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如白昼
2017-06-27
太阳正在走近我
我只能坐下来
被黑夜和爱熟透的心
己在天空闪闪发亮
有含孕的潮汐,它就会
春暖花开。太阳正在走近我
雪已经下了
雪已经下了
那株月季往死里一红
红花燃烧成白花
风一起,漫天都是纸幡
诗者说
被禁锢的人呐
给他监室,他就获得天空
给他枷锁,他仍生长翅膀
什么也不给他
他就拥有剑、闪电、火焰
诗歌和风
减法
减去那长长的前缀,减去那些定语
和形容词……姓氏之前,统统减去
连姓氏也可以减去,名字
也可以减去……
轻的,重的,统统让时光拿走
……一直减到一把骨灰
只是我的文字可以留下,哪怕剩下
仅仅一句诗,刚好
安放我的灵魂
疑问
天哪,人一向前,你便后退
一退再退,天天空出来
好大的孤独,所以,你就叫天空?
地哪,内心休眠着多少条山河
天同覆,地同载,多少岁月也吃得下
从不喊饱,所以,你就叫大地?
是否写诗的人都叫诗人?可我
不知道什么才叫诗?活在天地之间
我该如何,如何给万物命名?
在泰山下,遭遇一场清明雪
去年冬天,我曾放牧过它们的父兄
这些微小的尘粒,被辐射伤害的孩子
一个一个追不上远去的亲情
无家可归,纷纷扑向春天的背阴处
它们也想取暖,被温暖俘虏,一个一个
灵魂抱着泪水,掉进我有些潦草的前半生
天空,我将把这些皱纹还给你
坐在湖边,与湖水对视
风不停地吹
直到把一湖的波纹吹进我心里
风不停地吹
直到把它们又吹到我的脸上
风不停地吹
再吹
天空,我将把这些皱纹还给你
称称春天的体重
一只来自春天的蝴蝶
羽翼微震,引发了一场海啸
我看到天上的星辰
不由自主,成为秤杆上的准星
上帝的利刃之上
除去寒冷,除去病痛,除去恨
剩下的,可否是春天的體重?
父亲.我生命里最硬的词汇
所有的汉字里,唯有“父亲”一词最硬
父亲,我要把您请回来
坐在我诗的题头,作为最硬的词汇
为儿子的诗句,呈现铁质
父亲,马明文
一个不识字的农民,故去多年
这质朴的光辉
让一个时代的文学蒙羞
直到一个暗下阵来
把自己坐成雕塑
透过铁棂,与天空对视
把病痛逼出体外
把温暖逼进体内
直到一个暗下阵来
哪怕你黑到黎明
上帝啊
我也要一直让内心亮着
一阵风把我吹回童年
一下子回到海边
一阵风把我吹到中年
岁月涌过来,被礁岩撕得粉碎
一下子来到桃源
一阵风把我吹回童年
我己无法再退。世界,我要生长!
做一树桃花.开不开都不重要
这个春天,做一树桃花,开不开都不重要
或者,做哪条枝上的随便一朵花
只要含苞,迟开两年,不会延误我的花期
让人间的花潮汹涌来,汹涌去,尽情喧嚣
我想开时,整个天空都会知道
墙外的大山里,那片桃花开没开,我不知道
风一再催问,我内心的花朵己含泪开放,千朵
万朵
美总是猝不及防,
在最柔弱的时节击中我
天空的体温正在下降。我看到了热量隐退的影子
石头要把暖缩回内心
人把梦撤回梦里
蓝愈来愈高,让人心酸的那种蓝,跑满了棉花
菊花的额头一点不烫
枕头上山河津凉
——美总是猝不及防,在最柔弱的时节击中我
诗中有流光枯荣的声音
适合我收获和仓储
临近仲秋,月亮越长越大
花落后,就要结果了
万物都洋溢着分娩的幸福
天空也是一样
临近仲秋,月亮越长越大
风都有了思想
从瞳仁里吹,竟有一江水的宽阔
我扛着一颗硕大的露珠,正被风压扁
我爱过每一缕春风,像万物一样
现在,我热爱每一缕秋风
我从不讨价还价,给一点阳光,我就灿烂
我知道没有永恒的事物,早亡早生,像草
总是绿着来,枯着去
这半生,我与火焰擦肩而过,差一点淹没
如今,我终于上岸
我扛着一颗硕大的露珠,正被风压扁
风知道一颗露珠体内的风暴
没有比把一地棉花喊作白云
更天才的比喻
棉花是地上的白云,这些白云都是从地里长出
