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代销点的二爷
2017-06-27葛有杰
葛有杰
二爷的代销点被遗忘在村庄的角落里,代销点三个字经过风吹雨打,早已模糊不清。
曾经,二爷的代销点是我们村的经济中心。它雄踞在村庄两条主干道的交汇处,三间瓦房,坐北朝南。墙上有“代销点”三个大字,隶书,苍劲有力。
它的格局和当时国营商店格局相似,一条水泥台子把代销点分为两部分。最里面是个特制的木质货架,被分成无数个小格子,里面填满了商品,有针线、樟脑油、圆珠笔芯、洋火洋油……二爷站在水泥台子前面笑眯眯地把货物递给顾客。
二爷为人善良,服务态度好,百挑不厌。谁要是忘记带钱了,可以赊账。二爷经常进城进货,谁要是托他寄封信、买个东西什么的,二爷也乐于帮这个忙。
村里的代销点只此一家。作为村里的商业领袖,二爷并没有凭借这种独特的优势来提高商品价格、坑蒙拐骗。他的代销点价格公道,货真价实(当时假货也少),童叟无欺。
干代销点也蛮辛苦的,每天要很早起来去赶集,逢单赶将军寺,逢双赶郑集。把货物用架子车运到集市上,一件一件整齐地摆在货架上,笑眯眯地等顾客来挑选。
那时,二爷是快乐的,有事业,有家庭,脸上整天挂满了笑容。
小时候,我一直认为二爷是天底下最有钱的人,货架下面的那个小木盒,每天钱都是满满的。不像他的哥哥我的爷爷口袋里永远是干瘪的。
现在,凭着二爷的诚信经营,硬是把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培养成大学生,成为国家正式工作人员。二叔还是个科级干部。二爷成了村里的富人、名人。
这时二爷是快乐的,脸上挂满了笑容,成为名人的二爷在城里住了几天后,又回到了村庄,仍然经营他的代销点。我要是进了城,村里就没有代销点了。二爷说。
这几年,村里人外出打工挣了钱,纷纷把楼房盖在村庄外面,村庄规模越来越大,原来的村庄就成了空心村。村庄西头修了条通向县城的柏油路,通了公交车,有眼光的年轻人沿着公路两边开了理发店、粮食收购站、电器修理铺,柱子还开了一家大型超市。
二爷的代销点地理优势荡然无存,处在空心村的代销点很少有人光顾了。没有想到曾经红火一时的代销点会衰败得如此之快。一夜之间村民喜欢上了“逛超市”,超市里面有空调,有音乐,货架上琳琅满目。二爷的代销点被遗忘在村庄的角落里,代销点三个字经过风吹雨打,早已模糊不清。
其实,衰败就衰败吧,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镇上的供销社都不存在了,何况村里一个小小的代销点。村民们已经不需要这个代销点了,二爷也不需要这个代销点来养家糊口了,世事变了。
二爷站在水泥台子后面,满脸落寞。
二爷是个不愿认输的人。在地理位置、经营方式和经营理念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主动和柱子打起了价格战,出手又狠,商品什么价进的什么价卖,不赚差价;提高服务质量,在代销点摆了几桌麻将和扑克,村民随便来玩,不收任何费用,免费提供开水。
二爷这么一折腾,代销点的生意慢慢有了转机,有人去买东西了,有人去那打麻將了,有人嗑着瓜子去看人家打扑克了。
柱子找我诉苦,说二爷也真是太那个了,哪有这样竞争的,超市搞活动也就搞个一两天,把价格提高一倍,然后再打五折。哪有像他这样真枪真刀长期地搞活动,让我劝劝二爷,不要伤了和气。
二叔也让我劝劝二爷,这老爷子到底想干什么?家里再有钱也不能这样做买卖呀!这不是让父老乡亲们笑话嘛。
他们找我就对了,我大学专业是心理学,能找到症结,对症下药。
我到了二爷的代销点,那里正有一群老头老太太在打麻将,周围站着几个观众,还有几个妇女在玩扑克。二爷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我把二爷叫出来,问他,你是不是不愿意退出历史舞台,代销点陪伴了您大半辈子,内心深处是不是有种代销点情结……
二爷知道我的来意,眼一瞪,什么历史舞台,什么情结,乱七八糟的,你们这些孩子长年不在家,我就是想找些人说说话,乐呵乐呵,碍你们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