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工厂的“乡愁”
2017-06-23苗连贵
文_苗连贵
老工厂的“乡愁”
文_苗连贵
大凡旧时代的东西,都爱冠之以“老”,老歌、老戏、老街、老建筑,自然也有旧工业时代的身影——老工厂。
老工厂养活了几代人,几代人的青春热血铸就了老工厂。
老工厂陈旧落后,诸般不好,就一样好,它是个家,千万人认同、赖以生存的家。
那时候,工厂里总是热气氤氲的,花不多,树不少,绿色长廊把厂区隔成井字形方格。中午吃饭时,一群群人从车间出来,腋窝夹着碗匙,有的拿在手里敲打,笑闹着朝食堂走去。电杆上的大喇叭响起,旋律昂扬,我记得其中一句歌词:“为了远大理想像燕子似的飞向远方……”
老工厂的人很知足,吃饭有食堂,食堂饭菜价廉量足,打菜用的盘,不是平底,凹底,菜堆得略略冒尖;住房是公家的,一门一窗十来个平方,旧房,不用装修,把四壁沾满尘灰的旧报纸扯下,再贴上新的,就能住人;看病不掏钱——打白条(联单),上面戳着厂子的大印,比真金白银还管用,豪气地往医院结账窗口一递,打针,吃药,住院,走人。
老工厂年终评奖,评上者得一张奖状,没有一分钱,偏有人在乎。当年人的期望值不高,一年辛苦换一张花纸似乎很值,这是奖赏,也是来年倍加努力的动力。
就是钱拿得少,但大家都一样,不生不平之气。当年的钱值钱,结婚随礼,一律送二元钱,上桌吃婚宴,七大碗八大碟,临走还带上一包喜糖。
斑驳的花岗石立柱式厂门还在,它历经风雨,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
那时候工人穿灰蓝布工作服,脚蹬翻毛皮鞋,走在大街上“嘎吱嘎吱”响,路人都要高看一眼。小伙子穿工作服相亲,绝不是对女方的轻慢。
老工厂的日用产品都是抢手货。当年的“三转一响”是家庭的核心家当。蜜蜂牌缝纫机,永久、凤凰牌自行车,上海牌手表,红灯牌收音机,家里摆放一两个大件,满屋生辉。
这些,如今自然都不稀罕了,简直不值一提,提了惹人笑话。
真的,当年若没有“运动”,老工厂的人还是活得蛮安逸的,没有压力,没有竞争,没有后顾之忧,飘飘然的有“主人翁”之感——有无这种感觉,心境大不同。虽然老工厂的人经常性没有任何补偿地加班加点,工余也没有多少娱乐,但他们真诚地相信世界上大多数人不如我们——我们是为理想而奋斗。
我所在的城市曾经有纺织厂、化工厂、机床厂、钢铁厂,原先都像巨人一样支撑着这座城市的脊梁。如今它们有的已华丽转身,有的成为废墟,有的在孤寂中等待未知的命运。
那天,我偕儿子路经老厂。老工厂沉寂、荒凉,烟囱早已不冒烟,车间没一点声息,窗户只剩下些黑窟窿。斑驳的花岗石立柱式厂门还在,它历经风雨,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我叫儿子用手机给我拍照,儿子嗤一声笑了,我对儿子说:“莫瞧不起它,没有我们当年的岁月,也就没有今天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