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大排档:每个在黑暗街头寻吃的人,都有故事
2017-06-29张恒毛晨钰
张恒+毛晨钰
浙江嘉兴的一家快餐店里,夜里十一点,21岁的大学生杨春燕吃完最后一口馄饨,看着碗底,忽然流下泪来。
北京北新桥卤煮老店的厨师长老叶,对人再次回忆起谢霆锋来店吃饭的情形:忽然进来一群人,点了一碗卤煮,并将一张桌子包围起来。很快,谢霆锋来到桌边就座,对着摄像机镜头,夹起一筷子大肠。
广东开平水口镇上,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爬到一家大排档门口,哀求老板娘吴喜善帮忙把自己送回住处。
浙江省中山医院急诊室里,内科医生孙仞抬头看到医院门口“安徽料理”的老赵送来自己点的夜宵,但他脸色似乎非常痛苦。
黄磊版《深夜食堂》上映后,负面评价不断,批评者认为电视剧里呈现的并非真实生活。每一天的深夜,中国从南到北,从城市到乡镇,都有无数食客与老板的冷暖故事在上演,或者惊险,或者平淡,或者如猫鼠般玩着躲藏游戏,而这些,才是真实的中国深夜食堂。
小鲜肉馄饨
浙江嘉兴
杨春燕坐在白色的吧台旁边,心里悲伤得很。饭馆里,灯光惨白,照得没人的厅堂愈发空空荡荡。服务员走过来,把一碗小鲜肉馄饨放在她面前。这是店里最便宜的食物了。
这是2016年3月7日。几个小时前,正在过女生节的杨春燕接到一通电话,母亲哭着对她说,她的继父眼看就要不行了,得马上赶回家去。
杨春燕是福州一所大学二年级的学生。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异,母亲带着她改嫁。继父对她很好,“我妈后来又生了一个弟弟,是我继父亲生的孩子”,杨春燕说,继父对两人一碗水端平,有时候对自己比对弟弟还要好。
接到继父病危电话后,杨春燕一下子恍惚起来,匆忙订了票后就往车站赶。快到车站,她才发现订的是嘉兴到福州的车票,方向反了,赶紧给朋友打电话帮忙重新订。她在候车厅里等车,手机里放着音乐,有一首至今还记得:《White Blood》,“Are You Ok,Annie ?Annie Are You Ok(你还好吗,安妮?安妮,你还好吧?)”的旋律不断重复。21岁的杨春燕,在候车厅里泪流满面。
赶到嘉兴时,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杨春燕还没吃晚饭,想到回家后还要安慰、支撑痛苦的母亲,她决定吃点东西再回去。在路边,她找到的是亮着灯的五芳斋。在很多规模稍小的城市,这些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经常成为夜晚旅人们的暂时休憩 点。
杨春燕仰着头看菜单,点了最便宜的小鲜肉馄饨。馄饨很普通,她已经想不起味道,只记得当时着急吃,馄饨很烫。店里没有别的客人,只剩下她低着头,一点点把馄饨吃完,把汤喝掉。这时候,她看到碗底竟然浮出一行字来。那是五芳斋馄饨碗里藏的一个小彩蛋:“给你讲个笑话。馄饨吃完了。”
“看到碗里面那行字的时候,我就觉得原来老天爷对我还不差,那个时候还给我讲一个笑话让我觉得好笑”,杨春燕说,但当时自己只是哭了起来。她放下碗,走出门,外面黑黢黢的。她叫了一辆快车,往五十多公里外的家中赶去。
肉夹馍
北京
