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峻程:行走在东非大裂谷

2017-06-23闻声

摄影世界 2017年5期
关键词:裂谷人类学

闻声

2011年,已经走遍西藏的峻程对人类学兴趣渐浓,并把目光转向了东非大裂谷。在那个“被太阳晒黑”(此说法源于“埃塞俄比亚”一词出于希腊语,意思就是被太阳晒黑或烤焦之地——编者注)的地方,他想用影像去探索生命和自然的关系。

一些研究表明,东非大裂谷是人类起源地,最早的古人类化石就发现于此,直到现在很多当地部落仍然保留了原始的生活痕迹。那里也是世界上地质地貌特征最为独特的地区,火山、盐湖、草原、湖泊、沙漠,跌宕起伏,而且至今仍然以每年2厘米~4厘米的速度裂开。一百多年来,这里始终是现代人类学、地理学、生命科学等领域最为关注的地方之一。东非大裂谷也一直吸引着各国摄影师的目光,每年都有很多摄影师到那里捕捉奇特的自然景观和富有张力的生活图景。

峻程是其中的一员,但又和其他摄影师不一样。近六年来,他每年去东非大裂谷地区拍摄两到三次,虽然每次行程不足一个月,却要花半年时间准备,列出详细计划。对他来说,每次东非大裂谷之行不仅是为拍到具有冲击力的好照片,也是科考活动。

峻程的东非大裂谷照片还引起了科学家的关注,并参与到中国科学院院士、地质学家刘嘉麒对东非大裂谷现状的科学研究中。2016年11月,他还应复旦大学邀请,参加了2016年中国人类学学会学术年会,交流了自己关于影像人类学的思考。

以摄影为手段,抱有田野调查的态度,峻程已经在东非大裂谷行走超过2万公里,自北向南跨越吉布提、埃塞俄比亚、肯尼亚、坦桑尼亚、马拉维、莫桑比克等国,拍摄超过10万张照片,这是中国摄影师首次对东非大裂谷进行如此全面的探索和拍摄。

他的脚步仍未停止,对东非大裂谷的考察还将持续。

从拍摄西藏到拍摄东非大裂谷,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峻程:我从2008年开始拍摄西藏,主要是因为高海拔地区的自然风貌和藏区独特的文化民俗吸引了我。到2011年,我几乎走遍了整个西藏,最高在海拔6000多米的地区拍摄。在这几年中,我开始对人类学感兴趣。志趣的转移使我开始关注东非大裂谷。那里一直是人类学研究的宝地,也是地质地貌最奇特的地方之一。人类的起源在东非,人类的进化又和东非大裂谷的形成有很大关系。因此,我从2011年开始筹备东非大裂谷之行,希望对那里进行系统地探索、拍摄。

每次去东非大裂谷拍摄,都要做哪些准备?

峻程:这几年,每年会去东非大裂谷两到三次,每次15天到一个月不等。在大裂谷拍摄时是两人搭档,另一位是摄影师王武,其他人员包括翻译、助理,以及当地有保安、向导、挑夫、餐饮等人员。每次去之前都会用半年时间准备。这其中除了食宿安排,我们会让当地合作伙伴提前踩点。因为拍摄地点并不是旅游线路,所以计划的拍摄内容也需要在当地核实,再确定具体拍摄路线和拍摄内容。

用这么长时间准备,如同科考活动。你们在东非大裂谷的拍摄确实也带有一些科学研究目的,都有什么呢?

峻程:是的,我们确实带着一定的科考目的,每次拍摄都会像科考活动一样准备。我们的作品通过展览和媒体报道宣传之后,引起了一些科学家的关注。比如中科院的刘嘉麒院士,他是地质专家,很早就研究东非大裂谷,但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实地考察过。他曾提出一种假说,认为东非大裂谷在未来一两百万年会像“东亚大裂谷”一样闭合,这种假说在国际学界还有不同意见,不少西方学者认为东非大裂谷会一直开裂下去。我们和刘院士合作,带着他的思考和想法去实地拍摄,在火山取样,在硫酸湖取样,通过样本和影像资料为中科院的研究工作提供一手资料。而且每年去大裂谷,地质情况都会有变化,那么拍摄地质地貌就是一种科学記录,我们的工作是有科研意义的。

另外,我们去年也和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的分子人类学专家合作,在拍摄当地人生活的同时,也采集他们的DNA样本供研究用,弥补了我国科学家研究过程中缺少一手样本的不足,否则只能从国外学术资料中引用其他学者的成果。采集的样本主要为唾液、头发等,这样可以更科学地了解和分析一个族群。

总体来说,我认为对东非大裂谷的拍摄属于影像人类学范畴,这是—种跨界,能够把科学和艺术结合起来。

在东非大裂谷拍摄这些年,你体会最深的是什么?有哪些收获?

