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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书一座城II 银川 他乡归途

2017-06-28范俭王瑞涛制片人李晗

大众电视(蓝天下) 2017年4期
关键词:张贤亮银川宁夏

文/范俭 摄 影/王瑞涛制片人/李晗

一本书一座城II 银川 他乡归途

文/范俭 摄 影/王瑞涛制片人/李晗

“我是银川市成长的见证,银川市也是我成长的见证。我是在银川受伤的,但也是在银川痊愈的。”

——张贤亮《灵与肉》

这就是银川城西边的镇北堡西部影城,一年前,它的主人张贤亮过世。按照他的要求,他被葬在了自己生前居住的这个四合院里。这里是他的“安心福地”,张贤亮在这里获得了他一生所渴求的安宁和庇护。在他的墓志铭上,张贤亮为自己一生写下六个字:“他来了,又走了。”

那六个字背后是怎样的人生故事,令我好奇。一个作家借以存身的,最终也只有他的作品,和作品当中散落的那些消息,那些标记。穿过银川的街巷,来到张贤亮生前最为自豪的荒漠城堡,到他青春期劳改的农场,走走,听听,看看。可能银川对张贤亮来说,就是他身体的盛宴,和灵魂的离殇。

『他爱这里的一切,连同她的瑕疵,就像他爱自己的生活,包括过去的痛苦一样。』

——张贤亮《灵与肉》

这是张贤亮1980年创作的小说《灵与肉》中的一句话,书中的故事发生在银川近郊贺兰山下,讲述了20世纪50年代的政治风暴中,知识青年许灵均因家庭出身被打成右派,在黄土地上苦苦为生,经历一次次心灵和肉体上的蜕变。最终,他拒绝了回国认亲的父亲的邀请,放弃去美国生活,而选择了留在让他获得第二次生命的黄土地上。小说后来被导演谢晋改编成了电影《牧马人》,80年代风靡一时,感动过整整一代人。

『这里有他的痛苦,也有他的欢乐,有他对人生各个方面的体验。而他的欢乐离开了和痛苦的对比,则会变得黯然失色。』

——张贤亮《灵与肉》

《灵与肉》的主人公身上有着张贤亮自己的影子。张贤亮1936年生于南京一个世家大族,后来家道衰落。19岁时,被母亲带着迁徙到了银川附近的黄河边上。1957年,张贤亮因写作长诗《大风歌》被打成右派,从此在银川开始灵与肉的挣扎。

劳改农场食堂大师傅颜灯标:“他白天干活都压着枪跟他们干活,干活以后就送他们家去。”

李晗:“所以那个时候那么大的劳动强度,就一小块发糕,就吃不饱是吧?”

颜灯标:“吃不饱。他这个早上,吃了饭就到地里了,没有其他工作,就管好地,到中午吃饭再回去。”

颜灯标:“你看这是我们两个照片。”

李晗:“这个是张贤亮,这个是颜师傅。”

张贤亮夫人冯剑华:“如果说没有他22年的痛苦,也很难设想他后来的一系列,《灵与肉》也罢,《绿化树》也罢,《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也罢,就很难问世。”

“这里有他的痛苦,也有他的欢乐,有他对人生各个方面的体验。而他的欢乐离开了和痛苦的对比,则会变得黯然失色。”(张贤亮《灵与肉》)

在那个年代,一整代的年轻人来到这片黄土地,耕作,改造,生活,定居。他们无声无息地融化在这片土地上,只有一些善书者,用笔记录下这段特殊的青春。就像张贤亮笔下的许灵均,那是一个在放逐中寻找救赎的知识分子,靠着把生活当成血色的浪漫,执坳地生存下去。

走出银川城,四周广袤的农场、高山和戈壁滩扑面而来,它们是银川宽广而雄浑的骨架,是银川城体内的血流,庇护着一代代投奔至此的外乡人。不去认识这些骨架、这些血脉,就会迷失在它黄色而粗糙的表皮里。看不清这里的人,也难于理解小说的主人公许灵均和作者张贤亮何以在这里找到归宿。今天的银川随处都能遇上操着各地方言的异乡人,这座广阔的城市如何塑造了他们的个性?又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在这里停留?

