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当卖货郎

盘晓昱

山雾又起来了，笼罩着整个山谷。崎岖不平的青石板路上，湿漉漉的，泛着光，青苔愈发的绿。路两边的山茶花含着露珠，开得正灿烂；裹着雾，若隐若现中增添了些许神秘色彩。

卖货郎阿喜戴着一顶旧毡帽，披着蓑衣，摇着拨浪鼓，用一根扁担挑着两只箩筐，小心翼翼地行走在青石板路上。

雾气越来越重，越来越浓，每吸一口气都仿佛吞进了一大團雾。山谷中静得让人有些害怕。突然，灌木丛中“哗啦”一声响，吓得阿喜脚底一滑，险些摔倒。只见一只竹鼠穿过青石板路，逃到另一边去了。

阿喜想唱一支卖货郎的歌谣，大声地唱一唱，一来可以壮胆，二来可以吸引附近村寨的人来买东西。但是他知道，附近几乎没有村寨，有的只是弄岩坡上一栋倒塌的房子，房子的主人早就搬走了，只剩下残垣断壁。说到那栋破烂的房子，着实有点儿让人害怕，师父曾经跟他说过，那里经常闹鬼，要是遇上雨天或者山雾，就有可能在那里迷路，怎么走都会回到那栋房子附近。不过，阿喜也只是听说而已，跟师父路过那里，还真没遇见过。

“鸭毛猪毛换针头线脑，牙膏皮烂凉鞋换发卡，铅笔橡皮麦芽糖……”阿喜唱起歌谣来，扁担也像打节拍一样，有韵律地颤动起来。

大概走了一个小时，道路越来越窄，灌木丛越来越密，阿喜只能侧身挑着担子，低着头穿过小路。阿喜虽然还在一边走一边唱着歌，但是中气好像不是那么足了，最后也只是哼哼而已。他感觉心跳得有些快，比他的担子颤动的频率还要快——弄岩坡到了。阿喜感觉担子越来越重，压得肩膀生疼；额头上也冒汗了，感觉有些清凉。

“卖货郎来啦！卖货郎来啦！”

“卖货郎，卖货郎，叮叮当当走四乡，不要你的针，不要你的线，只要你的麦芽糖……”迷雾中传来清脆的歌谣声。

这里怎么会有孩子呢？是不是新搬来弄岩坡住的？正想着，阿喜看到了一群小孩儿嬉闹着朝他跑来。这群小孩儿个个都长得很奇怪，都是三角形的脸蛋、尖尖的鼻子、黄色的头发。他们手中既没有鸭毛、猪毛，也没有牙膏皮、烂凉鞋。他们围着阿喜叽叽喳喳，对着货箱里的发卡、泥娃娃、麦芽糖等东西指指点点，既不问价格，也不买，最后只盯着麦芽糖，不停地咽口水。

“来来来，排好队，每人可以尝一小块麦芽糖。”阿喜看着这群小孩儿，用小刀和小锤子，“叮叮当当”地敲打下来几块麦芽糖，分给他们吃。

“真好吃……”

“哇，好甜……”

孩子们津津有味地舔着、嚼着……一脸的享受。

“你们这些小崽子，都走开，别影响货郎卖货啊！”突然，阿喜身后来了一个穿着长皮袄、戴着珠宝项链的阿婶。阿婶的脸色看上去有些难看，身上的皮袄拖到湿漉漉的青石板上，但是她好像一点儿都不在意。

看到阿婶来了，那群小孩儿都拿着糖笑嘻嘻地跑开了。

“小师傅，给我拿一个发卡和一颗糖果。” 阿婶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纸币。

阿喜忙打开货箱，让阿婶挑选发卡。

“小妮子喜欢粉红色，那就要这个好了。” 阿婶挑了一个发卡，夹在自己的头发上试了试。

“这是您要的糖果。”阿喜接过钱，递给阿婶用糖果纸包好的糖果。

“多谢！”阿婶拖着长长的皮袄，转身快快地走了。

这时，阿喜才发现，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了许多，天色却突然暗了下来，像是夜晚快要来临了，他得加快脚步才行。

等他走到弄岩坡时，却发现倒塌的房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崭新的木房子。这怎么可能！上次跟师父经过这里，还不到一周的时间，怎么突然就建起了一栋木房子？

管他呢，也许人家有钱，叫了许多人来盖房子吧。这么想着，阿喜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张纸币，不对，等他掏出来看时，只见刚才的那张纸币变成了一片山茶树叶！

这……这怎么可能？难道那位阿婶会变魔术？可是，即使会变魔术也不能这么坑人啊！做人要讲信用。虽然只是一个发卡、一颗糖，但那也是师娘辛辛苦苦做的。不行，我得去找阿婶讲讲理。