不足两平方米的摊车上,从左至右依次放着油锅、蒸笼、盐酥鸡、大块牛肉、青椒丁和烤鳕鱼,面积最大的是中间的一块铁板。铁板一角堆着牛肉和鸭肉混合馅料,右下角堆着羊肉。肉堆上垒着七八块煎到两面金黄的馍。馍最初放在左手边的蒸笼里,做肉夹馍前需要先煎一下。撑开纸袋,塞进馍,划拉开馍,塞进两夹子肉,套上塑料袋,递给客人。做完这一套动作,裴占君只要15秒。
在北京东四一带,很多人都吃过裴占君的肉夹馍。这个从2009年开卖肉夹馍的男人,现在已经拥有了五个微信群,里面都是常买他肉夹馍的食客,大约有两千来人。他出摊地点不固定,每天晚上,他会把地址发到群里,好让食客能很快找到自己。
他得躲着城管。2015年,有家媒体采访他,稿子发到网上,他的摊子一下火了。裴占君回忆道,当时城管队也来找他,让他“低调点”。城管也知道他有好几个微信群,想加进去,但他一个也没通过。
“管我这片的人都认识”,裴占君說。他长着一张胖胖的圆脸,戴一副黑框眼镜,眼睛总是带笑。一笑,两条眉毛就高高耸起。因为天气热,他没有穿上他的白大褂,只着了一件条纹T恤。讲起话来几乎听不到东北味儿,语调柔和。
每天晚上,裴占君都要跟城管们玩“躲猫猫”的游戏。城管们一般晚上九点多或者十点,会到这块区域巡查。到时候,他会躲到小巷子里去。
接受本刊采访时的6月19日晚上,城管准时在9点出现,车上亮着接近粉色的警示灯,又温柔又凌厉。车开得很慢,还有50米的时候,老裴两三秒探出头望一眼,40米的时候,他一秒钟就得回头看两次,直到确定车子正在向自己开来,赶紧拉了摊车灯,熄了锅下火,左脚踏上踏板,用力一蹬,就滑出去了两三米。
每天开始出摊,他特意选在胡同口的位置,城管一出现,便能隐入黑暗的胡同里。粉色越来越亮又越来越暗。“走了走了。”老裴很确信地说。他又那么蹬了几下,出了胡同,直奔地铁口的十字路口而去,这里才是他真正的主场。
裴占君今年48岁了,他是2005年来到北京的。肉夹馍的制作方法是他独创的,味道很受欢迎。经常有食客要他电话,想吃肉夹馍,就打给他,“这些人不管什么时候,甚至是半夜都给我打电话”,裴占君说,有个食客帮他建了一个微信群,他自己不会建,“毕竟我不是年轻人了,馍友拿手机帮我建群,帮我起的群名,这一建,人就上来 了”。
很多熟客和他关系很好。他们买了肉夹馍也不走,就站在旁边吃,顺便跟裴占君聊天,多是工作的烦恼、生活的琐事。裴占君边做馍边开导他们,“虽然我不是老师,有个外人给他解释几下,他可能不会去钻牛角尖”,裴占君说,也有人会帮自己解决问题。首都剧场在东四附近,经常有食客送他票,但他没时间看。有个食客在影楼工作,就把他儿子介绍到影楼里,带着做摄影的工作。
除了流动摊位,他还尝试开过分店。在石景山租别人一家店面,排队人很多,食客们经常坐到另一家店的位子上等,这令对方很不滿,便开始举报他。“举报我这个证不全。”裴占君说,自己租的店面有临时牌照,卖炸鸡的,他主要卖肉夹馍,一查,不符合牌照营业范围,只好关掉。
潘家园还有一家店,生意也很好。但最近赶上北京整治“穿墙打洞”,他租的店面恰恰是改造成临街店的居民楼,“老要封,这两天要封门。都变成窗户,生意也就没了。”裴占君说,自己曾经想过开连锁,做很多家肉夹馍分店,慢慢发展出一个正经的小吃公司,“现在不敢往里投资了,好像北京又洗牌了似的那种感觉”。
他只好继续开流动摊,还在灯市口那边开了个分摊,继续和城管周旋。躲是躲,他也很配合城管工作,“他说赶紧推走,我就推走,他说这三天检查你不许来,我三天肯定不来”,裴占君说,自己尽量不给城管添麻烦。那些城管也知道他的肉夹馍好,有时候晚上下班了,制服一脱,变成了普通人,也会到他的摊上买肉夹馍吃。他形容城管和自己的关系是,“也吃,也追”。
