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总统受审记

程蒙

2016年10月，时任韩国总统朴槿惠的好友崔順实幕后干政事件被媒体曝光，震惊韩国。2017年3月10号，韩国宪法法院通过了针对朴槿惠的弹劾案，朴槿惠成为韩国历史上首名被弹劾罢免的总统。2017年3月31号凌晨，首尔中央地方法院签发对朴槿惠的逮捕令，朴槿惠成为继卢泰愚、全斗焕之后，第三名被批捕的韩国前总统。

5月29日，“朴槿惠案”的第三次开庭审理从上午10点一直到当晚深夜才结束

2017年4月17号，韩国检方决定以18项罪名起诉朴槿惠。罪名包括：涉嫌与崔顺实合谋从三星和乐天等大企业收受贿赂，涉及金额共592亿韩元，约合3.6亿元人民币;涉嫌与崔顺实合谋强迫企业向两人“共同运营的”财团捐款，金额达774亿韩元。此外，朴槿惠还涉嫌滥用总统职权帮助崔顺实谋求商业利益，以及向崔顺实泄露政府机密等。

韩国的当代史，可以说就是韩国的总统史。从1948年李承晚当选大韩民国总统，到2017年朴槿惠遭弹劾下台，大韩民国一共产生了11位总统。然而，除了晚景稍好的李明博之外，其他所有总统都难得善终。而这其中，全斗焕、卢泰愚和朴槿惠的下场最为相似：被送上了法庭。如今反观全斗焕和卢泰愚的最终结局，倒不失为预测朴槿惠最终结局的一个途径。

光州阴影

全斗焕是韩国第五位总统，即1980-1988年的第11-12届总统;卢泰愚是第六位总统，即1988-1993年第13届总统，两人是一对“难兄难弟”。全斗焕和卢泰愚不仅是同乡，还是1951年入学的陆军士官学校第十一期的同学，当年同吃同住、接受严酷的训练，很自然地产生了兄弟般的战友感情。

毕业后全斗焕和卢泰愚在军队中又是称兄道弟的同事，1964年3月全斗焕纠集卢泰愚等同期同学成立了一个叫“一心会”的组织，自己当上了首任会长。正是这个“一心会”势力，后来成为支持全斗焕发动军事政变并维持全斗焕和卢泰愚军事独裁统治的核心力量，在军事政变中两人成为同党，全斗焕是主犯，卢泰愚是从犯，最终一同走上了审判台。

执政韩国18年之久的朴槿惠之父朴正熙1979年遭暗杀身亡后，曾在朴正熙军事政变中积极支持朴正熙的全斗焕效法朴正熙，通过军事政变强行上台，并在没有任何其他总统候选人的情况下，连任韩国第11届和12届总统。

全斗焕的总统之路，是在逼退代总统崔圭夏，强行打断短暂的“汉城之春”的背景下开始的，因此从一开始就遭到左派民主运动的强烈抗击。当时，以后来当上总统的金大中、金泳三为代表的左派人士发表了《促进民主化国民宣言》，要求全斗焕下台。

1980年4月中旬，韩国全国爆发了工人及学生示威浪潮。5月初全斗焕政府公布了戒严令，宣布在汉城取消一切政治活动，禁止集会游行。但民众示威浪潮随之进一步扩大，要求撤销戒严令和全斗焕下台。5月15日，约10万名大学生在汉城集会，向军政府示威。全斗焕政府没有妥协，反而加强了戒严。扩大戒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光州，工人和学生开始自发集结，随后与军队发生了激烈的冲突，造成十几名学生死亡，酿成了“光州事件”的导火索，并导致冲突蔓延开来。

光州事件很快扩大化，民众的反抗换来的是全斗焕军政府更为疯狂的镇压，在得到美国占领军当局的默许之后，光州事件引发的全国性冲突最终被军队强行弹压。随后，全斗焕军政府开始在国内大搞白色恐怖，整个韩国陷入到万马齐喑的状态。

