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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荡中俄罗斯或将改弦更张

2017-06-27方亮

华声 2017年10期
关键词:示威俄国反对派

方亮

纳瓦尔内代表着俄罗斯反对派政治的一种变化:以反对替代主张。而把叙利亚事件转化成俄美合作的契机,很可能也意味着普京体制将在俄国内搞某种改弦更张。

新冷战背景下,俄罗斯国内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发更多关注,乃至被过分解读。

从3月26日到4月7日,俄罗斯先后经历了一场全国性大示威、一次恐怖袭击,以及一波美国对俄中东棋子叙利亚的轰炸。坏消息密集传来,确实让人有风声鹤唳之感。

但叙利亚当局被炸已被用作俄外交的一次转向,成了酝酿机遇的契机。同時涉入两场地区冲突直接导致的三场空难(2014年MH-17空难、2015年西奈半岛空难、2016年黑海空难)尚且未给俄罗斯制造混乱,一场地铁恐袭就更难被视为大麻烦。而三件事里影响最为深远的全国性大示威,也没有撼动普京权力体制的迹象。

普京体制确已具有俄国史上各代体制典型的刚性特征,以至于需要从意外事件中寻找导致体制震荡的因素。但恰是从历史逻辑出发才能认识到,普京体制尚未迎来最危险的时刻。与其过度解读上述偶然事件,不如结合历史比较今昔异同,为俄未来可能的变化做出预估。

一场“年轻化”的大示威

3月26日的大示威只有约6万人参加,从规模上讲远逊于2011-2012年动辄几十万人参加的系列示威。如果说当年那一轮示威未产生效果,甚至产生了反效果(普京政策进一步保守化),那么纳瓦尔内组织的这次示威活动,就更难被乐观期待。

此次示威,参与者多为青少年,普遍为城市中产或更高阶层家庭的孩子。从阶层属性上讲,它可算是2011-2012年大示威的年轻化版本。二者均属于中产阶层的意见表达。而俄罗斯中产阶层占总人口比重不足10%,而可算入民主阵营的俄民众更少,专家估计约200-300万。体制外反对派及其历次示威活动,距离发动俄国最广大民众群体这个目标,仍非常远。

年轻群体此次走上街头,不乏猎奇因素。由于示威未获批准,政府进行了大规模逮捕,这对于年轻人的热情是一种打击。他们很可能像父辈们一样,在逐渐成熟之后就只参加由政府批准的示威活动。

从2014年5月至今,普京支持率未曾低于80%,这反映了大多数民众对现体制的支持态度。

从“民族主义民粹”到“反腐民粹”

从历史经验讲,俄罗斯体制转换时容易呈现“脆断”特征,1917、1991年均如此。而两次走向“脆断”均少不了两步戏码:民意的大规模表达,然后体制内部陷入混乱。

民意因此成为首要的观察点。在强调大多数民众仍支持现体制、示威活动局限于民主阵营的同时,一些变化也出现了。

俄罗斯反对派政治中,领导人从来都是关键的关键,比如1991年的叶利钦。2011-2012示威的领导者为一个反对派领袖群体,而此次示威,纳瓦尔内成为唯一的领导者。不得不说,领导角色具体为一个人,其效果要远好于一个群体,因为俄罗斯政治始终都是个人政治,无论体制内还是体制外。

纳瓦尔内领导的“反腐基金会”近年来在调查官员秘密财产方面,展现出极强的实力。此次示威的导火索,便是该组织公布的一部有关俄总理梅德韦杰夫涉嫌贪腐的调查纪录片。从腐败入手,突破当局通过民族主义和战争对民意的引导,纳瓦尔内及其“反腐基金会”确实选对了方向。在当下俄罗斯,只要经济没有彻底萧条,就没有多少东西比民族主义更能凝聚人心,有的话,反对官员贪腐算一个。

在俄罗斯,理念致胜的例子极少,19世纪民意派搞“到民间去”运动,最终失败,凸显了靠理念动员民众之难。纳瓦尔内代表着俄国反对派政治的一种变化:从对民主理念的追求变成了一种“反对政治”,以反对替代主张。

