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知识资本增值路径分析我国智库转型发展方向

■ 孔媛李宏中国科学院文献情报中心 北京 0090中国科学院科技战略咨询研究院 北京 0090

从知识资本增值路径分析我国智库转型发展方向

■ 孔媛1李宏21中国科学院文献情报中心 北京 1001902中国科学院科技战略咨询研究院 北京 100190

[目的/意义]考虑到我国当下体制内智库转型的需要，分析知识资本增值路径的框架，并通过实证研究，探讨智库知识资本的运作机制，为我国智库转型提供可行建议。[方法/过程]通过文献综述和理论推演得出智库知识资本的增值路径；通过文献、网络调研和案例分析得出智库知识资本的构成、知识转化过程和知识传播过程的具体方式。[结果/结论]梳理出智库知识资本的增值机制，并据此给出我国智库转型发展的4点建议。

知识资本增值 智库转型 运作机制 查塔姆研究所 胡佛研究所

2015年《关于加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的意见》[1]颁布后，国内新型智库建设呈现勃兴之势，转型至需求导向成为我国智库建设的重要课题，转型的重点在于转变机制。智库作为智力密集型产业，知识是起决定性作用的要素。目前在国内占主体的“体制内”智库[2]无力实现知识的高效运作，其问题主要在于：（1）研究课题过多依赖于政府部门的指定[3]，难以结合自身知识积累的特色；（2）研究人员多为事业编制[4]，一定程度上不利于知识结构重构；（3）知识产品单一，内容的指导性、实践性差；（4）知识传播工作较少，自身影响度及社会舆论参与度不足。

本文定义了智库的知识资本构成、探讨了智库知识资本参与运作实现增值的机理，并通过国外优秀智库的案例分析对这一过程进行具象化验证，从而总结了促进国内智库产业化转型的可行方式与实践重点。

1 智库知识资本

知识资本（Knowledge Capital），又称智力资本（Intellectual Capital）。国外学者Stewart[5]、Williams R L, BUKOWITZW R[6]，Bontis, Nick等[7]分别从效益、内容和过程角度对知识资本进行了界定。国内学者南星恒[9]提出了知识运作转化过程是知识转化为知识资本的关键。综合各类观点，本文认为知识资本是组织可调用的静态知识资源的总和，通过参与动态运作产出并应用知识产品，从而实现知识增值。

智库的本质在于通过知识创新影响决策。智库知识资本运作增值过程的核心目的始终是谋求政策影响。本文将智库知识资本定义为机构可以调用的、参与具体业务运作的知识资源。在理解智库本质的基础上结合文献调研，将知识资本理论中较为成熟的三分法用于智库知识资本划分（详见表1）。

表1 智库知识资本构成[10]Table 1 The structure of knowledge capital in think tanks

2 智库知识资本增值路径的框架

智库知识资本的动态运作过程是一个“黑箱”。本文通过构建知识资本增值路径的框架，试图打开这一“黑箱”。结合智库从选择确定课题、研究课题到最终完成课题的业务流程，分析得出该业务流程对应的智库知识资本增值路径如图1。

图1 智库知识资本的增值路径Figure 1 The added-value path of knowledge capital in think tanks

2.1 选定课题阶段

正式研究课题前，需要根据课题特点及利益相关者诉求组织机构相关知识资本——组建研究团队（人力资本）、搜集调研资料（结构资本）、规划项目流程（关系资本）。

2.2 研究课题阶段

三大资本间的互动协调贯穿从课题研究开始至知识产品产出的全过程。鉴于关系资本在此阶段作用多是通过另两种资本构成间接实现，该阶段着重考虑人力资本和结构资本的转化。根据野中郁次郎提出的SECI四阶段模型[11]，仅作组织层面考虑，将智库机构内知识转化过程概括为知识编码（转化为结构资本）和知识转录（转化为人力资本）两个方面。

2.3 完成课题阶段

影响决策是智库活动的本质目的。只有让知识产品被目标受众所接受才标志课题的完结。智库的知识传播活动围绕影响决策的两条路径（直接游说政府和影响社会舆论[12]）展开。该过程关系资本和结构资本的互动更为突出。结构资本提供传播的具体知识内容，关系资本提供知识传播的渠道。

3 国外智库知识资本增值路径

选取宾西法尼亚大学《2016年全球智库报告》排名靠前的英国查塔姆研究所和美国胡佛研究所这两大智库机构作为分析对象。前者交流活动频繁，关系资本储备完备；后者依托大学科研实力，结构资本相对突出。通过文献和网络调研，梳理其知识资本积累运作实践，为知识资本增值路径框架提供了实证。