现在,裴占君发现经过流动摊的人也少了,“以前这个地方的车都在塞着,天天塞。现在没那个事了,清人清的,一部分人离开北京了。”这一次他感觉整治力度特别大,而且主要就是针对他们这些人,很可能以后路边小摊就都没了,“真的没有了,我也准备好了”。
卤煮、烤串
北京
两个身形结实的师傅一个面朝里,一个面朝外,面无表情,专心切肠切肺。他们从一旁看不分明的锅里挑出一段小肠或是大肠,对折后甩在案板上,左手拿菜夹,右手拿菜刀,看似漫不经心地剁成小块,用夹子拨到刀面上,码进已经装着火烧、炸豆腐和肺的碗里。一旁还有稍浅一点的大铁锅,始终咕嘟咕嘟煮着,上面露出一圈火烧。切完食材,师傅抡起菜刀,砍进案板,刀把朝天,牢牢立住,他右手拿起大勺,从煮着火烧的锅里舀一勺汤倒进碗里,最后拧上几叶香菜,这一碗老北京卤煮便成了。
这家店名字叫北新桥卤煮老店,资格也当真老。厨师长叶小虎1997年来到北京时,这家店就已经开了好几年了,店里负责做卤煮的只有他和教他本事的老师傅。他们所卖的卤煮,据传至少也已经有百年历史。据民间传说,卤煮配方由清朝宫中流出,原为“苏造肉”。但普通百姓吃不起造价高昂的五花肉,只好改用猪头肉和猪下水一同炖制。
最初,出租车司机很爱来这里吃,口碑靠着人传人积累起来,来的人越来越多,店里能坐五六十人,座位上坐着的有三五成群的花臂少年、刚刚下班过来随便吃碗面的上班族,还有拿着红色搪瓷盆过来打包的阿姨。走廊上似乎永远有等位的客人,很多是年轻食客。有些人甚至会半夜来,凌晨三四点店里都不会安静。
谢霆锋来的时候是白天。一个工作人员到店里问叶小虎,说谢霆锋想进店拍个节目,他答应了。那个节目叫《锋味全球美食地图》,主要追寻一些有特色、口碑很好的美食、小吃。
工作人员先进来的,点了一份卤煮。店里当时有很多人,为了不影响拍摄,十几个人,包围了一个桌子,等谢霆锋落座,其他人不得靠近。“我们收碗走到这儿,就拦住了。”叶小虎回忆道,他们在店里也就呆了十分钟左右,谢霆锋没吃完,打包带走了。在后期播放的节目里,谢霆锋边吃边说,原来卤煮和香港的牛杂很像,“非常香”。
在北京,有明星、显贵光顾的小吃店非常多。以前在北太平桥下有一个阿香卤煮,是个路边摊,环境嘈杂脏乱,但很多人都会去。旁边停满了汽车,奥迪、宾利紧挨着奥拓、长安,据老板说,某王姓知名地产商人还曾到她那儿吃过,给了数千元小费。另一位接受本刊采访的食客有次去吃,遇到一个老板熟悉的食客,带着一帮朋友,在夜色下的路边摊上,谈着投资之类的问题,“手上拿着2块钱的烤串,嘴里谈着几百万的生意”。
北京工体西路上的保利老李烤串,也是很多明星常去的地方。范冰冰曾被人拍到坐在路边,一手拿纸巾接着,一手拿签子吃烤串。导演高群书和编剧顾小白也是这里的忠实拥趸,高群书还常发和朋友们在这里吃烤串的微博。顾小白接受媒体采访时承认,的确是有女明星跟他们一起去吃过烤串,但不提女明星究竟是谁。
2015年2月,编剧孔二狗收到老李的新年祝福短信,为此发了一条微博调侃道:“众所周知,能够在新年收到老李祝福短信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在京城,只有能上芭莎cosmo封面的巨星,有社会影响力的老板,大艺术家和诗人等四类人才能收到老李的祝福。”
