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窟

陈丁睿

“如果不是因为足球，我的命运跟那里的孩子没什么不同，无家可归、沉迷毒品、惨死街头抑或锒铛入狱……不过，我的心依然属于那里，从未改变。”

职业生涯16年，卡洛斯-特维斯不止一次谈起过自己的家乡——“阿帕奇要塞”，“野兽”将这个名字写在贴身的白色T恤上，无论来到曼彻斯特还是都灵，他都曾经向全世界掀衣展示。作为布宜诺斯艾利斯都会区（市中心+卫星城）最庞大的街区之一，安第斯军事区距离“南美巴黎”并不遥远，然而，自从诞生以来，这里就呈现着与布宜诺斯艾利斯市中心截然不同的气质。贫穷、混乱、毒品、死亡，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朝不保夕。

混乱不停歇

上世纪70年代前后，阿根廷陷入暗无天日的军政府统治，胡安·卡洛斯-翁加尼亚领导“阿根廷革命”，推翻了曾经的伊利亚政府。翁加尼亚篡位总统一职后，阿根廷伞国陷入混沌局势，政党破取缔，国会破关闭，大批知识分子逃往海外。正是在这样的局势下，安第斯军事区的雏形逐渐显现，大批住昕投入使用，人口数量持续增加。起初，这里居民主要是服役军人，而随着时间推移，平民百姓成为这里的主力。1976年，一位名叫若澤·德泽尔的记者开创先河，为“安第斯军事区”找到了一个霸气侧漏的别称：阿帕奇要塞。

一个多世纪前，布宜诺斯艾利斯曾是全球经济发展的翘楚，无论是增长率抑或人均GDP，都能与欧美诸强一较高下。英国著名的哈罗德百货甚至不畏千里之隔，将一家海外分店放置于此。然而，由于阿根廷后来被军政府裹挟，频繁陷入政治和军事斗争的困局，整个国家的经济形势一落千丈，通货膨胀更甚以往，人均收入一跌再跌。

自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起，阿根廷完全失去了过往丰富多元的商业色彩。与此同时，鱼龙混杂的安第斯军事区也进入了混乱时期，稀缺的教育和经济资源，加剧了这里的停滞与落后。1978年世界杯，东道主阿根廷为了粉饰太平，将市区内大批流浪汉和贫苦人家轰向安第斯军事区，营造出布宜诺斯艾利斯一片光鲜亮丽的假象。6年后，一个叫做卡洛斯·马丁内斯的孩子出生于此，12岁时，他正式改名为卡洛斯·特维斯。

出生仅有10个月时，特维斯就遭遇了一场“浩劫”：由于碰倒了盛满热水的水壶，他的颈部出现了一片延伸到胸口的深深疤痕。随后两个月，他一直住院进行治疗，但三级灼伤带来的烙印，却已经无法自愈。

多年以后，有人建议特维斯接受一次手术，以此消除这块挣狞扭曲的疤痕，不过，他断然拒绝，他说，“这片伤疤就是我的文身，我不会刻意改变它，这块痕迹讲述了我劫后余生的故事。”当然，安第斯军事区给予“野兽”的创伤还不止于此，他那参差不齐的牙齿，就是在一次童年街头乱斗中造成的。

命运交叉口

根据2001年公布的数据，安第斯军事区聚集了4657所住房，超过35000位居民，人口密度可见一斑。然而，这里却是阿根廷安全指数最低、犯罪率最高的街区之——特维斯的亲生父亲，就是在遭遇抢劫事件时身中23枪罹难，那些屈指可数的幼儿园、小学和初中根本无法照顾所有的适龄孩童，长此以往，许多孩子就开始苟混于街头，与犯罪集团勾结。

“我的童年时光非常艰难”，特维斯如此回忆道，“每一天，我的生活都会被毒品和谋杀充斥，即便身为一个孩子，你的生活也度日如年。我很庆幸，自己没有与毒品和谋杀沾边，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为了让年轻人远离毒品和暴力，相关部门在安第斯军事区修建了足球场，一些锦标赛的设立，或许能带给他们更多的可能。从小时候起，被亲生父母遗弃的特维斯就是野球场上的主力干将，早在5岁时，他就开始跟年长的大孩子比赛。那时候，即便有的小伙伴无缘无故地彻底消失，“野兽”也一直坚守着足球。

在养父、姨母和其余家人的抚养下，特维斯在安第斯军事区慢慢成长，他的初始名字“卡洛斯·马丁内斯”来自姨母阿德里亚娜·马丁内斯，但在一位球探的建议下，他改名为卡洛斯·特维斯，这个名字来自姨母的丈夫，塞贡多·特维斯。后来，特维斯的老东家全男孩俱乐部曾经质疑，前者就是为了转会博卡青年才更改名字，“野兽”对此给予了否认。

6年前，《每日邮报》记者亚力克斯·凯伊曾经探访连警察都不敢轻易靠近的安第斯军事区，一位出租车司机告诉他，“这里的小偷什么都抢，甚至连你的鞋和袜子都不放过。”如果不是特维斯儿时玩伴达尼的护送，亚力克斯·凯伊或许很难全身而退。

在特维斯的儿时队友中，达里奥·科隆内尔的命运最让人唏嘘感叹：曾几何时，身体条件出众的他身穿10号球衣（特维斯9号），在比赛中挥洒自如，就连桀骜不驯的特维斯，也将前者投票选为队长。有一段时间，科隆内尔曾是“野兽”最好的朋友，“我们24个小时都呆在一起”，特维斯这样回忆道，“即便后来分处不同的球队，我们的关系也一直很好。”

然而，当16岁的特维斯迈向博卡青年一线队时，与街头帮派“后街”勾结的科隆内尔却被萨斯菲尔德开除。在一天天训练迟到、厮混于午夜街头之后，他的天赋与才华已经被无情榨千，残酷的暴力与毒品，构成了他的行为日常。后来，在一次造成警察丧命的事件后，科隆内尔遭遇围捕，他最终举枪自尽，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一年，他年仅17岁。

特维斯与科隆内尔的命运天差地圳，然而，他们又都只是“阿帕奇要塞”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