3.1 知识资本存量

3.1.1 人力资本 人力资本是处于基础和核心地位的机构知识资本构成，关系资本和结构资本都是由机构的人力资本衍生而来[13]。结合文献基础和智库机制，本文中分析发现智库人力资本的3个要素为人员的流动性、学科背景和知识特点。

智库人力资本重视保持人力资本流动性以应对多主体、复杂化的研究课题。查塔姆研究所和胡佛研究所的研究人员均占主体，高级研究人员在研究人员中的比例较高，研究人员构成中则是根据课题聘请的短期学科研究人员占主体（均超过六成）。

表2 查塔姆研究所与胡佛研究所人力资本构成Table 2 The structure contrast between Chatham House and Hoover Institution

智库追求学科背景多样化也是解决复杂性课题、树立客观中立形象的重要途径。例如，查塔姆研究所国际经济部门共有研究人员15人，人才专业背景涉及宏观经济、金融、风险管理、区域政治经济、老龄化等；胡佛研究所经济政策工作组共有研究人员21人，其中专家兼有经济学、金融学、管理学、区域产业等方面的交叉学科背景。

智库重视课题研究，但其所需的研究人才与高校或科研单位中的学术人才有所区别。很多时候，智库遴选研究人员的标准甚至与学院派背道而驰[14]。智库更青睐能熟练应用理论、洞察社会需求的人才。例如，查塔姆研究所研究部门中有专人负责外部需求搜集和政策建议鼓吹工作；胡佛研究所则设立华盛顿分部及若干国际联络处履行类似职能。

3.1.2 结构资本 结构资本是机构中由个体上升到组织层面的外显化和结构化的知识资本构成，智库结构资本的两个要素包括规章制度及知识存储设施等。

制度规范的行政运作是智库知识高效产出的重要保障。案例中两个智库运作部门和研究部门并行。查塔姆研究所的运作部门规模远小于研究部门，由25人的理事会和18人的高级参事委员会构成；胡佛研究所的行政部门除由10人组成的理事会外，一个囊括63人的监事会负责对其研究工作及投入产出情况进行评估监督（详见表3）。

表3 查塔姆研究所与胡佛研究所行政建制比较Table 3 The Administrative organization contrast between Chatham House and Hoover Institution

数据库等知识存储设施是智库整理、存储、调用知识产品的常用方式。智库产生的知识成果多会有记录并以适当形式保存，以保证课题研究系统性和彰显自身科研权威。查塔姆研究所国际经济部门报告中常被引用的国际经济统计数据（IMF）来自于其自主开发的数字图书馆。胡佛研究所则被称为一座图书馆发展来的一所智库[15]，图书馆中由各地区呈交的国家调研资料常作为研究人员的课题参考。

3.1.3 关系资本 关系资本对智库意义重大，政商学界的人才不仅带来解决课题难题的实践知识，同时也带来了兜售观点、游说政府的特殊通道。智库关系资本的两个要素包括现有关系资源及新增关系的能力（举办活动能力）等。

查塔姆研究所高级参事委员会的主要职能即维系政府关系，课题部门中负责人通常都涉足政、商、媒体多界，并在大学挂职；胡佛研究所则更偏好与学界的联系，聘用的高级研究人员多担任高校研究职位。

智库通过举办交流活动与更广泛的利益相关者产生联系。查塔姆研究所每年要举办200多次公开对外活动（详见表4）。胡佛研究所也通过参与国会听证会的形式与各界人士建立联系。所内高级研究员John B. Taylor在2015年参与了7场国会听证会。

表4 查塔姆研究所会议体系详情Table 4 The conference forms and details of Chatham House

3.2 智库内部的知识转化

智库通过知识转化产出知识产品。人力资本中的隐性知识与结构资本中的显性知识螺旋转化促进知识创新。知识编码是机构内知识转化为显性知识的过程，涉及隐性知识的外显化,及零碎显性知识的结合化[16]。智库知识编码促进了新生知识沉淀和知识产品成文。

3.2.1 智库的知识编码 智库知识编码活动主要包括专著和报告产出、自发行刊物、活动知识记录及数据库资源更新。

智库（特别是学术型智库）将专著和报告认为是机构知识权威的重要证据和丰富结构资本体系的基础素材。许多政策建议的原型来自学术专著和研究报告，后借助各类自发行刊物指导实践。查塔姆研究所美国及拉丁美洲课题组在2016年与亚洲课题组合作合著的研究报告衍生出了系列简报和专家评论。

自发行刊物通过对系统显性知识（专著、论文集等）拆解重构直接更新结构资本。通过研究人员对知识的深化分析与二次认识，使学术理论更具实用性和普及性。查塔姆研究所拥有三种机构出版物。胡佛研究所出版一种印本及两种线上刊物及多种汇编（预印本、课题成果汇编等）。

