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结构偏离是否会导致省际经济发展不平衡?
2017-06-30陈长石丁胜
陈长石 丁胜
摘要:长期以来,中国产业结构一直存在偏离现象,然而少有研究系统讨论产业结构偏离与经济发展不平衡之间究竟存在何种关系。本文基于最优产业结构测算以及新的经济发展不平衡分解方法,系统讨论了产业结构偏离对省际经济发展不平衡的影响以及可能存在的微观机理。研究结果显示,产业结构偏离程度越高,总的经济发展不平衡问题越严重,并且这种影响主要通过组内经济发展不平衡发挥作用,原因可能在于制度性因素与产业政策造成的资源配置扭曲导致地区比较优势无法充分发挥,阻碍了生产要素溢出效应的产生。
关键词:产业结构偏离;经济发展不平衡;最优产业结构
中图分类号:F121.3;F1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176X(2017)05-0025-07
一、问题的提出
在Kuznets提出收入不平等倒u型曲线,并且认为工业社会进步是推动不平衡收敛最重要的因素之后,经济学者不断尝试验证这一假说是否成立。但由于数据与方法的差异,已有实证结果中支持与反对库兹涅兹理论假说的经验证据比重大致相当。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有必要更加深入地讨论工业社会进步究竟是以何种方式影响经济发展不平衡的。目前,经济学者大多是从生产要素分布与流动、制度差异等视角讨论经济发展不平衡的影响因素。陈飞翔等发现要素投入锁定效应的存在是导致地区经济发展不平衡的重要原因。江新昶发现转移支付在地区之间的分布具有“马太效应”,即越富裕的地区,得到的转移支付越多,转移支付没有发挥缩小地区之间发展差距的作用。刘瑞明发现在向市场化转型的过程中,地区的所有制结构禀赋有可能令初始国有比重较高的地区陷入历史锁定效应,而令初始国有比重较低的地区快速发展,出现极化效应并导致地区差距不断扩大。戴觅和茅锐发现与人均GDP不同,中国工业部门的劳动生产率在省际之间表现出稳健的绝对收敛特性,但工业部门的收敛没有导致整体经济的收敛。不难发现,这些因素与产业结构的形成与演变之间存在密切联系,是产业结构是否合理的直接表现。
产业结构既是经济增长速度与质量的决定性因素,又是影响经济发展不平衡的重要因素。因此,从产业结构视角进行观察有助于理解工业社会发展与经济发展不平衡之间的动态关系。目前,仅有少数文献涉及产业结构对經济发展不平衡的影响。鉴于此,本文尝试从最优产业结构视角,采用经验分析方法讨论产业结构偏离如何影响经济发展不平衡。此外,近期国内学术界再次掀起关于产业政策对经济增长作用的大讨论。由于特有的政治环境和经济发展模式,产业政策在中国经济发展过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是影响产业结构的重要因素,本文能够为这场讨论提供部分经验证据。
相对于以往研究,本文主要从以下两个方面进行了改进:第一,在肖兴志等与彭宜钟和李少林提出的最优产业结构理论基础上,测算省际实际产业结构与最优产业结构之间的偏离程度。第二,采用陈长石等与陈长石和刘晨晖测算的经济发展不平衡及空间分解指标,从中心一外围模型视角衡量经济发展不平衡。
二、产业结构偏度测算
当前衡量产业结构偏度的主要思路是对比实际产业结构与标准产业结构之间的差异,所以如何选择标准产业结构成为关键。经济学者通常认为第一产业比重较低且相对稳定,第二、第三产业比重较高且存在替代关系,产业结构演进主要是在劳动力、资本、资源禀赋和技术进步等因素影响下,第二、第三产业之间比重的此消彼涨。虽然上述判断具备一定理论依据,但更多是通过经验总结得到的,难以满足关于产业结构偏度定量分析的要求。进一步,采用经验性判断得到的指标有可能会导致后续计量分析过程中产生较强的自选择偏差。鉴于此,笔者最终选择肖兴志等提出的最优产业结构理论作为本文构建标准产业结构的基准。除此之外,借鉴干春晖和郑若谷关于泰尔指数的讨论,本文假设产业结构偏度是可加的,从而实现对不同维度产业结构偏度的综合考虑。但与肖兴志等不同的是,本文测算的是省际最优产业结构,而非全国最优产业结构。
(二)勒纳指数测算
