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候佳音

陈柯雯

不知什么时候佳音突然快递了一本书给我，书中留言催促的也是十万火急：此次之行，刻不容缓。我打开包裹，是圣爱克苏佩里的《小王子》。

“从前有一只小狐狸，它看守着一大片麦田，它坚持强调它被人驯养，”但它孤独，显然。

它说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驯养它的是一个孩子，来自另一个星球的王子，他困惑，并且固执。狐狸正在衰老，它安慰我说不必害怕，它属于一个人，因此安于死亡。我告诉它小王子已经长大，也许不再记得对他驯养的东西负责，可是狐狸比当初的小王子更加困惑并固执，他不知道时间会篡改感情，它只是在等待着，守望着—我决定收拾行装，赶去远方。

一

我刚认识佳音的时候，她对中国古典文学有毫不动摇的坚定，那时我们坐在学校操场高高的看台之上，那时我们计划着浪迹天涯，坐很久的火车，久到忘记终点，像李贺那样背着行囊，行囊里有诗。

此去十几年，她是不是仍爱山水书画，遣词造句？或者跟我一样，不客气的改换下少年气？我更相信后一种可能，毕竟时间是强大的。曾经我们保持每个月通话一次的习惯，但四年前就几乎不再联系。

狐狸卧在麦田边上想是睡着了，风吹过我的身体，掀起层层的火红皮毛，仿佛层层拍打的灿烂海浪。

时光催人老，我坐在它身边意有所指地说道。狐狸不可置否的笑笑，爱是强大的。听起来像是轻微的反驳，麦田倒映在它的眼眶里，它仿佛是个看守时间的精灵。

我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什么击中了，我曾想乘一叶轻舟泛于长江，坐一只皮筏行于黄河，我想成为李白，成了杜甫，成为那郦道元，徐霞客。从浩渺无垠的东海边到茫茫的帕米尔高原，那是我曾经深爱的一切。

貌似我们每个人都会忘记曾经驯养过的东西，只有狐狸还那么专注。

我记得曾经佳音推荐我看牡丹亭“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二

總觉得好多想做的事情都没有做，可回顾起来，简历里已经塞满了荒唐事，就像这次，一场说走就走的流浪缘由只是因为突然收到了佳音不知什么时候寄来的一本书，一个关于青春的梦想。

往事一幕幕重现，脑子里像老汽车一遍遍拿钥匙轰，就是差那么一点打不着火，即痛苦但又兴奋。狐狸说：你既然明白，就去吧。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想我是真正明白了。

三

浅青色的黎明，把天刮干净了，几颗小星星，弯刀像月亮一样挂在天上。我走下了车，踏上了这片十年前的故土，我记起了我曾经爱过的一本书，一部电影，一首歌。我记起自己曾经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我记起四年前现实的光线遮蔽了我的双眼，让我看不清任何东西，我记起曾经我在时光邮局里写给自己的那封信“静候佳音”......

有些人只拥吻自己影子，于是就只配拥有幸福的幻影。我不禁泪流满面，我想人生中最重要的关口已经悄然来临，说它改变命运或许有些太过夸张，但今后的生活与它休戚相关，确是真真切切的了。也许人对自己的人是有多深，呈现的才会多恣意吧。

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象着我们重逢的场面，就像杜拉斯的《情人》里“风在摇它的叶子，草在结它的种子，我们站着不说话，便十分美好。”风迎面吹来，我能听见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你好，佳音。你好，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