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妖精

乔叶

星期天，我和表姐闲逛。迎面走来两个女子，乍看穿的都是红衣，细品却红得有些不同。左边女子身着一条朱红色的牛仔裙，上面是开衫，露着鲜黄的吊带抹胸，吊带极细，丰盈的双峰在细带下呼之欲出。右边女子的穿着含蓄一些，旗袍样式的长裙，暗红如深色的玫瑰，外面罩着黑绒短袖，也开着衫，散淡随意地透出肩臂处的优雅骨形和雪白皮肤。

“性感。”香风过后，我评价。

“哪位？”

“左边那位。”

“应该是右边那位。”表姐道，“左边那位只是妖娆。”

“有何不同？”

表姐侃侃而谈：妖娆是咄咄逼人的，性感是清茶慢泡的；妖娆是烧人眼的，性感是润人眼的；妖娆是气球，飞得高，性感是磁铁，引力大。总之，妖娆是浅层之技，是技则总会技穷，而性感是魅力之果，果成则芳香无限。

我叹服表姐的见解精辟，感慨同是红衣，居然可以穿得如此不同。表姐微笑：“衣服穿得貌合神离还是小事，许多性质相同的事情由不同的女人做出来，那高下之分差得就不是一等二等了。”

细想，果然例证比比皆是。我有两个女友，其老公皆是宝石级男人，于是伊人们都开始不自觉地偷查老公的手机。一个查了就问，问了就吵，吵了就闹，闹了就分，分分合合，如此反复几次，终于不治；另一个查了也问，只是问得调皮，问得漫不经心，宛若蜻蜓点水。问过之后便根据症状的轻重悄悄对症下药，同时自己加强对老公的短信攻势，从海陆空几方面占领他的疆域，扩张自己的地盘。战略战术得当，自然大获全胜。于是，手机之兆在此流向不同渠道：一个是让自己的家庭短路，另一个是让干扰家庭的因素短路——同样是短，且看当事者如何以短为长。

同事亦有一则例证。她在外地进修，好不容易等到休假回来，正和丈夫兴致勃勃地在外面吃饭。这时，丈夫大学时的女朋友打来电话，说从国外回来路过此地，约他见面。丈夫左右为难，同事却对丈夫说：“赶快去吧，你们难得见一次，好好聊聊。”她还手脚麻利地跑到礼品店帮丈夫挑了小礼物送给那个远道而来的“情敌”。

“我当时心里也泛酸。”同事说，“但我告诉自己，无论对丈夫还是对自己，你都应该更有信心一些。”瞧，这醋吃得多么清冽：只在心里给自己消毒，却没有任它溢到外面，把家蚀得一塌糊涂。

事情就是这样，如同妖娆相比于性感一样，放是谁都会的，难的是收。这收不是装糊涂，不是忍耐，这收意味着真正的接受和珍惜。但修炼到如此道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会放的女人比比皆是，会收的女人却是凤毛麟角——可以称之为妖精。

一个女人，妖是容易的，精也是容易的，又妖又精却不是妖加精那么简单。理智、宽容、深情、机敏、慈悲……这都是她们驱魔的利剑，她们的妖精气是在骨子里的。对于这样一个妖精来说，其爱的功力已接近于神仙。因此，我一直认为妖精这个词是对一个女人的最大赞美。

（摘自《天使路过》哈尔滨出版社 图/插画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