活动知识记录是智库吸收外部知识、促进结构资本增值的重要途径。查塔姆研究所会议记录、视频音频、会议稿件文献等资料被编辑存储在数字图书馆的档案数据库中。胡佛研究所也建立了类似的会议数字化档案。

数字化图书馆等数据库资源更新是机构知识编码活跃程度的重要体现。查塔姆研究所的数字图书馆资源更新频繁。“新书目录”实现按月推送；“授权地区新闻公告”和“事件周报”为订阅人群实现信息的周次推送。

3.2.2 智库的知识转录 智库的知识转录活动主要包括：活动交流研讨、机构制度规制和教学培养等。

智库重视举办各种类型的会议活动，它们肩负着知识交流、关系建立、知识传播和公众形象塑造等复杂使命。其中机构内部会议知识转化活动活跃，人力资本增值效率较高。查塔姆研究所坚持召开的一系列非公开会议（例如听证会、研讨会、圆桌会议等）。胡佛研究所的内部会议相对来说，政界人士参与较少，而领域专家较多。

通过制度保障交流权利是确保隐性知识流动渠道畅通的重要途径。查塔姆研究所制定了著名的《查塔姆守则》。该守则主要针对研究所内举办的各类会议，要求最大限度地保证无偏见的言论自由，参会者可以讨论观点但不允许在外泄漏观点持有人的信息。

教学培养是隐性知识转移共享的另一种重要的有效方式[17]。一方面通过师徒关系间隐性知识的交流促进人力资本自增值，一方面以课程资料形式促进人力资本向关系资本转移。本案例中的两个智库都有自设研究生项目培养机构年轻研究人员的科研及专业技能，安排学生参与机构课题。

3.3 智库的对外知识传播

智库知识传播的目的在于公众关注度能带来机构影响力的提升。智库传播的知识依附于传播渠道。结构资本提供内容，关系资本提供渠道。随着互联网和社交媒体深入发展，智库结构资本和关系资本也出现了新的增值形式。

3.3.1 通过传统媒介的知识传播 数字化时代借用研究所场地或者利用传统的电视、报纸、机构发行出版等渠道进行的

知识传播活动仍为智库所青睐。两个机构的相关实践详见表5。

表5 查塔姆研究所与胡佛研究所传统知识传播路径对比Table 5 The knowledge spreading through traditional media contrast between Chatham House and Hoover Institution

3.3.2 通过新型媒介的知识传播 随着互联网及社交网络的深入普及，公众得以通过多种网络新媒体形成舆论从而参与影响政府决策。智库机构也开始通过官网、社交媒体等多种形式传播机构知识并培养公众认知与认可，它们采用的途径和具体案例详见表6。

表6 查塔姆研究所与胡佛研究所新型知识传播路径对比Table 6 The knowledge spreading through new media contrast between Chatham House and Hoover Institution

3.4 小结

智库知识资本构成中，人力资本强调学术应用能力，注重人才的流动性与多元学科背景；结构资本以课题项目为导向，重视知识成果的保存与再利用；关系资本是既有关系的呈现，有侧重的多样性，并通过频繁交流产生新的关系。在选定课题阶段，人力资本调用（组建课题团队）起到组建科研、推广核心能力和预构后续关系影响方式的作用；在研究课题阶段，知识转化过程活跃，人力资本和结构资本互动增值，从而促进知识产品产出；在完成课题阶段，知识传播过程占主导地位，结构资本和关系资本运作产出内容和载体，影响特定受众。

4 我国智库知识资本运作问题分析

根据调研结果并对比国内情况，我们可以发现我国智库知识资本运作的重要问题包括以下4点。

4.1 被动接受课题，缺乏机构特色

我国智库中也有自己的知识资本，但是针对需求和课题的知识资本不足。我国体制内智库受政府指派研究课题，然而案例中的两所外国智库也存在委托课题的情况。可见政府指派课题的机制并不是本质问题。问题在于，处在缺乏市场竞争环境下，我国智库缺乏快速调用的知识资本导致课题研究效率低，知识转化过程同质化严重，知识传播过程过度倚重既有行政联系。

4.2 研究人员固化，难以应对多主体课题需求

我国智库人员多为事业编制，低流动性导致的机构人力资本固化，难以应对复杂环境下的多变课题。人力资本在智库知识资本的运作中占据基础地位。人力资本增值效率低会导致机构研究课题阶段结构资本转化效率低，并妨碍关系资本的维护与发展。知识转化过程不活跃使得知识产品宏观粗放、应用性差，对后续知识传播产生消极影响。