银川以西是绵延200公里的贺兰山,这道天然屏障阻挡了来自西部的风沙和寒流。这里是宁夏和内蒙古交界的三关口,这个关隘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年成吉思汗的铁骑正是从这里突破西夏国的防线,灭了西夏国。明朝的皇帝在三关口修建了长城,试图阻挡外族进犯。帝王们建造城墙,是为了拒绝和排斥外来者,可最终的结局却总是相反的:有着各种肤色和语言的人们穿墙而过,带来多元的文化,和改了道的历史。

这片土地也吸引了回族人迁徙而来。银川永宁县纳家户村是著名的回族聚居村,这一天正好村里的一些老人刚刚从麦加朝觐归来。

纳家户朝觐归来仪式主持阿訇:“对大家说对大家的回来表示热烈欢迎,也对哈吉们提一个要求,脚没进家门以前给我们这里的穆斯林向真主祈求平安,求安拉给他们赏赐请求回来的十几位哈吉张开尊贵的双手为我们本方的以及永宁县周边的穆斯林向真主求告。”

回民是唐代至元代年间逐渐从阿拉伯、波斯、中亚地区迁徙或征调而来。纳家户的祖上曾定居云南,后来辗转迁徙到银川,并在这里建立清真寺,从此长期定居。

多年的移民历史和民族融合,让这座肃穆的城市也开始变得通情达理了。在伊斯兰教传统的观念中,女人不能进入清真寺做礼拜,而在纳家户清真寺,却有专门的女寺,供女性做礼拜。

马琪:“我去的每一个清真寺没有专门盖的女大殿。觉得这个纳家户能投这么大的资,建一个女寺,对我们女性是一种支持。对于我们学习出来的老师也是一种支持。”

马琪是纳家户清真寺里的一名女阿訇。阿訇可以是清真寺的宗教主持者,也可以是在清真寺给特定人群讲经传道的人,马琪就是在纳家户清真寺专门为这里的妇女传授阿语和《古兰经》的阿訇。

马琪:“我就土生土长到新疆,然后又因为学习这个伊斯兰知识,来到了宁夏,让我们把我们所学的知识传授给那些不知道的姨妈啊、嫂子啊,这样子的老奶奶们。”

『这里有我生命的根。』

——(电影《牧马人》)

银川这座城市的民族性格是混血的,它宽容和接纳多样的文化。而不同的文化也在这里不断嬗变,去除激烈和保守,走向开放与包容,因此也更适合各个族群的融合和发展。

时间重塑了张贤亮对于历史与苦难的态度。在小说《灵与肉》里,张贤亮借由许灵均进行自我剖析,并在故事的结尾,让许灵均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这里有我生命的根。”(电影《牧马人》)

张贤亮本人也经历着相似的轨迹,1979年他获得平反,但他并没有离开这片苦难之地,而是留在银川开始文学创作。

李晗:“所以那些年的苦难对张贤亮的创作来说,给他带来了什么?”

冯剑华:“就由于这个苦难,他更加成熟起来,也可以说这个苦难使他的思想更深邃。”

正如张贤亮在《灵与肉》中所写:“这里有他的痛苦,也有他的欢乐,有他对人生各个方面的体验。”在文学成就之外,张贤亮还在银川城西部的一个苍凉古堡里完成了一个立体的魔幻之作。

上世纪九十年代,张贤亮改造了银川城外围的这片荒凉之地,把明清时代的屯兵古堡变成了一个影视基地。那个时候,他可能没有想到,在这里拍摄的电影《大话西游》会有如此惊人的影响力。这部充满了无厘头的电影,却有着最为荒凉悲怆的结局。而在这里成就的银幕经典还有很多。