按照公式Nit=I/k1,it,测算勒纳指数可以转换为测算需求价格弹性系数。现实中三次产业产品种类、价格和消费数量均存在较大差异,测算需求价格弹性系数时需要进行调整。本文以各产业的名义消费额除以价格指数,其中第一产业和第三产业使用消费者价格指数,第二产业使用工业品出厂价格指数,进而得到各产业的实际消费额(不变价格消费额),再以不变价格消费额除以价格指数得到实际消费数量。以实际消费数量代表需求数量,用各产业定基价格指数代表每个产业产品的价格水平。估计需求价格弹性系数的方法是,用不同产业实际消费数量的自然对数对价格水平和收入的自然对数进行回归,所得到的价格水平回归系数就是需求价格弹性系数的估计值。由于地级市分行业的城镇家庭年人均消费数据缺失严重,本文采用省际三次产业的消费数据。按照国家统计局关于三次产业消费品的划分,第一产业消费支出主要是食品;第二产业消费支出包括衣着、家庭设备用品、消费性服务品、耐用消费品;第三产业消费支出包括医疗保健、交通和通信、教育文化娱乐服务、居住、杂项商品等,加总之后得到各产业的名义消费额。最后本文选择城镇家庭年人均可支配收入作为收入指标,测算结果如表2所示。在此基础上,计算得到三次产业的勒纳指数。
被解释变量。借鉴陈长石等。与陈长石和刘晨晖的基于中心一外围模型的加权变异系数空间分解方法,本文采用总的经济发展不平衡程度(WCVwB)、组内经济发展不平衡程度(wevW)和组间经济发展不平衡程度(WCVR)作为被解释变量。即将某省份的省会(包括计划单列市)和人均GDP排名第一的地级市(如果省会人均GDP排名第一,选择人均GDP第二的地级市)划分为中心区域,其余地级市划分为外围区域,首先测算总的经济发展不平衡,然后将总的经济发展不平衡分解为组间经济发展不平衡和组内经济发展不平衡。其优点在于能够克服不同省份经济规模、资源禀赋和政府治理等因素对测算结果的不利影响,提升计量结果的可靠性。此外,采用分解之后的经济发展不平衡程度指标,能够深入讨论解释变量对不同来源经济发展不平衡的影响,提升研究的系统性。
核心解释变量。产业结构偏度(TL)是核心解释变量,表示实际产业结构偏离最优产业结构的程度。相对于主观判断的“标准产业结构”或“产业比重”方法来说,基于最优产业结构理论得到的产业结构偏度更为合理和准确。需要说明的是,导致产业结构偏离的主要原因是产业政策和要素错配等,途径则是通过影响资本和劳动等生产要素配置。由于在最优产业结构模型中已经充分考虑了资本和劳动等要素投入,并将其融入产业结构偏度指标当中,在计量模型中,本文没有单独考虑资本、劳动和技术对经济发展不平衡的影响。
控制变量。本文的控制变量主要包括:人力资本(Graduate),用本科生毕业人数表示。劳动力在推动经济增长和技术创新过程中发挥关键作用,而人力资本差异是导致经济发展不平衡的主要因素。通常劳动力资源与受教育程度正相关,所以用本科生毕业人数作为人力资本的代理变量具有一定合理性。基础设施(Railway),用铁路运营里程表示。铁路等基础设施对区域经济发展的作用显而易见,依托基础交通运输能力的提升,经济发展滞后地区能够缩小与经济发达地区之间的差异。地区开放程度(FDI),用实际利用外商投资表示。FDI是导致地区经济发展不平衡的重要因素,实际利用外资较高的地区,经济发展水平较高。
本文选取2008-2012年中国7个省级地区的相关数据,主要来源于陈长石等与陈长石和刘晨晖的测算、历年各省份统计年鉴等。由于部分数据缺失,面板数据是非平衡的。
四、结果分析
(一)产业结构偏度对总的经济发展不平衡程度的影响
根据Hausman检验结果,按照模型(1)、模型(2)和模型(3)估计时,应选择固定效应模型(FE),按照模型(4)估计时,应选择随机效应模型(RE)。从固定效应模型和随机效应模型的经济学含义来看,当估计所采用的样本截面占全局样本截面的比重较高时,固定效应模型更合适,反之,随机效应模型更合适。因此,随机效应模型更合适,结果如表4所示。
注:括号内为t值,下同。
