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的讽刺艺术
2017-06-29冯运红
冯运红
《儒林外史》在我国文学史上堪称讽刺小说的第一部作品,鲁迅先生对它的评价很高,认为它的问世是“说部中乃始有足称讽刺之书”。杰出的讽刺艺术是这部小说在艺术上的突出成就,整部小说的成功也与这一成就紧密联系在一起。鲁迅说“讽刺的生命是真实”。《儒林外史》最真实地描绘了一代儒林的真相,在冷静、如实地叙述中,使人物自身的言行构成了讽刺。《儒林外史》的讽刺风格,不是剑拔弩张的“犀利”,而是娓娓道来的深沉,即如鲁迅所说的“戚而能谐,婉而多讽”。它的讽刺艺术具体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一、诙谐的讽刺和严肃的现实主义的统一
《儒林外史》中很多人物都是有原型的,這就增加了文学形象的真实感。如:马纯上取材于冯粹中,迟衡山取材于樊南仲,庄征君取材于程锦庄等。许多人情世态也都是当时社会上常见的,作者抓住了这些材料并加以概括。作为文学形象,这些人物巨大的概括性,又反映了时代的真实。作品中的事件与场景平平常常,作品中的形象处处保持着生活本身固有的自然形态。如范进中举后发疯时的一举一动,作者只是将他如实地描摹下来,便收到了尖锐的讽刺效果。《儒林外史》虽然建筑在严肃的现实生活中,但为了收到更好的讽刺效果,作者也作了些许夸张,但这并不妨碍作品的真实性。因为艺术的真实性并不排斥夸张。在真实基础上的夸张,是讽刺所必要的。
二、不主观评论,运用白描的手法达到讽刺目的
这种讽刺手法是一种比较冷静的讽刺风格,是指作者在叙事描写的过程中,不流露主观的情绪,“直书其事,不加断语”,语言含蓄有味,不落一字褒贬,对人对事,纯以白描出之。所谓“无一贬词,而情伪毕露”。如,第二十回,匡超人对这景兰江和蒋书办攻讦曾经给过他许多帮助的潘三说:“潘三哥所做的这些事,便是我做地方官,我也是要访拿他的。”对这番话,作者只是悠悠道来,并无着意用力之处,但这种口气越是随便冷静,在读者的心目中激射起来的反差情绪就越强烈。
三、善于通过人物本身言行的矛盾,使人物处于自我暴露,自我嘲讽的地位
在《儒林外史》中,大多数篇章在运用讽刺手法刻画人物形象时,于嘲弄之中饱含着辛酸的泪。以王玉辉为例,他前后自身言行的矛盾,深刻地反映了“良心与礼教的冲突”。作者通过对他前后言行矛盾的描写,讽刺了像王玉辉这一类深受理学毒害的人。
四、将互为矛盾的事物组织到一个场面里来,达到讽刺的目的
这种手法又有几种表现方式:1.进行场面描写时运用突转造成极不协调的手法,造成讽刺的效果。比如说,范进中了举人之后,作为举人的范进,因“先母见背,遵制丁忧”,在酒席上既不用“银镶杯箸”,也不用磁杯、牙箸,必须换了“白颜色竹子的筷子”才肯,以此表示孝子的情状。但是吃起来,他却毫无丧母之忧,抢先“在燕窝碗里拣了个大虾元子送在嘴里。”在官方理学规范下的虚情假意,一下子便暴露无遗。2.用喜剧或闹剧形式来表现庄重的内容,从而达到讽刺这些庄重内容的目的。吴敬梓的讽刺态度是极为严肃的,不是出于“私怀怨毒,乃逞恶言”的挟私情、泄私愤,而是“秉持公心,指摘时弊”将讽刺锋芒指向造成种种社会弊端的黑暗政治,指向罪恶的封建科举制度。这种讽刺的表达方式在文中有很多例子,比如说,写范进得知中举后发疯的场面的描写。范进的发疯虽然像一个作者特定的闹剧,但恰恰是这一发疯的举动,深刻地揭露了科举制度给文人造成的巨大的心理伤害。当渴盼已久的成功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已经无力承受了,他只有发疯,以此向社会发出愤怒和警告。总之,这一特点也是吴敬梓讽刺艺术的一个独特之处。
五、运用对比的手法进行讽刺
吴敬梓采取广泛而又强烈的艺术对比手法,成功地塑造了各种类型的人物形象,成为《儒林外史》讽刺艺术最显著的特色。他在刻画人物时,常常不直接说明自己的意图,而是通过鲜明的对比,在字里行间透露出深刻的含义,引导读者一道爱其所爱,憎其所憎。王冕、虞育德、杜少卿等是作者理想中“振兴世教”的人物,他们的对立面,就是匡超人、牛浦郎以及权勿用、杨执中等一批堕落的儒林人物。匡超人伪造文书、代人考试、休妻再娶、忘恩负义。牛浦郎为了结交官府,贪图名利,竟冒名牛布家,进行招摇撞骗,后来原形毕露。作者以针针见血的笔锋,说明这类人物是当时社会环境的必然产物,从他们身上可以看见功名富贵腐蚀人心的恶劣影响。
六、秉持公心,针对不同的人物作不同程度的恰如其分的讽刺
作者态度的严肃和爱憎的分明,使他能针对不同人物进行不同程度、不同方式的批判。如,他对王惠、汤知县、严氏兄弟这些贪官劣绅的无情的揭露和严厉的鞭挞。作者的讽刺,有时随着人物的社会地位和思想品质的变化而分别采取不同的态度。如范进中举以前,处境相当可怜,作者对他的讽刺,主要是同情;范进中举以后,做了官,行为变得很恶劣,作者的态度也随之转变,而采取了辛辣的讽刺。由此可见吴敬梓的讽刺艺术,是恰如其分的,是有针对性的。他将矛头指向罪恶的社会制度,体现了现实主义讽刺艺术的高度成就。
(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