来的
捡棉花的人,要把它们收藏起来
铺进生活
摘棉花就是把一地的白云卷起来,一直卷到天上
还一直卷,直到抱不住了
——撒了,落到地上,变成雪花
我一生靠飞翔的身影照耀大地
秋天成熟了,不落雨,就落阳光
雷声已被风抹净
秋风来了,我照样不能低头
我的身影只能埋在天空
这个秋天,我只长思想,不长翅膀
我一生靠飞翔的身影照耀大地
月亮辞
不是花间,没有酒。举起来就是一杯江河
月光一碰就碎,柔软如泪腺
我独自一人,只宜静坐,无需影子来陪
一动,体内便泛起八千里细浪
花和月最好也不要弄影,只听清风述说
嫦娥的泪水比酒水烫人
今夜,每个人的心上都有一枚钉子
一抬头,就会被月光照亮
月亮是完美主义者
月亮病了,扯一块云隐去,现在不想见我
风说:它不像想象的那么圆
也不像想象的那样残缺
也许差一点,只一点点,人类似乎可以忽略
但月亮是完美主义者
它坚持,要最美的时候来见我
我心中隐隐作痛。今年,它已经很美很圆
仿佛残缺的是我
有双手正一针一线地在心上补
天光闭合,泰山渐渐生成一块积墨
雨后,我看到泰山坐在冷风中,头埋在白雾里
湖面刚被斜阳揉平
风一来,湖水就激动,心情波波折折
云,一脸疲惫,在搬家,整个天空都在动
摸一摸中年的额头,堆满了秋意
苍茫之间,我凉了,暗了
天光闭合,泰山渐渐生成一块积墨,在天边
几点渔火跳到水里,蹦到天上
成为我心中呼呼的小火苗
我拍了拍额头,把天空拍打得直掉金子
——久雨之后,阳光正好打在那株野菊上
我分明看到它使劲摇摆了一下
整个正午都跟着晃了晃
我不知道它要说什么,连问三声,它一动不动
阳光在我头上抓了一下
我拍了拍额头,把天空拍打得直掉金子
秋风正站在我的头顶,整个天空压着我
——看到最多的是天,只能是天,蓝或者灰
这是天的一小部分。想起自由和辽阔
就让人伤感
风云明暗都是常理,对此,我不会在意
一堆堆影子在挣扎
心和时光不动
秋风正站在我的头顶,整个天空压着我
它们密谋以金黄的尘土将我淹没
我正在藉此长高
天堂里有翅膀的扑棱声
一只麻雀,落入树冠里
又一只麻雀,落入树冠里
许多只麻雀,落入树冠里
……松树,激动地晃了晃
夜晚也一块落了进去
——我站在树下,成为夜的一部分
几丝灯光来救我
天堂里有翅膀的扑棱声
似乎夜在粉碎,有无数的阴影掠过
今夜月明千里,
风声和露珠躲在月光之外
——今夜月明千里,风声和露珠躲在月光之外
菊花抬起苍老的头颅
——月凉如冰,每一丝清辉都揉痛我的暗伤
好多年,一直急着前行,竞忘了抬头
—月缺月圆都是定数,黑白并非人间的本色
风乍起,惊起一天的眼睛
——今夜天堂风高,黑月亮渐渐流血……
因你,每一个笔划里都飘着雪花
——黑是害怕白的,只要你够白,一粒火种
也活在暗夜里
雪是太阳派来的卫士,黑夜奈何不得
风偷偷来擦
因为冷,足够硬的骨头都泛着霜白
——黑啊,我的爱超越一张纸的重量
因你,每一個笔划里都飘着雪花
从这头燃到那头,
数完时间的爆竹再无话可说
——今日还是这样,自己将自己点燃,让那串
鞭炮
一声一声,帮着数一遍往年
从这头燃到那头,数完时间的爆竹再无话可说
地上是一堆堆体制的灰烬
——感到疼的还有我。相对于被割去喉管的人
所幸它们都能爆响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上尚闪烁着鞭花
皮下的骨头有些凉
大年初一,阳光空阔.
我偶尔看了一眼泰山
——泰山应当是母性的,像我的祖母,盘腿而坐
祖母你好!容我囚衣在身,不会跪拜任何人
在人间,我也不接受神的赏赐
——十八盘一根一根,怎么看也是男人的肋骨
祖母,不成为另一座大山,就枉做您的子孙
胸肋后面,我也有一颗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