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催你着新装

冀丽萍

在唐诗里，二月春风是裁剪新装的圣手：它吹动天上的流云，云卷云舒，明净的天空穿上变幻的新衣；它吹拂地上的花木，杨柳把枝条变软，迎春、桃杏开始含苞吐蕊，大地披上彩装。在春风吹拂、暖阳普照之下，春天就这样日渐繁盛起来。

春花秋月何时了？不会了的！——春日里的生命格外轻灵。

年年都有这样一个好时节，“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催你着新装。新装之下乃是天人合一的你，这样的情致即使在圣人孔夫子那里也一样被赞美。

一日，夫子与几大爱徒座谈理想人生。（《论语》：“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弟子们各言其志，前面发言的三弟子意气风发，谈的都是治国平天下的宏大抱负，孔子对他们“高大上”的表态只是一笑而过。

接下来，轻轻放下手中之瑟（一种古老的乐器）的曾点谦恭发言：“暮春时节，春装做好的时候，我愿意和几个好朋友一起去清浅的河中沐浴，然后换上轻飘飘的新衣，去高台之上迎着清风翩翩曼舞，然后唱着歌儿回家去。”（《论语》：“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曾点的志向如是而已，他崇尚的是在好时节里享受舒适清明、欢歌曼舞。

让弟子们颇感意外的是，孔子对这样的“小志向”居然是完全赞同的。（《论语》：“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在孔子看来，治国平天下是刚健有为的大志向，而在大时代里人们有一些追求个体幸福的小愿望也并非沒有意义。梁漱溟说得好：“孔子毕生致力就在于让他自己生活顺适通达、嘹亮清楚。”“孔子毕生所研究的，的确不是旁的，而明明就是他自己。”沐浴之后换上新装，漫步在春风里，节日里有学生送来的肉干可以吃，听了高雅的音乐又可三月不知肉味……这些都是孔夫子那可爱的现世人生，我辈凡夫俗子又能高明到哪里去呢？“春服既成”的时候，你对曾点的志向是否“心有戚戚焉”？

快换上新装出去走走吧，晒晒阳光，吹吹清风……而在春风沉醉的晚上，我们依然可以做迷离的白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