峻程:这些年持续在裂谷带行走、拍摄、观察、思考,最大的收获是对非洲这片土地的认知和过去通过西方影像、文献获得的认识不一样,更直观更全面。对我来说,这些年最美好的回忆都在非洲。从环境来说,东非大裂谷非常让人震撼,不能用美来形容,否则过于艳俗。而且无论草原、火山、盐路、盐湖,这片土地有很多超出想象的地质景观,遗留了很多过去的地貌痕迹,而且在不断变化。从社会的角度来说,对非洲不能仅是贫穷、落后、战争、疾病等负面评价,当地人很热情,而且动物保护意识很强,和自然环境的关系也更和谐。

东非大裂谷让你最难忘的地方是哪里?

峻程:达纳基勒凹地,我去拍摄过很多次。达纳基勒凹地是东非大裂谷的核心地带,曾是很多探险家、地质学家的梦想之地,或许那里还是我们已知的地球上最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由于这里的地壳在断裂过程中,受到拉伸和挤压,整个陷了下去,有些地方低于海平面150米,冷风无法进入,热气也散不出去,因此达纳基勒凹地也被正式承认为世界上最热的地方。

看到照片,那里也有一条千年盐路。请跟我说说这条盐路吧。

峻程:达纳基勒凹地靠近边界,过去战事不断,主要是为了争夺这里的盐矿资源。在东非,几千年来,盐都被当作货币使用,当地人称为“白色黄金”。当地的阿法尔人约2000年前进入这里,视凹地为自己的领地,不让外人踏入半步。他们视盐为财富,更视为生命。

那里有个叫Dallol的盐湖,是世界上海拔最低的盐湖之一,在海平面下100米。阿法尔人在此处采盐,再用骆驼运到200公里以外最近的盐市,驼队需要走1个星期。这里很像我们国家曾经的茶马古道,反映了一段对外交流的文化历史。如今,埃塞俄比亚政府已经在这里修路和开矿,千年盐路也即将随之消失,这也可看作是一种文明被另—种文明替代。

Dallol盐湖非一般人所能想象的空寂与辽远,湖上的车辆看起来小如蚂蚁,远远地望见一个黑点,要走上一段时间,才能认出它是一座盐山,或是一顶帐篷、一只骆驼。在有的地方,盐的厚度甚至能达到近80米,但盐池酷热,九个月里都不会下—滴雨,一般到上午11点,这里的温度就超过了38摄氏度,采盐工作环境十分艰苦。

除了采盐、运盐不易,你拍摄的《黄水桶》这组照片也让人印象深刻。

峻程:埃塞俄比亚号称是非洲的水塔,境内有很多湖泊,但是因为基础设施极度匮乏,沿途村落十分贫困,一直有缺水的问题。当地人没有办法通过管道把水运到村庄、部落,只能在水源不远处立一个水塔,人们提着黄色的水桶去灌水。在埃塞俄比亚到处能看到黄水桶,没有其他颜色,这点也很奇怪。但黄水桶本身反映了水资源是一直困扰当地发展的一个因素。

人类是离不开水源的,但是随着文明进步,我们可以离开水源地很远,可是在东非大裂谷,人们还只能依靠水桶取水。我认为这也反映出生命和环境、水和生命的某种关系。

在你看来,拍摄自然环境和拍摄《千年盐路》《黄水桶》这样以人的生活为中心的照片,它们有何关系?

峻程:对我而言,到东非大裂谷拍摄,始终是在关注人、关注生命,拍摄地质地貌也是为了关注人,因为从中能够反映出生命的演变过程,是在说生命和自然的关系。没有火山,没有大裂谷,可能就没有现在的人类。

你的很多照片看上去色调偏灰,这是有意为之吗?

峻程:是的,每个摄影师都有自己的艺术风格。我的风格是低饱和度,原片有时色彩很浓郁,太像旅行的照片,这时我会把饱和度调低。而且,我曾经看到过一个说法,说非洲人像是生活在世界的灰色地带。我在拍摄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所以照片色调会偏灰。

接下来,你还会关注东非大裂谷的哪些方面?

峻程:我至少还会持续拍摄两三年。目前我们主要拍摄大裂谷的东支,西支还没有去过。接下来会重点关注部落文化以及一些人类学考古发现。

“峻程”这个名字是你在拍摄东非大裂谷时给自己取的,这有什么含义吗?

峻程:我认为每个人在社会中都会有几个身份,有的身份承担社会责任和必须履行的社会角色,有的身份是只对自己负责的,没有功利色彩。名字作为一个符号,搭配不同的身份。用“峻程”这个名字,代表了我的一种身份,也代表了我的一种生活态度。在这个身份中,我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去做影像人类学拍摄,去探险,只对自己负责。其中,“峻”意思是山高而陡,代表我在不停行走,“程”就是行走的路程。我希望自己能夠成为世界上少有的几个对东非大裂谷全程探险拍摄的摄影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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