这类似于叶利钦上台前的“反对政治”,自然是一种倒退。叶利钦靠“反对政治”掌权后,暴露出他在国家治理层面缺少成熟安排。“反对政治”实际上就是一种民粹政治,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民粹在俄罗斯总是屡试不爽。对于俄民众来说,反腐民粹远比过去的民主主张吸引人。

值得注意的是,原本也搞“民族主义民粹”的纳瓦尔内,如今已极少使用这件武器,因为普京在用。为了差异化,纳瓦尔内转至腐败主题,继续自己的民粹路线。

操作方式上,除了以腐败调查进行突破,纳瓦尔内也在确立新战术。尽管被允许竞选总统的可能性不大,他仍在各地设立竞选部门,并一处一处地去做宣传,搞活动。普京体制恰在地方基层存在感较弱,因为地方本就是普京的票仓。纳瓦尔内用“反对政治”去地方上吸引民众,从这次示威来看,初步收到效果。

此次示威虽参与者大多是城市中产家庭的孩子,但纳瓦尔内显然有更高的目标追求。通过反腐调查来动员民众,他的目标绝非仅限于民主阵营或中产,而寄望于靠一支看上去较为微弱的力量唤起广大民众,在未来各种因素的交错作用下获胜。

拿下大选之后,或改弦更张

普京体制对于当下国家的形势心知肚明。普京支持率如今主要靠民族主义托着,经济下滑条件下,它必然难以持久,而普京缺少能够吸引民众的、对未来的安排。

普京体制的刚性更像沙皇体制,而非斯大林体制。当遇到民众的普遍不满,沙皇主动让步,将俄国变成了君主立宪国。斯大林去世后,从贝利亚到戈尔巴乔夫的领导人或潜在领导人,都努力改弦更张,缓解国内压力。所以普京恐怕也不会单纯以铁腕应对国内可能的反抗,而会思考如何主动回应民意,缓解压力。

从这个角度讲,特朗普上台及美国轰炸叙利亚一事,便具有了指示意义。俄罗斯在叙利亚当局被炸后第一时间表明立场:蒂勒森访俄计划不变。而在外长拉夫罗夫和普京接连见了美国国务卿后,俄方开始大谈俄美合作,甚至在联合国安理会场合中,用俄美合作来“怼”英国人。

这实际上便是斯大林去世后美苏三次缓和的又一次重复。当国内压力较大时,俄国领导人会倾向于改革,而改革的首要条件历来是先缓和外部压力,因为俄国对外战略总是直接与内政相关。沙俄时代,几个世纪的对外扩张与争霸,带来的是农奴制在国内的确立。美苏三次缓和,在苏联方面也都因为冷战耗费了天量的资源,导致国内供应持续紧张。

国内改革需要外部缓和,俄罗斯当下把叙利亚事件转化成了俄美合作的契机。从地缘战略上讲,这是高明又很合乎逻辑的一步棋,而从内外因素联系的角度讲,对叙利亚问题的这种处理,很可能也意味着普京体制将在国内搞某种改弦更张。

具体到俄国国内,总统大选2018年就将举行,普京极可能再度参选,而目前整个普京体制的首要任务,就是确保拿下这次大选。这从杜马内提出的多个确保投票率的法案便可窥见。现体制不但要拿下选举,还要获得高投票率和高得票率,以巩固合法性。而在拿下选举之后,很可能就将是对改弦更张的谋划及实施。

如何改变?按照历史经验和现实情况,改善民生、发展经济总是跑不掉的目标。只不过,是真的努力发展经济,还是仅将其作为口号来搞民粹,要看那时的约束条件。

总之,这又将是一场与时间窗口的赛跑。由于体制刚性,脆断的可能必然存在。是普京首先扭转大势,还是纳瓦尔内等反对派领袖最终利用大势,这是极难预估的。

摘编自2017年第9期《南风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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