对这些名人,老李似乎并不太感冒。“范冰冰是来过,但当时我压根儿就不知道,后来别人告诉我的。”接受本刊采访时,老李回应道,“(高群书、孔二狗)以前他们老来,就有了我的电话,过年我就给手机联络人都群发祝福短信。其实我不知道他们都叫什么名 字。”
因为这些人的影响,加上开在保利剧院和保利俱乐部门口,江湖上开始传说老李背景很硬。这让他有点哭笑不得,“那有啥,我就在那边住。那时代大街上小摊很多的,只是我那边人多罢了”。老李说。此前一度因为城管严查,他不得不把摊子搬到左家庄,生意不好,又搬到北京的高碑店,直到今年他才在原址附近租了一家店面,搬回来。这时候,曾经代表金钱与权力的保利俱乐部已经因为涉黄遭到查处多时了。
鱼片粥
广东开平
“我们的鱼片粥是这样子的,先到市场里去买新鲜的草鱼回来,再把它洗干净切开,切一小片一小片的,我们是搞生滚粥,粥刚开了不久,就把调料放好。粥要熬两个小时左右,最后再放鱼就起锅了。”五十来岁的吴喜善不善言辞,但说起做饭,却很清楚。
2005年到2012年,她在广东开平水口镇开了一家大排档,店面很小,通常他们会把桌子摆到街上。广东气温高,即便在冬天的室外都不会太冷。店里就是她和老公以及侄女三个人。每天下午五点左右开门,一直差不多开到天亮。除了鱼片粥,他们还卖炒河粉、炒螺、各种炒菜。
水口镇是全国闻名的水暖之乡,有很多浴具工厂,工人下班后,经常到她的大排档里吃东西,聊天,有的一直呆到半夜。工人们大都是来自湖南、湖北和福建的,就住在附近,说着带口音的普通话,广东当地人称他们为“捞仔”。
距離大排档一百多米,是当地一个红灯区。一条街,开了五六间发廊,屋里亮着粉色的灯光,门口是旋转彩灯。发廊里工作的女性也经常到她的大排档吃东西。
这里就是一个小社会。有几年,放暑假,吴喜善的侄女吴晓玲也会到她那儿住上一段时间,她接受本刊采访时说,自己曾看到很多初中女生,坐在排档里吃东西。她们打扮得很妖娆,有时候还跟一些老板模样的人一起。有一次,一个女孩的父母来找她,深夜里,“抓着头发把她拖回家”。
吴晓玲也见过发廊工作的女性过来,她们都很年轻,穿着暴露。有一次,一位女性要打包鱼片粥,等着的间隙,便和吴喜善聊天,聊着聊着开始哭起来,因为有个客人连20块的费用都不付。“我当时坐在旁边吃东西,”吴晓玲说,“好象是她按摩了或者什么其他事情之后,那个男的没付钱,还把她打了一顿。”
这样的事情在当地并不少见。有一次,一群人吃完大排档,刚要离开,远处气势汹汹来了一帮人。吴喜善后来才听说,吃饭的那拨人里,有人去了发廊接受服务后没付钱,赶过来的那帮人是发廊找来的,要教训对方。双方就那样在路边打了起来,水果刀、棍棒都用上了。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腿被打断,身上满是血,从路边一点点爬回大排档,求吴喜善帮忙。
“那时候我刚从乡下到那里做了这个小店,见识少”,吴喜善回忆道,看到这情况,可把她和老公吓坏了。两人说要报警,对方不让,求他们把自己送回住处。两人只好架着把他送回住处,“搞到我们身上也有血迹”。他们刚把人交给他同住的兄弟,救护车的声音就响起了,“才知道是他的兄弟帮忙叫了救护车”。
那个“兄弟”也常去大排档吃东西,经常不给钱。虽然知道他住哪里,吴喜善也不去要,“这些人出来混的”,吴喜善说。而那起斗殴事件后的第二年,他们救起的那个年轻人倒是又来了,客客气气的,对吴喜善和她老公说了声谢谢。
炒粉干
浙江杭州
炒粉干是浙江很常见的一道菜,却常出现在“安徽料理”里。安徽料理并不像日本料理、韩国料理那样是一个菜系,而是杭州当地人对路边小食摊的称呼,因为很多经营者都是安徽籍人士。
