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二则

林友林

花

办公室从楼上搬到楼下，一位朋友送来一盆栽巴西铁，给新地点添了绿，我很喜欢。

花该摆哪？我试图寻找最佳位置。回想自己也曾养过花，却因缺乏坚持，即使很好看，不久还是蔫。对花的摆放心里没辙，转了一圈，感到似乎放哪里都相称又不相称。最后干脆放到朝南的窗边，那里阳光充沛。

花盆圆形，直径约30公分，上面主体部分是瓷碗，呈咖啡色，表面零散地镶嵌着瓷白小花，我小心翼翼地不敢轻易碰瓷，底部垫有古色古香的木制托盘。九株鲜绿的巴西铁直立在泥里，茎部坚挺有力似九根柱子撑起，纹理清晰流畅节节盘旋而上，花叶自然舒展像是用微笑跟你招呼。

清晨浇水，或许是土壤疏松、阳光丰裕的缘故，一晒水便可听到汩汩声响，久旱逢甘霖般地咀嚼起来。我加大水量，不一会儿，水缘持平瓷缘，绝大部分泥浸泡在水。接着开始修理边幅，不让叶子之间相互缠绕。花静静地呆着，仿佛纯真的小姑娘让家长扎着辫子。

不知不觉，个把月时光溜走了，花长茂密了就像我绽放的心情，暗暗庆幸自己外行人也能养成花。无疑，花已给这个房间这个空间这个时间倍增怡然，但不久，我发现事情远没这么简单，高兴地有些早。那天浇水之后，发现它轻飘飘地浮在泥里，用指头稍稍一弹茎部，竟然左右摇晃，仿佛空瓶子在湖面上晃荡、沉浮，明显根基受到动摇。

我顿生疑惑，预感不祥。赶紧上网查询，原来此花较喜光也耐阴，但持续盆土积水也会招致根部腐烂。找到了症结，我开始调整方法，在赋予水和阳光的度量上认真把握，尤其控制水量的供给。幸运的天平倒向了我，不久花又找到了本应属于它的品格，“花样年华”重现。

花倚窗悄悄绽放。我想它也会和以前的花一样总有一天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我，但愿由于我的喜欢，使它变得更挺拔更清逸，活得更长，逗留更久。

其实，花要的是浸润，不是浸泡；要的是春夏秋冬自然交替，不是温差悬殊的变化无常。就像一些朋友，没有天天相遇、日日相处，但总能想起，这种淡泊亲近、清淡如水、自然流淌，更是高雅纯净。

三舅

清明前二天，妈去看了三舅，与表姐一起去的，在墓地上了三炷香。当天她回家说起来时，眼睛还是红肿的。

她说：三舅走了五个月多二天，去看他了。她的眼角泛着泪光，伴随微微颤抖的脸颊，欲言又止。

从她的叹息里，我领会之所以念念不忘，一方面是无限珍惜，彼此兄妹手足情深。另一方面是无限惋惜，三舅刚步入古稀之年，好日子远在后头，还没来得及享受好光景就走了，不应走得这么早呀。

事实上，不应发生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虽然这一步终究要来，但来得早了。

三舅刚走的日子，妈常常夜醒哭泣，一定是梦见他了。从他确诊为身患重病到多次住院治疗，再到久卧床榻，一路走来将近五年的时间，妈始终没有消磨渴望他康复的意念。

五年前，三舅一侧膝关节劳损弯曲住院做手术，手术那天，我们一大早都去了，他躺推车上，在手术室外门口，见我们来，微笑着说：小手术，没事的，你们这么多人来了，倒会吓住我。当时我们都笑了。

手术很成功，我们到病房探望，他正侧身看报纸，一束阳光穿过阳台洒了过来，临走时他握着我的手，若无其事地说：住几天伤口拆线后就出院。

谁也没料到，大约半年后，他的腹部出现不适，经查是“单个字”，病况进展很快，生命前途险恶。为了使他更好地配合治疗，表弟相告了真实情况。我本以为，他听后天会塌下来。但我错了，他的确听愣住了，但心态很快平复过来，并没有沉湎于恐惧之中。由于病情已經转移，只能做保守手术，在手术指征内，治标性质的切除病灶，减缓恶化进程。

五年来，他的病情反反复复，每况愈下，多次住院治疗，包括接受放疗、手术，他用极其坚强的意志一次次击退病魔袭击。期间，我们与他经受病痛折磨共伤心，与他面露可爱笑容同喜悦。有一天，我与他紧挨椅子落座闲聊，聊着聊着他说：我想透了，这条路每人都要走的，古往今来帝王将相不也都走了吗……当时，我深眸了他乏神的眼珠子，发现他根本没眨一眼。三舅面对死神无所畏惧，这也是我敬佩他的另一个原因。

在送走三舅不久后的一天，妈失落地告诉我：联系了三舅的手机，能打通，但就是久久无人应答。我身子给震住了，一阵心酸涌上心头，止不住落泪。

妈说：看了三舅后，她在陵园转了一圈，从墓地那些依稀的照片中，找到些许曾经熟识的脸庞，他（她）们前世是乡亲是邻居是朋友，在另一个世界也是，但愿他（她）们在那个地方没有疾病困扰，没有烦恼束缚，一切都自由自在，开心乐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