清算到来

1981年，韩国汉城申奥成功。可到了1984年，由于全斗焕的独裁统治导致韩国政局混乱及各种丑闻，国际上出现了将1988年奥运会的地点由汉城改在某个中立国举办或者推迟8年举办的强烈呼声。最终，迫于强大的国内国际政治压力，尤其是美国方面的压力，全斗焕选择了“退位”，不再竞选韩国总统，并“传位”给自己的得力政治助手卢泰愚。全斗焕下台后，受到了民主派人士的调查，据说全斗焕在执政时期，共贪污了40亿美元的公款。1988年11月23日，遭到围攻的全斗焕进入一所佛教寺院避难，出家修行了两年。1990年，全斗焕还俗。

不过真正针对全斗焕和卢泰愚的清算式调查是在他们曾经的政治对手、左派领导人金泳三当选总统后正式开始的。1995年10月19日，在韩国国会的一次例会上，国会议员朴启东突然出示了卢泰愚在新韩银行利用假名账户存有 100亿韩元秘密资金的部分证据。据他粗略估算，卢泰愚控制的政治黑金总额可能高达4000亿～5000亿韩元。这一丑闻震动韩国朝野上下

其实，这是一场策划好的反腐行动。自全斗焕、卢泰愚先后卸任后，继任者金泳三就开始了一场“恢复民主，清算腐败，完善法纪，建立新韩国”的行动。他以此为政见，发动了声势浩大的反腐倡廉运动——矛头指向了全斗焕和卢泰愚两人。

1995年10月22日，韩国总理李洪九宣布将指派大检察厅和中央搜查部对此事深入调查。中央搜查部不敢怠慢，迅速展开调查，传讯了包括卢泰愚的财务主管和警护室长等人在内的大批证人，以保证证据的准确可靠。

五天之后，在朝野重压之下，卢泰愚几近崩溃，在自己的住宅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承认自己执政期间受贿5000亿韩元（约合6.5亿美元）。消息传出后，举国震惊。据说在次日韩国各大报纸头条爆出这一丑闻后，韩国因为司机失神而发生的交通事故多达上千起，有司机说：“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我们辛辛苦苦地干活，全被这些政客夺走了。”

全斗焕（右1）和卢泰愚（右2）接受审判

带出全斗焕

与此同时，韩国朝野受到卢泰愚黑金政治案牵连的范围甚广。就连此次打击腐败运动的发起人金泳三总统也“牵涉”其中。金泳三的政治盟友金大中突然发难，举报金泳三在1992年总统选举中接受卢泰愚的资金援助。这就迫使金泳三不得不把整个卢泰愚黑金案一查到底，以自证清白。在这个过程中，连根带出了前总统全斗焕。

因光州事件而臭名昭著的全斗焕在任期间，早已民怨极大。然而，单是因为执政方针和军事干政这两项并不足以让司法介入。于是，卢泰愚的黑金案便成了最佳的清算理由。检察机关通过调查，发现全斗焕在任期间的累计政治黑金比卢泰愚还要多。然而，全斗焕早已通过各种渠道把这些黑钱“洗”干净了，最终落实的金额仅为2259亿韩元。

不过，韩国司法机关显然并不只打算抓住黑金案不放。很快对于全斗焕的政治债务清算开始了。尽管全斗焕的律师提出下台的政治人物不该接受惩罚，而且全斗焕一直拒不承认自己在光州事件中的责任，但司法机关依然决定追究全斗焕和卢泰愚的政治和经济罪责。

最终，韩国国家大法院在历经3年零9个月后，于1997年4月17日作出终审判决，以“军事叛乱、内乱主谋罪”以及受贿罪，判处全斗焕无期徒刑并处罚金2205亿韩元，判处卢泰愚17年有期徒刑并处罚金2628亿韩元。这与几个月前两人分别被处以死刑和22年有期徒刑的初审结果相比有了不小“缩水”，其中不难窥见韩国政治生态的复杂之处。

之后不久，确切说也就是在判决生效8个月后，时任总统金泳三便宣布了对两位前总统的特赦，并恢复二人的公民权。可以说，对韩国军人政治集团的清算，难言彻底。