《环球时报》记者说,回归20年,香港的养老福利比港英时期好了不少,每年仅“生果金”(香港高龄津贴)就两三万港元。谈到未来,他最希望孙子这一代能茁壮成长,为国家和社会服务,不要丢掉祖辈身上能吃苦、节俭的优良传统。▲
背靠内地,才有了安全感
下午5时,读中学的儿子放学后,眼镜公司老板尹载道常带着儿子在长沙湾附近的茶餐厅吃饭,然后再散步回家,与《环球时报》记者见面的这一天也不例外。同很多港人一样,由于担心回归后的生活,尹载道曾选择在上世纪80年代离开香港。不过,在回归后一年,他就回来了。“人往往是越在国外越爱国,终究斩不断思乡情”。
尹载道去的是加拿大,凭着港人与生俱来的经商天赋,他在那边开过漫画店、酒吧、卡拉OK。“跟收入相比,那边物价不贵,压力不大。”但尹载道感觉始终融不进当地社会,生活过得寡淡,“去超市买一周的食物塞进冰箱,这不是中国人的生活方式”。
“1997年回归的交接仪式,我们是在加拿大看的直播,当时很平静,并没有太多兴奋。”尹载道补充说,因为他在国外已经见证了中国的日益强大,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其实,在回归前,我就一直跟人说我是中国人”。
上世纪60年代,尹载道的祖父带着他父亲偷渡来香港,靠着同乡将事业做起来。40年后,尹载道从国外回到香港接过了家族的眼镜企业,又将事业带回内地。亚洲金融危机发生时,身边的朋友损失惨重,但尹载道因为自己的企业重心在内地,受影响并不大。
立足香港,背靠内地,让尹载道有了安全感,但这种安全感在2014年被非法“占中”破坏了,街道瘫痪的日子,尹载道感到痛心,“反对派勾结邪教组织每天到旺角的店铺闹事,因为那是内地游客常去的地方。”尹载道的太太是江苏人,儿子在江苏出生,闹事者的做法令他们尤感气愤。
尹载道能明显感觉到,内地开始全面影响香港人的日常生活。他们全家最喜欢看内地节目,已经不怎么看香港电视节目了。“老婆爱看《三生三世》,我爱看《我是歌手》,儿子最喜欢岳云鹏。”说起内地节目,尹载道如数家珍。在16岁的小尹眼中,“香港的节目很无聊,内容单一,制作粗糙”。
提到儿子,尹载道说,更想让儿子考内地的名牌大学,“香港大学教育水平很高,但就是太政治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