周围的这一片就是张贤亮当年劳动改造过的西湖农场,现在人们管它叫做阅海公园,其实不管是湖还是海,都会让人感觉到这座西北城市的另一种风骨。

银川是历史悠久的塞上古城,古来黄河不断改道,形成七十二连湖,沟渠纵横,水光闪烁,银川之名由此而来。这座城市既有北方的阳刚之气,又不乏南国的阴柔之美,自古以来就有不少江南移民被征调或贬谪至此,现在的银川城里也能看到典型的江南建筑。

银川也叫凤凰城,说是有一只凤凰从南方飞到北方,看到一片丰盈的绿洲,以为这里就是江南,便降落在此,筑巢为家。民谚说“天下黄河富宁夏”,银川就处在黄河河套引黄灌区的中心,尽占了水利的优势,是中国西部重要的农业生产基地。南方的移民来到这里,也歌唱着这里的富饶。

苏阳,来自银川的民谣歌手,他的父母在早年的支边移民大潮中从浙江来到银川,而苏阳则是移民第二代。

苏阳:“他到的当天是半夜,他第二天早上就看到一个跟浙江完全不一样的地方,确实基本上是一片荒漠。”

苏阳:“七岁半回来就住在这里。当时周围全是沙地,只有几排平房。后来,家属开始慢慢在这里做生意,外地人慢慢来了,然后形成了这条同心路。”

苏阳:“阿姨,好着呢?”

路人:“你头发剪了。好久没见到你了,15年了。”

李晗:“大姐老家是哪里的?”

路人1:“浙江台州的。”

李晗:“大姐是哪里的人?”

路人2:“河南人,二十五年了。同心路还没有的时候就在这里。”

苏阳:“先有他们,后有同心路。”

苏阳:“这些歌里都有他们留下的旋律。他们不是银川人,但是我和喜欢银川人一样喜欢他们。这首歌献给所有热爱土地的人,离不开家的人,我的家就在同心路边上。”

苏阳现在主要在北京做音乐,在银川不多的时间里他喜欢去街道深处的秦腔戏社,那里有他想要的音乐元素。在十几年前,他做着和其他摇滚音乐人一样的音乐,但从2003年开始,他的音乐有了一个很大的转变。

苏阳:“03年04年我的音乐发生一个最大的变化,可以说是分水岭。就是03年之后我开始接触到民歌,是我从朋友那儿听到了非洲部落非常原生态的一个音乐集,里边有很多声音,有民歌,有祭祀的声音。它给我一种它都是来自于土地的声音。后来花了很长时间去找寻西北民歌。”

苏阳:“老刘,你工地在哪儿?这会儿你应该干活着呢。”

老刘:“昨天说你来我就没干活,今天又没干活。”

苏阳:“你今天又没去干活,那你总得该好好干活。”

苏阳:“唱个兰花花?”

老刘:“陕北这个山区,谁想唱成啥就是啥,信天游嘛,信天游就信口开河,你唱的哪个如意你就唱。”

苏阳:“落在枯树梢,落在枯树梢。”

苏阳:“我觉得今天作为我们,面临的是崭新的生活,就是跟旧有的农村生活不一样的,比如说可能今天面临我们一路来的是工业,对吧,是城市的生活。那我希望用这种传统的语言去展示我们今天。”

苏扬唱:“你是世上的奇女子呦,我就是那地上的拉拉缨。”

李晗:“你觉得你的音乐跟这座城市的关系是什么?”