阿喜立即挑起担子，朝那栋木房子走去。

木房子是由上下两层阁楼组合而成，刷着米色的油漆。就在阿喜叩响大门的铁环时，忽然听见屋里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透过虚掩的门缝，阿喜看见刚才那位阿婶正抱着一个小女孩儿。那个小女孩儿黄色的头发上，别着一个粉红色发卡，显然，就是刚从阿喜那里买到的发卡。不，不是买，是用树叶换的。

阿喜仔细一看，那小女孩儿的脚踝正在流血。小女孩儿舔一下糖果，暂停一下痛苦的叫声，可过一会儿又呻吟起来。

其他几个孩子远远地在一旁看着，害怕得紧皱眉头，忘记了舔手上快要融化的麦芽糖。

多可怜的女孩儿！阿喜的担子里有备用的止血和消炎的草药，那是师娘给阿喜准备的。因为每天都要穿梭在山寨中，免不了磕磕碰碰。

阿喜不请自来地推开了木门，阿婶吓了一跳。

“对……对不起！我是……我是想给她敷点儿草药……”阿喜指着阿婶怀中的小女孩儿，从担子里拿出草药。

“谢谢你！” 阿婶一脸的疲惫。

小女孩儿的脚踝是被捕兽夹夹伤的，骨头都露出来了，血不停往外渗。阿婶说，她女儿的脚踝受伤好几天了，因为她不懂怎么医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伤口感染。看到女儿这么痛苦，她束手无策，正好听到阿喜吆喝，就想到买个发卡和糖果安慰女儿罢了。

说到买发卡和糖果，阿喜想说什么，可是，看到小女孩儿这么痛苦，他把话咽了回去。也许他们真的没钱吧，要不他们也不会拿树叶来换物品。可是要说没钱，他们怎么能盖这么一栋崭新的木楼呢？何况阿婶戴的项链看着也价值不菲呢！

“啊，好痛！”小女孩儿一声惨叫，把阿喜的思绪拉了回来。

阿喜不再想别的，一心一意地给小女孩儿止血、敷药。等包扎好后，阿喜发现天已经黑了。

“天太晚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今夜就在这里将就一宿吧。” 阿婶挽留道。

“住一宿吧！我们还想吃糖果。”旁边那群小孩儿应和着，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阿喜的担子。

阿喜看看天色，又看看这些孩子恳求的眼神，只好答应留宿。

晚餐是南瓜粥、白萝卜炖香菇，还有糯米甜酒，很清甜。阿喜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晚餐。那些孩子每人只盛了小半碗粥，然后都端着碗，笑嘻嘻地看着阿喜“哧溜哧溜”地喝粥。

等大家吃饱后，阿婶在院子里升起了篝火，松木“噼里啪啦”熊熊燃烧起来，赶走了湿漉漉的夜色，赶走了袅袅升起的雾气。

“来吧，我们一起跳舞！”孩子们簇拥着阿喜一起来到院子里。大家手拉着手，摆动衣裙，蓝色火焰也随之舞动。

跳呀，跳呀，夜色正浓，火焰更高。喝了几杯甜糯米酒，阿喜有些微醉，跳舞的时候，眼前的一切恍惚起来。他无意中看到阿婶和孩子们身后的皮袄下露出了一根根长长的尾巴。

啊，原来他们是狐狸！难道我遇到了狐狸精？我命不久矣！

阿喜吓得全身冒汗，腿脚无力，瘫软下去……等阿喜醒来时，发现眼前有两个背着猎枪的猎人在掐他的人中。听猎人说，阿喜晕倒在路边。幸好遇见了他们，不然在这深山荒岭，遇见狼就惨了。

“我这是在哪里？”

“弄岩坡啊！”

阿喜感觉头有些晕乎乎的，看看担子，担子还在，货品一样也没少；再摸摸口袋，口袋里除了一片山茶树叶，还多了几颗珠宝。他爬起来，只见倒塌的房子依旧。自己难道是在做梦吗？

这时，他看见其中一个猎人肩上扛了一只被捕兽夹夹住脚踝的狐狸，手里还提着几只野兔。那只狐狸哀痛的眼神似曾相识。

阿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赶紧拿出珠宝向猎人买下了受伤的狐狸和那几只野兔。虽然这些珠宝足够买下几十只狐狸。阿喜再次拿出药膏，给狐狸敷上：“回家吧，以后小心点儿！”狐狸眼睛里闪烁着泪花，扭头窜向灌木丛。

阿喜看着一瘸一拐的狐狸消失在灌木丛，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他唱起了歌谣：“卖货郎，卖货郎，叮叮当当走四乡，走村串巷为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