4.3 知识产品形式贫乏，交流活动渠道单一

国内智库知识转化过程过于单一直接。产出知识产品主要为定期呈交的报告或简报；知识交流活动主要为高层私人咨询和行业会议。知识产品体系形成有赖于研究人员对知识的拆解重构及二次加工。知识产品不成体系，受制于人力资本中科研业务的积累；交流活动的渠道单一则显示出关系资本的积累及增值能力较弱。

4.4 知识传播活动较少，社会关注度不足

我国智库的关系资本缺乏公众联系的途径和新生关系的能力只是依靠“行政关系”直接影响政策决策导致的问题。知识传播较少、社会关注不足导致公众对机构、机构从事课题及机构支持的政策等方面都不了解，难以争取到广泛的资源和搭建完整动态的关系网络。在网络化社会深入发展的今天，这成为制约智库转型的一大问题。

5 对我国智库转型发展方向的建议

基于以上分析，我国智库应采取以下措施推进机构转型。

5.1 形成衔接紧密的知识资本增值机制

审视知识资本积累情况、确定机构特色的运作路径是知识资本实现高效运作的基础。查塔姆研究所和胡佛研究所在知识资本结构上存在差异（前者注重关系资本，后者强调结构资本）。据此前者会议活动频繁，后者则在机构出版和管理方面见长。我国智库在转型过程中应借鉴“差异化”的发展路线，根据自身的知识资本特色，实现衔接紧密的知识资本运作链条，避免知识资本浪费。

5.2 以研究课题为中心组织机构知识资本

资本配置应始终以课题研究需要为准，避免资源超配和设置冗余。根据案例：考虑人力资本时，要重视自有的科研领域带头人和理论指导类研究人员，重视聘用应用实践见长的科研人员。考虑关系资本时，以机构特色为标的，利用关系相对优势推广知识。胡佛研究所的关系资本相较于查塔姆研究所的学术背景更浓，与其重视科研的价值观一致。考虑结构资本时，要简化行政管理建制，训练实施课题研究的业务能力。案例中两个智库研究部门体量均远超行政部门，行政部门仅作规划督查之用。许多欧美智库都有着弱化行政部门职能的倾向，一些典型智库甚至将80%以上的资金都用于课题研究[18]。

5.3 多维度组合知识产品产出和知识交流活动

知识产品产出和知识交流活动是智库的主体业务。案例中两大智库内部的高效知识转化为产品产出和活动运转提供了基础和保障。业务活动推出动机复杂：除了公众所知的“推进课题研究”和“向政策制定者及社会传递知识”外，提升曝光度（常见于知识传播活动）、创造收入（报告和刊物订阅、付费会议、新增课题等）等也是附加职能。这些活动知识增值效率较低，但服务于机构的核心职能。智库建设应注意协调业务的重点突出和全面丰富。根据机构目标和受众差异发展业务体系。

5.4 利用社交媒体及移动网络调动机构主观能动性

移动社交网络的发展，社会舆论也越加被政策制定者重视。当下许多智库已加大了对社交媒体运行投入。参照案例，智库可利用其互动传播优势，在社会讨论中发挥深层主导作用。曝光度带来公众关注，社会话语权威随之而来。通过参与引导数字时代的社会舆论，让公众有机会了解智库所从事课题及成果的价值，加深社会对智库自身的品牌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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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贡献说明：

孔 媛：选择论文题目、撰写文章内容并修改；

李 宏：设计研究方向与框架、修订论文。

The Reform Path of China’s Think Tank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Added-value Path of Knowledge Capital

Kong Yuan1Li Hong21National Science Library, 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s, Beijing 100190
2Institute of Science and Development, 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s, Beijing 100190

[Purpose/signif cance] Considering urgent demands on the organization reform of China’s think tanks, this paper discusses about the operation mechanism of knowledge capital in think tanks and provides practical advice through establishing an added-value knowledge capital path and applies it to the case analysis. [Method/process] By literature review, network investigation and case study, this paper grasped detailed information about think tanks regarding the structure of knowledge capital and the process of knowledge transformation and dissemination. [Result/conclusion] The specific practices of how think tanks drive their added-value knowledge capital mechanism are listed out and four main suggestions on the reform of China’s think tanks are put forward.

added-value of knowledge capital reform path of think tanks operation mechanism Chatham House Hoover Institution

G311

10.19318/j.cnki.issn.2096-1634.2017.01.04

2016-12-04

2017-01-11 本文责任编辑：唐果媛

孔媛（ORCID：0000-0001-6580-2053），中国科学院文献情报中心, 硕士研究生，E-mail: kongyuan@mail.las. ac.cn；李宏（ORCID：0000-0003-3589-9071），中国科学院科技战略咨询研究院副研究员，博士，E-mail: lih@mail.las. ac.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