苏阳:“在我的心目当中银川还是一个对我们这代人来说有体温的城市。我觉得我们这代都是这个城市的孩子。我的大部分音乐风格或者说营养,都是这片土地给的,是这片土地让我的音乐跟别人有一些不一样。”

在这之后,苏阳找到了西北民歌和摇滚音乐的结合方式,他逐渐开创了自己的民谣风格,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回到银川这片土地上寻找营养。

仁者爱山,智者爱水。山河相间的银川,吸引了许多想要造福众生的仁人志士,还有靠创新来求生立足的移民。你总能在这里看到异乡人满足得像回家一样的表情。因为他们是以梦想为家的人,而银川,正是一个能实现梦想的地方。

酿酒师高源也是移民家庭的后代,在俄罗斯和法国学习和工作多年后她回到了银川,和父亲在贺兰山下经营着自己的家族酒庄。很少有人注意到,银川,也是一个流淌黄金之水的地方。2013年,《纽约时报》评选出了全球必去的46个最佳旅游地带,银川就名列其中。

高源:“那贺兰山,这一片。”

高林:“最好的,上帝恩赐给我们宁夏人最好的一块土地。”

高源:“这个土壤比较贫瘠,比较艰苦,所以它产量不是特别高,产量少的反而质量好。”

高林:“另外我们地里面石头多,透气性好,根能扎得深。根扎深以后,它矿物质元素可能反映到葡萄里面,也能反映到酒里面。酒就更有风格,有味道。土壤有关系,山阻挡风沙也有关系。”

高源是银川移民第三代,早年她的爷爷从陕西参加红军来到宁夏。父亲高林在工作中通过国外专家了解到贺兰山东麓极佳的葡萄种植优势,于是让女儿高源去法国波尔多学习酿酒,只为实现在宁夏酿造世界一流葡萄酒的梦想。

高林:“就是看中了宁夏这片上帝恩赐给我们宁夏人民的最佳的葡萄产业,有前景的葡萄酒产业,我一定要做出中国让外国人竖大拇指的酒。”

高源:“我真心想去马赛学经济。我父亲说,你要去学经济,我就不给你付学费了,你必须学酿酒。所以我又乖乖地去学酿酒了。他认为宁夏这片土壤做出来的酒,应该是世代相传的家族酒庄。”

高源:“放地上,放地上。”

高源在波尔多学成后嫁给了一个法国酿酒师,建立了家庭,并有了孩子。而父亲则在银川栽种好了葡萄,只等女儿归来酿造神奇。在法国和中国之间,高源最终选择带着家人回到中国,回到银川,和父亲一起酿酒。

高源:“可以说是为完成父亲的理想,完成我们两人共同的理想。我们家乡银川宁夏其实是一个不太发达的地方,但是民风很朴实,有很多珍贵的东西,是最打动人心的。外面的花花世界其实我也走了很多,但是我觉得我还是喜欢吃宁夏的东西,然后做梦还是梦到我小的时候走的街道、人、朋友、生我养我的地方,水、空气、风景,我还是比较喜欢家乡。只有银川这块土地,才能够种出好的葡萄,做出我们想做的酒,实现我们的梦想,满足我们的愿望。”

“那在大城市里的生活变得虚幻起来,只有现在这一切才是实实在在的。最后,他就变成了适合在这块土地上生活、而且也只能在这块土地上生活的人。”

——张贤亮《灵与肉》

冯剑华:“不管从经济也好,经济方面、文化方面,可能内地都要比宁夏更先进一些。所以我当时也有一个想法就是想到南方去。当时张贤亮也不在,我那边基本上已经联系得差不多了。但是他回来,他表示他不去,他就不愿意离开宁夏,感觉到他是离不开这片土地。虽然这片土地承载了他的很多苦难,但是也承载了他很多难忘的时刻,而且他觉得他的根,文学的根也罢,生命的根也罢,都是深深扎在这块土地上的,所以他觉得他离不开这片土地。”实现自我的价值和梦想。从此之后,在银川,人们不再是过客,而是成为归人。

银川是一座城市,却超过一座城市。它的存在,说明现代城市不仅仅有水泥丛林这一种方式。它可以是绿洲,收留饥寒落难或踏沙寻梦的路人,它也可以是海洋,承载苦难,治疗创伤;它可以是雨林,接纳不同方向的迁徙之人,包容他们各自的信仰和观念;它也可能是一个不断膨胀的热气球,让人不仅仅能够安身立命,还可以极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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