“杭州一般到了半夜里,比如十点钟以后,很多路口,特别是十字路口,就会有车子推出来,路边摊摆起来。”孙仞说。他在浙江省中山医院急诊室工作时,就经常吃门口的“安徽料理”。浙江电视台也在附近,他听说,华少、朱丹走红前,夜班也经常吃那家的饭菜做宵夜。
急诊室里,一直很忙,突发的疾病,突发的外伤,车祸、醉酒,各种病人都会在急诊室出现,尤其是深夜,其他科室休息,医院只开着急诊。“急诊相当于一个小医院,一个小社会,有很多不同的人,不同的心态,不同的情况都会碰得到。”孙仞说,他是内科医生,见过很多从“深夜食堂”直接转到医院来的醉酒患者。在酒精作用下,平日里压抑的情绪忽然爆发,有人大哭,有人大笑,有人则拉着护士或医生的手说自己的心里话。
这种繁忙的情况,直到后半夜才会缓解,这时候孙仞才能舒口气。从下午六点上班,一直到半夜一两点,别说吃东西,有时候连水都顾不上喝。终于轻松一些了,身累胃空,饥饿感汹涌而来。
值班时,孙仞没法离开,只好打电话给老赵。老赵就是医院门口那家“安徽料理”摊的老板,孙仞值夜班时经常吃他做的炒粉干。“处理完前半夜的急诊病人,暂时可以休息放松一下,这时候路边摊的炒粉干就是最好的恩物,可以加蛋加牛肉加猪脚各种加,暖心又暖胃。”
老赵也是安徽人,在杭州经营了十几年路边摊了。每天上午休息,下午就要准备晚上的食材,夜深的时候出摊。摊子不大,就是一辆板车,摆了一两张桌子,几条凳子。有时候他们要开到天亮。老赵有个孩子在老家上学,路边摊的收入,有一部分就变成了孩子的学费。
孙仞点了外卖,经常都是老赵送,他妻子在摊上做饭。两个人一个要随时应付病人,另一个赶着回去看摊,都没时间闲聊,偶尔也就寒暄几句。有一次,情况不一样。孙仞接过饭来,看赵老脸色很差,便问他是否不舒服。老赵才说,胃疼。
“就是熬夜熬出来的,生活不规律”,孙仞说,当时他建议老赵白天来医院,做个胃镜,详细检查下,但他不同意,说没时间。孙仞劝不过,只好帮他开了一点胃药。老赵谢过,回到自己的路边摊,孙仞则赶紧吃热乎乎的炒粉干。
三年前,孙仞换了一家医院,还是在急诊室,还是常值夜班,但医院在西湖景区内部,晚上病人并不多,倒也比以前轻松。他长胖了不少,下决心把夜宵给戒掉了,偶尔饿了,就去自动贩卖机买包饼干。老赵仍在原地开着摊子,还是半夜出摊,还是很热闹。6月23日零点多,本刊记者给他打电话时,听到那边声音嘈杂得很,他在电话里笑着说:“你来吧,这边很热闹,有人在拍什么微电影呢。”
杨春燕最终没能见到继父最后一面,这之后的一年,她一直想为继父写点什么,每一次都泣不成声,难以成文。直到最近,才能够接受这个现实。
裴占君还在守着他的肉夹馍摊,他不知道这场取缔行动,什么时候轮到自己,也许下个月,也许还能再多熬上一阵子。
北太平桥下的阿香卤煮,已经不在了。北新桥下的卤煮老店,仍然红火。时不时会有人来挖厨师长叶小虎,但他不为所动。他今年40岁,觉得自己还可以在这家店干上二十年。他平时就隐在后厨工作,很少有熟悉的食客。
吴喜善关了大排档,回到了老家。之后她再没见过曾经的食客。如同任何地方的“深夜食堂”一样,老板与食客,短暂相逢,很快又相忘于江湖。他们的故事,也从此埋在不为人知的角落。直到偶然的契机,在某个地方,吃到某一道深夜的食物,才忽然记起。
(陈香香、闫坤沐对本文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