从表4可以看出,在以WCVwB为被解释变量时,以模型(4)的估计结果为准,TL的估计系数在10%的水平下显著且符号为正,表明产业结构偏离程度提高会导致总的经济发展不平衡程度提高。结合影响中国产业结构的若干因素和最优产业结构理论,导致产业结构偏离的诱因主要是资源配置扭曲:第一,政府在制定产业政策时,经常存在“一刀切”现象,使得不同地区的要素禀赋未能充分合理利用,资源配置出现扭曲,加剧经济发展不平衡。当把研究对象缩小至地级市后,中央政府或省级政府出台的相关政策无法与部分地级市的要素禀赋特点相匹配,导致这些地区难以发挥其比较优势。如中心城市和外围城市、城市和农村的产业结构具有明显的差异性,实施同一政策难以兼顾其差异性,从而导致部分地区经济发展不平衡。第二,推动区域经济快速发展的特定产业政策,如减税和补贴,通常以牺牲劳动力和资本等生产要素配置效率为代价。这些产业政策在支持某些产业优先发展的同时,导致寻租、产能过剩、创新动力不足和产业结构畸形等副产品的出现,对市场资源配置效率造成损害,使得某些地区经济发展滞后,经济发展不平衡问题加剧。第三,制度性因素引起產业结构偏离,导致生产要素溢出效应受限。中国经济结构存在典型的二元性特性,不同地区之间的制度环境差异明显,总的来说,经济发达地区的制度环境显著优于经济欠发达地区。这影响了劳动力和资本由经济发达地区向经济欠发达地区溢出效应的实现,导致产业结构偏离,进而导致经济发展不平衡问题加剧。在控制变量方面,Graduate在5%的水平下显著且估计系数为负值,表明人力资本提升有助于降低经济发展不平衡程度,这与以往研究结论一致。其他控制变量均未通过显著性检验。
(二)产业结构偏度对组内、组间经济发展不平衡程度的影响
为了更深入地讨论产业结构偏度究竟如何影响经济发展不平衡,本文进一步估计产业结构偏度对组内、组间经济发展不平衡程度的影响。结果如表5和表6所示。
从表5可以看出,在以wcvw为被解释变量时,以模型(8)的估计结果为准,TL的估计系数显著且符号为正,表明产业结构偏度越大,组内经济发展不平衡越严重,这与产业结构偏度对总的经济发展不平衡的影响结论类似,主要原因可能在于根据陈长石等与陈长石和刘晨晖的研究,导致总的经济发展不平衡的主要来源是组内经济发展不平衡,所以产业结构偏离主要影响的是组内不平衡。更进一步,由于中心城市和外围城市组内的资源禀赋与经济发展相似性更强,在组内某城市产业结构发生偏离之后,其对经济发展的影响更为突出,进而会对经济发展不平衡产生更为明显的影响。
从表6可以看出,在以wcvR为被解释变量时,TL的估计系数均未通过显著性检验,表明产业结构偏度对组间经济发展不平衡的影响并不显著。导致这一结果出现的原因很可能是按照中心—外围分组方法,组内地区之间具有较高的同质性,而组间地区之间的差异较大,因而产业结构偏离对经济发展不平衡的影响难以充分在组间地区体现。事实上,除了产业结构偏离以外,影响经济发展不平衡的因素还有很多,在对各地区进行分组后,这些影响因素在组间以更加复杂的形式交互作用,使得产业结构偏离对组间经济发展不平衡的影响很难以单一的方式体现出来,仍需进一步探讨。
五、研究结论与政策启示
为了分析产业结构偏度对经济发展不平衡的影响,本文基于最优产业结构的理论模型测算了省际最优产业结构,构建了产业结构偏离指标,同时结合经济发展不平衡的最新研究,利用中心一外围模型思想的不平衡测算及分解方法衡量省际经济发展不平衡程度,检验了产业结构偏度对总的经济发展不平衡程度、组内经济发展不平衡程度和组间经济发展不平衡程度的影响。事实证明,将研究范围缩小至省份并对经济发展不平衡程度进行中心一外围的空间分解后所得到的研究结论具有更强的针对性。总的来说,本文主要得到以下研究结论:第一,产业结构偏度对经济发展不平衡产生影响,产业结构偏离程度越大,经济发展不平衡越严重,制度性因素和产业政策造成的资源配置扭曲导致地区比较优势无法充分发挥,阻碍了生产要素溢出效应的产生。第二,产业结构偏度对经济发展不平衡的影响主要通过组内经济发展不平衡发挥作用,原因在于相对于组间经济发展不平衡来说,组内经济发展不平衡对产业结构偏离更加敏感。
从上述研究结论可以看到,产业结构偏离程度提高将会导致经济发展不平衡问题愈加严重。如果从最优产业结构角度讨论如何解决经济发展不平衡问题,最重要的就是减少政府干预,加强市场配置资源的能力,促进生产要素跨区域流动,打破行政区划限制,充分发挥不同地区的比较优势,增强经济多样性。需要指出的是,由于可得数据限制,本文只对安徽、甘肃、河南、湖南、江西、辽宁和宁夏7个省份的最优产业结构进行了测算以及经验分析,样本数量较少,在今后的研究中,笔者将试图予以完善,以期得到更稳健的分析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